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蒼老卻蘊含著空靈玄妙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波動，忽然穿透了大殿外磅礴氣息形成的無形屏障，清晰地響在每個人耳邊：
    “……不用了，丫頭。我們已經到了。”
    話音落處，空間如同水波般一陣蕩漾。緊接著，數道人影現身殿外。
    這幾人甫一現身，那股來自幾位教主巨頭的磅礴威壓，悄然化解。
    幾乎在小九引動雷祖法、氣息彌漫西域的瞬間，這幾位在西域跺跺腳便能引動一方風雲的存在，便同時心生感應！
    他們比那些年輕天選們更早猜到了答案。除了那個曾掀起驚天波瀾、身負雷祖傳承、斬斷天柱斷絕上蒼之禍，最終殞命的小家夥外，還有誰能引動如此純粹的、睥睨天地的雷霆偉力？
    他們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隨歲桉、萬雲霄等人來到聖道院，心中對這座古老的聖院本身，對那位神秘莫測的雷祖，都懷有深深的敬畏。
    此番聽到殿內歲歡衝動之下的言語和小九提及“上蒼之路”這一關鍵，他們便心念相通，不再等待，悉數降臨於此！
    對於他們的到來，小九臉上並無意外之色。他那浩瀚的靈識，早在幾人踏入聖道院界域邊緣時便已捕捉到。
    他端坐主位，看著幾位堪稱下界一方巨擘的強者，臉上露出一絲得體的笑意。
    “恭喜景院長，執掌聖道院，涅磐重生，實乃下界蒼生之福！”逍遙老人率先開口，聲音平和如道韻流淌。
    “景院長風華更勝往昔，老夫萬濤，有禮了。”萬濤抱拳，聲音洪亮如雷。
    “小……咳，景院長氣運驚天，佩服。”拓明遠粗聲粗氣，話語依舊直來直去。
    “阿彌陀佛，天意昭彰，景院長渡盡劫波，執掌大道，善哉。”慧空長老亦行佛禮。
    “諸位前輩能來，是我的榮幸。”小九微微頷首，姿態不卑不亢，話語謙和中帶著不容忽視的疏離與威嚴，“此番回來，承蒙大家掛念。”
    雖然他話語客氣地稱呼“前輩”，但在場的幾位巨頭，包括逍遙老人在內，心中皆是一片清明。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得過分的銀發青年，是真正能與他們平起平坐，甚至其背後所代表的力量足以讓他們深深忌憚的存在。
    他那看似和煦的笑容下，隱藏的是當年以雷祖意誌威壓四方，威逼眾教的鋒芒！誰又敢小覷半分？
    若非當年小九最後斬斷天柱，斷絕了上蒼的通道，且留下了聖道院和雷祖意誌的餘威震懾，這西域之地，在他“隕落”的那幾年，又豈能如此平靜？
    小九沒有過多寒暄，他也深知時間緊迫。在短暫的禮節性問候之後，他目光如電，直接切入正題，那點笑意也收斂起來，神色變得鄭重：
    “諸位前輩見多識廣，洞察乾坤。晚輩心中確有一事不明，急需請教。”他環視幾位巨頭，“不知……諸位可知曉，在這天地斷絕、天柱崩塌之後，下界之中，是否還有隱秘的路徑或殘存的可能，能夠連通那‘上蒼’？”
    問題一拋出，剛剛稍緩的氣氛再次凝滯。
    逍遙老人輕捋長須，眼眸中星河微瀾，沒有立刻回答。
    萬濤幾人濃眉緊鎖，仿佛在衡量斟酌著什麽。
    沉默如同重石，壓得連空氣都顯得滯澀。足足過了十數息，萬濤才抬起頭，迎著眾人目光，沉聲開口，聲音裏帶著難掩的凝重和一絲惋惜：
    “……實不相瞞。自那擎天白玉柱被你斬斷之後，下界與上蒼之間的橋梁，於規則、於物質、於天道氣韻層麵，皆已近乎徹底斷絕！其穩固程度，遠超其他任何界域壁壘！”
    “我等也曾多方探查、推演……結論是，尋常法門，無論古陣、秘寶、接引之儀……若無那貫通天地的樞紐存在，絕無可能開辟穩定通道……”
    他看向小九，眼神複雜：“若想再上去……恐怕……是真的不可能了！”
    這聲“不可能”，如同冰冷的判決，比萬雲霄等人之前的斷言更具權威性，也更令人絕望。
    它出自一位教主巨擘的口中，代表著下界最頂尖階層一致的認知。刹那間，小九感覺剛剛被夥伴們暖回來的心，驟然又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那份沉重的自責與目標受阻的無力感再次洶湧襲來。
    他剛剛凝聚的那一絲神采，微微黯淡下去，搭在座椅扶手上的五指無聲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希望的火苗，仿佛要在權威的冰水中徹底熄滅。
    然而，就在這片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絕望即將蔓延開來之際，一直垂眉肅立、氣息沉靜的慧空長老，忽然緩緩抬起了頭。
    他那雙蘊含無盡慈悲與智慧的眼眸，平靜地望向小九，清越平和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鍾，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萬門主所言，非虛。”
    他頓了頓，這短暫的停頓卻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隻聽他繼續道：“西域連通上蒼之所，自那唯一的天柱斷絕之後，確已無路可尋。然……”
    這個轉折的“然”字，瞬間在小九心中激起千層浪！他那黯淡下去的眼神猛地銳利起來，死死盯住慧空長老。
    逍遙老人眼中星河似乎流轉加速了一瞬，輕輕“哦？”了一聲，似乎捕捉到了什麽線索。
    “……然，佛主在世時，曾遍遊古界八荒，洞察天地本源。其曾留下記載，言明在荒古蒙昧之初，此方下界尚有靈氣，但人族未興之時，天地靈力遠比如今更為浩瀚磅礴。彼時，古界分四方，各有一方通天生靈，受萬靈朝拜，奉若神明。”
