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1章 陳默不可能是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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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竟敢在此地,在萬千信眾頂禮膜拜之時,問出如此大逆不道、直指神道門根基的問題!
    此子到底是單純的無知無畏,還是……另有所圖?
    渡苦尊者心中雖已掀起狂瀾,但能在這龍蛇混雜的天陽城中,經營起如此龐大的信仰基業,其城府與應變能力早已臻至化境。
    那刹那的失神與殺機幾乎微不可察,便被更濃重的慈悲之光所覆蓋。
    他臉上那抹悲天憫人的微笑不僅未減,反而愈發顯得包容與智慧,仿佛陳默提出的並非質疑,而是一個稚子向智者求教的,值得嘉許的求知之問。
    “這位信眾,問得好!”
    渡苦尊者聲音恢弘,如同黃鍾大呂,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回蕩在殿外廣場上翹首以盼的信徒耳中。
    “此問,關乎神道之根本,秩序之維係,亦是吾與神道門立身於此蒼玄界,庇護億兆蒼生之基石!”
    他目光如電,緩緩掃視全場,凡是被他目光觸及的信眾,無不感到一種凜然正氣與心靈上的威壓。
    “神道門統禦蒼玄神道,冊封遊神,賜予權柄,旨在護佑一方,積德行善,豈會放任麾下為禍,自毀長城?監察之法,自然存在,且遠超汝等想象之嚴苛!”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森然肅殺之意:“凡神道門所冊遊神,無論品階高低,出身何處,皆需以神魂立誓,恪守‘護佑蒼生、不增其苦’之根本戒律!此乃鐵則,刻於神律碑之上,懸於九天執法殿之中!”
    “若有遊神,膽敢陽奉陰違,盤剝信眾,為禍一方,一經查實,無論其修為多高,過往功勞多大,神道門執法神使必將降臨,施以‘九霄神罰’!輕則剝奪神格,打回原形,永鎮鎖妖塔底,重則……”
    他刻意停頓,目光如實質般壓向陳默所在的方向,一字一句道:“……當場誅滅,魂飛魄散,真靈不存,永世不得超生!”
    “魂飛魄散”四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錐,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讓殿內不少信眾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神罰降世的恐怖場景。
    但旋即,湧起的卻是對神道門“公正嚴明”、“鐵麵無私”的更大信任與敬畏。
    唯有如此嚴苛的律法,才能確保他們的信仰不被玷汙,香火錢花得物有所值。
    “此乃萬古不移之鐵律,絕無姑息!”
    渡苦尊者斬釘截鐵地總結,目光再次落回陳默身上時,已重新變得溫和,帶著一絲“孺子可教”的嘉許,“如此,汝心中之惑,可曾解去?”
    陳默臉上適時地露出恍然,震撼與敬佩的神色。
    他微微躬身,語氣顯得無比誠懇,甚至帶著幾分‘受教’後的惶恐:“原來如此!神道門法度之森嚴,律令之公正,實在令人心折,更是蒼生之幸!尊者一席話,如撥雲見日,弟子明白了,多謝尊者解惑。”
    他這番表現,低眉順目,言辭懇切,看在渡苦尊者眼中,便是被神道門的無上威嚴與自己滴水不漏的闡釋徹底懾服。
    至少表麵上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渡苦尊者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愈發顯得慈和寬宏,仿佛一位寬容的長者麵對偶爾頑皮的晚輩:“善。能明辨是非,勘破虛妄,亦是慧根深種之象。”
    殿內那因尖銳問題而一度凝固的氣氛,瞬間鬆弛了下來。
    信眾們紛紛附和,高頌尊者無量慈悲、神道門公正嚴明之聲浪此起彼伏。
    渡苦尊者見好就收,又宣講了幾句勸人向善、虔誠信奉便可消災解厄、積累福報的套話,便結束了此次顯聖傳道。
    那凝聚了海量信仰之力的金色光影緩緩消散,巨大的神像恢複沉寂,隻留下滿殿心滿意足,討論著方才尊者神威與神道門律法的信徒。
    陳默則隨著恭敬的人流起身,撣了撣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正準備如同尋常香客般默默離開。
    這時,一名身著銀白底色、繡有淡金雲紋袍服,氣息精悍沉凝的神道門內殿弟子,卻已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麵前。
    這名弟子臉上帶著看似謙和實則疏離的笑容,語氣平淡道:“這位先生,請留步。尊者法駕有請,移步內殿一敘。”
    聲音不高,但在周圍尚未完全散去的信徒耳中,卻不啻於一道驚雷!
    “尊者親自召見!這是何等天大的機緣啊!”
    “剛才那小子……走了什麽鴻運?明明之前還出言質疑尊者,轉眼就被尊者看中了?”
    “定然是尊者慈悲為懷,見其有幾分靈性,欲加以點化,引其步入正道!”
