歲桉的話音剛落，小九的問題清晰地回蕩在安靜下來的大殿之內：
    “諸位……可否還知曉，聖道院其他典籍所載……”
    “前往‘上蒼’之路……如今，是否還存？”
    “上蒼？！”
    這幾個字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敲打在每個人的心坎上。剛剛還沉浸在重逢喜悅氣氛中的眾人，臉上瞬間被一層難以言喻的愕然取代！
    歲桉等人，乃至剛剛激動完的拓熊海，全都不約而同地怔住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刹那，每個人眼中的神色都變得複雜無比，震驚、疑惑、不解、甚至有一絲本能般的忌憚。
    他們麵麵相覷，無聲地傳遞著同一個信息：他……想去上蒼？！
    “這……” 歲桉眉頭瞬間鎖緊，眼神中既有擔憂，又有深思。
    他們這些所謂的天選，自然比旁人更明白“上蒼”二字所蘊含的重量與禁忌。
    那是無數下界修士夢寐以求又無比恐懼的存在。他斟酌著開口：“景兄弟，呃，不對……院長，若欲前往上蒼……最穩妥之法，便是如古之聖賢一般，修行圓滿，抵達‘聖人極境’，於絕巔之處引動天劫，渡劫飛升。”
    “正是！” 文羅點頭，寶相雖已恢複莊嚴，但眼中仍有一絲凝重，“或可尋求與上蒼有特殊聯係的古教庇護，待其開啟接引神光時，由天神之力引導上去。隻是……”
    “隻是這談何容易！”萬雲霄忍不住插話，語氣帶著一絲急躁和對那地方本能的排斥，“別說聖人極境虛無縹緲！就算有古教願意幫你，那條件也苛刻得跟扒皮一樣！更何況……” 他看了小九一眼，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很明顯——你現在雖然也是聖人境界，但根基未穩，且與上蒼關係極其惡劣！
    小九端坐主位，神色平靜無波。他修長的手指在古樸的石椅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發出細微的輕響。
    “我知道通往‘極境’之路，老師窮盡一生，亦受其壓製。其艱難，非一日之功。”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的時間……或許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充裕。”
    並非危言聳聽。涅盤重生並非毫無代價，他身上背負的因果牽連太深，還有關於師姐向雅的謎團，以及……
    他需要盡快解決一些事。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所以，我想問的是，除了那虛無縹緲的渡劫飛升，或是依附他人接引……我們下界，是否還存在其他可以通往‘上蒼’的路徑？
    譬如某些殘存的古老法陣、未被完全摧毀的傳送節點、亦或是某些被隱藏起來的‘門戶’？聖道院的典藏……可有記載？”
    他需要一個具體的，可以操作的方法。一個能在相對較短時間內，繞過正統飛升途徑的“捷徑”——哪怕它充滿危險！
    眾人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臉上都顯露出苦苦思索之色。
    片刻後，萬雲霄搖搖頭，率先打破了沉寂，帶著濃濃的無奈：“景兄弟，實話實說，很難。”
    他歎了口氣，“若是從前，那根擎天……” 他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目光飛快地瞥了小九一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若是那根連接天地的天柱完好，憑你如今修為，或許……或許尚有一線機會強行開辟通道。”
    他提到了禁忌！
    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凜。萬雲霄所指，自然是昔日那溝通天地的擎天白玉柱！
    那曾是下界通往“上蒼”最直接、最重要的通道！
    但……那天柱，是被眼前的銀發青年，在他最後血戰上蒼生靈時，親手弄斷的！
    那一戰，斷開了“上蒼”強橫力量直接灌注幹預下界的通道，斬碎了他們對下界的部分束縛枷鎖，某種程度上，是為下界爭取了喘息之機。
    可反過來，它也徹底摧毀了那根維係兩界的最堅固橋梁！
    “天柱已斷……”文羅低聲開口，“那不僅是物質層麵的斷裂，更是規則層麵的隔絕。空間壁壘因此變得無比混亂與堅固。再想通過常規手段建立穩定的飛升通道，幾乎是……不可能了。” 他的話語，等於宣判了眾人已知的、除渡劫外所有正統飛升途徑的死刑。
    斷柱者，就在麵前。
    而此刻，他也正是那個最想去往彼岸的人！
    萬雲霄、柯凡、明釋子等人臉上都露出一絲難以化解的苦澀。
    他們當然明白小九當初斷柱的緣由——為了終止災難，為了保護下界生靈不受上蒼肆虐！那是壯舉！是犧牲！他們都曾為之熱血沸騰，心中敬服。
    但此刻，他們也不得不麵對這個由壯舉所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副作用——通天之路，被小九自己親手斬斷了！
    大殿內彌漫開一種壓抑的沉默。