    慧空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種追述遠古的莊重：“此四方通天生靈，乃守護天地四極的聖靈。其一，便是坐鎮西域、守護蒼生、亦為鎮守彼時尚未被上蒼利用的‘神樁’，即後來的擎天白玉柱——六翼蠍虎！”
    慧空長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繼續道：“其二，為鎮守古界南方火域，統禦萬火的不死神凰！其三，為翱翔東方碧海，主宰汪洋的九天真龍！其四……便是盤踞於極北冰原深處，執掌玄冥重水的——黑玄武！”
    每一尊名號報出，都仿佛在眾人眼前展開一幅幅洪荒壯闊的景象。
    “這四方聖靈各據一極，其所在之地，皆有貫通上蒼之柱，溝通天地兩界。”慧空長老的目光變得悠遠而凝重，“然後來，天地劇變……荒古時代末期，真龍與南方神凰因未知緣由，爆發了毀天滅地的一戰！那一戰……”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沉痛，仿佛親身經曆過那恐怖的劫難：“將本就靈氣豐沛的南域徹底打沉了！連同那不死神凰與她的神柱，一同葬入了萬劫不複的無盡火淵！
    而那盤踞東海的九天真龍一族，其所居之廣袤大陸與無盡海疆，更是被打得四分五裂，徹底崩碎，從古界版圖中消失無蹤……連帶其通天神柱，也化作了虛無！”
    “而西域白虎，也就是雷祖大人，雖未曾參與那場神戰，卻也在某一紀元神秘失蹤。他所鎮守的神柱，正是後來被上蒼發現並占據了去的那根擎天白玉柱，直到不久前，被景院長你……”慧空長老的目光再次回到小九身上，帶著一絲宿命般的意味。
    他的話語，清晰地在殿中每一人耳邊回響，勾勒出一段被時光掩埋的、驚天動地的古老秘辛。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所以，”慧空長老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確認某個結論，然後用一種近乎歎息、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希望的語氣的總結道：“四聖靈之地，神凰隕落於南域殘墟，真龍連同東方徹底湮滅於歲月，白虎失蹤其神柱已斷。唯有那守護極北冰原的，執掌玄冥重水的黑玄武一族……”
    他的目光望向了那極北的方向，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鄭重：“或許……尚存於世。若說這徹底斷絕的下界，還存在一絲通往上蒼的隱秘可能……那唯一殘存的希望……”
    “便隻能在極北冰原深處，在那可能存在、但也可能隻存在於傳說中的黑玄武一族身上探尋了！”
    希望！
    小九的眼睛，驟然亮起銳利無比的光芒，那份壓在心頭的沉重自責和絕望，被這突如其來的古老線索暫時衝開了一條裂縫！
    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剛剛亮起，一個粗豪卻帶著十足懷疑的聲音便如冷水般潑下。
    “慢著！禿……咳，慧空老和尚！”
    羅刹古教教主拓明遠向前一步，他身軀如山，目光炯炯地盯著慧空長老，聲如洪鍾：“你這話聽著像是給景院長指了個方向，可仔細琢磨琢磨……這不還是個虛無縹緲、沒影子的猜測嗎？”
    他攤開蒲扇般的大手，手指有力地敲擊著空氣：“極北冰原？黑玄武？那鬼地方比界壩還邪性！荒蕪、嚴寒就不用說了，更重要的是，混亂規則！活物進去九死一生！”
    “那所謂的黑玄武一族，更是隻在最古老的石刻上才有那麽一鱗半爪的模糊形象，多少紀元沒個露頭的影子了？誰知道它們是不是早就跟那真龍神凰一樣死絕了？還是自己卷鋪蓋滾回上蒼老家了？”
    拓明遠轉向小九，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和質疑：“景院長，我說句實在話你別不愛聽。老和尚這說法聽著玄乎，實際就是個鏡中花、水中月！跑到那連聖人都不敢輕易踏足的極北絕地，去找一個根本不確定存不存在的族群，還指望他們有通天的法門？ ”
    “這……這不是比在無邊大海裏撈一根針尖還渺茫嗎？” 他搖著頭，“太危險了，也太荒謬了！九成九是白跑一趟，搞不好還把自己的命搭在那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萬濤眉頭緊鎖，接口道：“明遠兄話雖糙了些，但道理不假。極北冰原非是善地，其特殊的環境連我等深入也要小心萬分。黑玄武一族……更是隻聞其名，不見其身。即便存在，其是否保留有接天手段？即便有，是否會相助我們？這些……都懸而又懸。”
    殿內幾位年輕天選剛剛因慧空長老的話而升起的激動，瞬間又被兩位教主現實而嚴峻的分析澆滅了大半。
    對啊，那極北之地本就是生靈禁區，再加上一個傳說中的聖靈種族……希望似乎又從縹緲變得遙不可及。
    一直沉默的逍遙老人卻在此刻緩緩開口，他的目光落在小九那燃起一絲決絕火苗的眼眸上，拂塵輕擺，語氣帶著一絲玄妙：“希望渺茫，便不等於無。萬物有源，有跡可循。那極北之地的冰層之下，或許真冰封著某些足以‘撼動規則’的存在……”
    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小九一眼，“隻是這‘冰封’，想要敲開，代價……恐怕也不會小。”
    他的話語飄渺，卻如一把鑰匙，再次將眾人的心思引向了那茫茫無盡的極北嚴寒之地。
    而小九，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想象中延伸向無盡冰原的虛空，那雙經曆了太多絕望與血火的眼眸深處，除了被點燃的希望，更多的是不顧一切的決心。
    極北冰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修行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