    在一片混雜著羨慕、嫉妒、好奇的嘈雜議論聲中,陳默神色平靜,點了點頭,語氣恭順:“尊者相召,是小子福分,敢不從命。”
    他不再多言,跟著那名氣息精悍的神道門弟子,穿過喧鬧的大殿側廊,步入了一條守衛明顯森嚴起來的內殿通道。
    與外殿的恢弘喧囂、香火鼎盛不同,內殿區域顯得格外幽深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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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麵鋪著光可鑒人的青黑曜石,兩側牆壁上鑲嵌著散發柔和白光的明珠,檀香的味道更加清冽悠遠。
    光線透過五彩斑斕的琉璃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如同夢幻般的光影。
    行走其間,陳默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濃鬱靈氣,以及那股與整個天陽城信仰隱隱共鳴的龐大意誌。
    這裏,顯然是度厄大殿真正的核心所在,也是渡苦尊者經營多年的老巢。
    那名弟子將陳默引至一間布置典雅、靈氣盎然的靜室門前,躬身示意後便悄然退去。
    靜室門無聲滑開,陳默邁步而入,隻見昨日在巷中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位“杜先生”,此刻正端坐在一張紫檀木雕花主位之上。
    雖然他已卸去了那身樸素的文士袍,換上了一襲更為華貴的深紫色常服,但周身那股與整個神殿乃至天陽城信仰網絡緊密相連的淵深氣息,卻再也無法掩飾,昭示著其真正不凡的身份。
    陳默當然知道他是誰。
    但臉上還是立刻堆滿了恰到好處的驚訝,快步上前,拱手深深一揖,語氣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激動:“杜先生?您……您怎麽會在此處?尊者他……”
    端坐在主位上的渡苦尊者,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容,抬手虛扶,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將陳默托起:“陳小友,不必多禮。坐。”
    他指了指旁邊早已備好的檀木椅。
    待陳默略帶“拘謹”地坐下後,才捋了捋並不存在的長須,緩緩道來,聲音溫和,“昨日巷中與你偶遇,閑談甚歡的杜先生,與今日於大殿之上,顯聖傳法的渡苦,本是同一人。顯化金身,是為接引萬眾,廣傳信仰;平居簡出,化身萬千,是為體察民情,聆聽疾苦。小友不必驚疑。”
    陳默臉上適時地露出震撼、恍然、以及一絲“原來如此”的崇敬,再次起身,鄭重行禮:“小子眼拙,竟不知是尊者法駕親臨,昨日巷中言語多有孟浪失禮之處,還望尊者海涵,恕小子無知之罪。”
    “誒,無妨,不知者不罪。”
    渡苦尊者笑容愈發溫和,心中對陳默這番識趣且上道的表現頗為滿意,自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今日請你來,非為他事。乃是昨日一見,便覺你靈光內蘊,根骨清奇,非是池中之物,頗具慧根。”
    “今日聽道,你又能於萬眾之中,直指關竅,發此一問,更見不凡。故而心生歡喜,想與你單獨聊聊,或許能結下一段善緣。”
    他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實則緊密觀察著陳默的每一絲細微反應,問道:“今日聽吾宣講大道,感悟如何?可曾對天地至理,對吾庇護此城之道,有所領悟,心有所感?”
    陳默知道正戲來了。
    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思索”與“坦誠”,沉吟片刻,方才說道:“尊者宣講的大道,微言大義,玄妙精深,小子雖不能盡解,亦感高深莫測。尊者庇佑天陽城,使得此地繁華安寧,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此功此德,更是有目共睹,萬民感念。”
    他話鋒微轉,略帶一絲遲疑,“隻是……恕小子直言,小子生性駑鈍,對於某些事物,未曾親身經曆,親眼所見,心中終究覺得隔了一層,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並非不信尊者與神道門,而是……內心深處,尚未找到那種足以讓我篤定信奉、傾盡所有的契機與感動。”
    渡苦尊者聞言,微微蹙眉,心中不悅之情如陰雲掠過。
    這小子,果然是個心思深沉、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遠比那些隻需三言兩語,一點神跡就能忽悠的死心塌地的愚民難纏得多。
    他耐著性子,語氣依舊溫和,仿佛在引導一個迷途的羔羊:“哦?依你之意,是未曾切身感受過本尊的庇護之力,故而心存疑慮?”
    “可以這麽說。”
    陳默點頭,語氣帶著幾分真誠的遺憾,“自入天陽城以來,所見所聞,皆是繁華似錦,秩序井然,百姓安居樂業。可謂承平已久,河清海晏。”
    “所以小子並未遇到什麽需要尊者親自出手,方能化解的危機厄難,亦未曾目睹神跡降臨,拯救黎民於水火的場景。”
    “故而……心中雖敬仰尊者威德,卻難生那種刻骨銘心、非君不可的信服與依賴。或許,是小子福薄,緣法未至。”
    “原來如此。”
    渡苦尊者了然,心中卻是暗罵。
    這天陽城在他的“精心經營”下,表麵確實太平無事,妖邪匿跡,連大的爭端都被壓下,這反而成了對方不信的借口?
    當真是刁鑽!