    小九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聽到“天柱已斷”四字時，如同投入了石子的古潭，表麵依舊平靜，深處卻泛起了劇烈的波瀾。
    他敲擊椅子的手指停頓了。一絲極淡、卻無比沉重的情緒，如同無形的鉛雲，緩緩籠罩在他身上。
    自責！
    如同冰冷刺骨的泉水，悄無聲息地漫過心髒。
    天淵劍……上蒼來人……血戰……為了平息禍亂，為了蒼生少遭劫難……他斬斷了那根象征上蒼權柄、卻也是唯一穩固通道的擎天白玉柱！
    當初決絕，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需此路？
    更不曾想過……此舉在斷掉上蒼染指下界的同時，也斷掉了他這些同伴、好友們……無數下界修士本就艱難的一線飛升之望！
    他們，是被流放者、守印人的後代。他們的根在上蒼，他們從未放棄追尋更高遠大道的機會。飛升，不僅是力量的突破，更是一種對先祖的交代，對自身血脈源頭的追尋。
    可如今……這條路，被自己堵死了。
    “我……”小九喉結微微滾動，聲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沙啞，“當初……” 他想說些什麽，解釋或者……道歉？
    但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竟不知如何開口。這份愧疚，沉重得讓他肩上的擔子仿佛又加重了無數倍。
    “景兄弟！”萬雲霄第一個跳出來，粗聲粗氣地喊道，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表情，試圖驅散那沉重的氣氛，“你瞎想什麽呢？！當初要不是你斬斷那破柱子，那些狗日的上蒼雜種下來，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生靈呢！斷得好！”
    拓熊海也跟著重重點頭，他聲音渾厚，用力拍著自己厚實的胸膛：“就是！雲霄這鳥人這次總算說了句人話！老子天生血脈在身，要飛升也是憑本事硬闖！靠那破柱子爬上去？老子不稀罕！這人間挺好的！有架打，有酒喝，有兄弟！”他吼得震天響，帶著豪邁和一股發自內心的認同。
    文羅雙手合十，寶相莊嚴：“阿彌陀佛。斷柱之舉，乃是斷貪念妄求、斷禍亂之源。救萬民於水火，此乃大慈悲、大功德。景院長何必掛懷？我等身在苦海，渡己渡人，何處不是修行菩提？” 他以佛家因果開解道。
    柯凡：“院長，天柱斷裂是事實。若非如此，下界早已非我等容身之所。況且，” 他微微一頓，眼神中帶著一種純粹的信任，“以你的天資與際遇，即便有上蒼壓製，登臨上蒼，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並非恭維，而是他對小九實力的客觀判斷。
    “沒錯！景大哥！”歲歡也鼓著小臉，用力點頭附和。
    小九看著眼前一張張坦然、理解、甚至帶著為他打氣神情的臉，心中那股沉甸甸的自責並未完全消散，但那份暖意卻足以驅散大半陰霾。
    他明白，這不僅是安慰，更是夥伴們對他當年決斷的認可。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支持，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而就在這複雜情感交織，氣氛稍緩之時——
    “景大哥不要煩惱嘛！” 一個清脆又帶著十足樂觀和堅定意味的聲音響起。
    是歲歡。
    小姑娘從姚夢齡身邊跳上前一步，小臉因激動微微發紅，大大的眼睛裏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像兩顆璀璨的星子。“事情不到最後，誰知道結果呢？老祖宗不也常說‘事在人為’嗎？” 她聲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盤。
    “下界這麽大，諸天萬界那麽多碎片空間、上古遺跡……不可能隻有一根擎天柱那麽點地方能通天的！哼！”
    她握緊了小拳頭，充滿了希望：“我這就回去問師父！他老人家可是，通曉過去未來，推衍天機變化！他一定知道點什麽！我馬上去問！”
    小姑娘說幹就幹，雷厲風行，話音未落，轉身就要往殿外衝去！
    “哎，歡兒！別急！” 歲桉想要拉住她。
    可就在歲歡腳步剛動的這一刹那——
    數股恢弘浩瀚、仿佛蒼穹傾覆般的恐怖氣息，毫無預兆地驟然降臨聖道院！
    這幾股氣息並非展露殺意，僅僅是其存在本身，就如同萬仞神山壓頂、無盡星海垂落，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嚴與古老滄桑的意味，瞬間覆蓋了整個主峰區域！
    殿內杯盞微微震顫，空氣中仿佛凝固了無形的壓力！
    殿內所有人的動作驟然一頓！
    這些見多識廣、身為一教核心的年輕領袖，臉上的表情從對歲歡的勸阻瞬間轉為了愕然，隨即眼中爆發出驚愕、繼而了然、最終化為驚喜的光芒！
    他們瞬間就辨認出了其中幾道熟悉而強橫的源頭！
    “這氣息……！”歲桉眼中精光大放，看向小九。
    萬雲霄咧開嘴，扯到了之前的傷處，痛得嘶了一聲，卻難掩興奮：“老……咳，院長！應該是父親他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