    他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仿佛為明珠蒙塵而痛心:“那確實令人遺憾。”
    “天陽城在本尊與麾下眾遊神庇護之下,妖邪遠遁,災厄不顯,百姓方能安居樂業,享此太平盛世,這本是萬千信眾虔誠禱告、吾輩竭力守護方得之幸事。卻不想,反倒讓你這般有靈性、有慧根之人,因未曾親曆危難,而與本尊大道緣慳一麵,未能領略信仰之真諦,實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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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歎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誘惑,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而破例的決定:“不瞞小友,本尊修行數百載,閱人無數,似你這般靈光內蘊、本源精純者,實屬鳳毛麟角。”
    “你之體質,乃是修習我神道門無上信仰之法,凝聚神念,點燃神火的上上好苗子!”
    “原本見你心性質樸,靈台清明,欲破例引你入門,傳你吸納信仰、淬煉神魂、凝聚神念之無上法門,助你踏上通天之道途,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可惜啊可惜……”
    他連說兩聲可惜,目光緊緊鎖定陳默的雙眸,試圖從中捕捉到一絲懊悔、急切的光芒。
    “你既心不誠,不信吾,不信神道,此法便與你無緣了。道不可輕傳,法不傳非人。可惜,真是可惜啊……”
    這欲擒故縱之計,他施展得爐火純青,相信足以讓任何渴望力量的年輕人方寸大亂。
    陳默心中冷笑連連,麵上卻配合地露出一絲“錯愕”、一絲“掙紮”,嘴唇微微翕動,仿佛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間。
    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一絲渴望與錯失機緣的痛苦,但最終,這一切都化作一聲若有若無的輕歎。
    他低下頭去,肩膀微微垮下,仿佛真的為這擦肩而過的“天大機緣”而深深失落、自責。
    渡苦尊者將他這番“掙紮”與“失落”盡收眼底,心中篤定此計已成。
    魚兒已經嗅到了餌料的香氣,隻需再施加一點壓力,讓其感受到“危機”,便能乖乖上鉤。
    他不給陳默反悔或繼續提問的機會,直接端起了旁邊小幾上早已涼透的靈茶,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葉,淡淡道:“緣分二字,最是強求不得。既然小友心障未除,與本尊,與神道緣分尚淺,那便請回吧!“
    “望你日後於紅塵中曆練,能明心見性,得悟真諦,屆時或可再續前緣。送客。”
    最後兩個字,是對始終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一旁的神道門心腹弟子說的。
    那弟子立刻上前,對陳默做出了一個淡漠的“請”的手勢。
    陳默抬起頭,臉上帶著複雜難言的表情,有失落,有遺憾,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
    “哎!”
    他再次對渡苦尊者拱了拱手,終究沒再說什麽,在那名弟子的“陪同”下,轉身離開了這間靈氣充盈卻氣氛壓抑的靜室。
    看著陳默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渡苦尊者臉上的溫和與惋惜瞬間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陰鷙。
    他手中名貴的靈瓷茶杯無聲無息地化為一撮細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尊者,為何對此人如此……寬容?”一旁的心腹弟子忍不住低聲問道。
    他看得出尊者對此人極為上心,甚至不惜親自接見,許以重利,卻又不直接用強,感到萬分不解。
    渡苦尊者冷哼一聲,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的貪婪與戾氣:“你懂什麽?此子體質極為特殊,其體內深處,蘊含著一絲本尊都未曾見過的、精純至極的本源之力!”
    “此力玄妙非凡,於本尊突破當前瓶頸,窺探更高境界有難以估量的大用!若強行抽取,易損其質,效用十不存一,乃是暴殄天物!”
    “唯有讓他心甘情願,誠心信奉本尊,日日以自身精血魂念混合那本源之力,化為最精純的願力供奉上來,方能細水長流,完美汲取,效用最佳!”
    “此乃長久之道,豈是蠻力可比?”
    那弟子聞言大驚失色:“本源之力?就他?看起來不過是個稍有靈氣的凡人……”
    “哼!本尊執掌一方信仰,洞察入微,豈會看錯?”
    渡苦尊者不悅地瞥了他一眼,語氣森然道:“此子乃是移動的寶藥,需以耐心溫火慢燉!若非如此,就憑他今日殿上狂言,早已將其拿下,搜魂奪魄!”
    那弟子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質疑。
    渡苦尊者深吸一口氣,壓下因本源之力而躁動的心緒,轉而問道:“讓爾等全力搜查的那個‘昊天’,可有蹤跡?”
    這問題一出,那弟子冷汗瞬間就浸透了後背,連忙躬身,聲音帶著顫音回道:“回……回尊者,城內各處關卡、客棧、集市,所有眼線暗樁都已吩咐下去,嚴加盤查,畫像也分發了下去……但……至今尚未發現任何符合‘昊天’特征的可疑之人入城。”
    “想必……想必是那賊子隱匿手段極為高明,或者……或許他根本尚未潛入天陽城……”
    “廢物!”
    渡苦尊者怒斥一聲,強大的氣勢讓靜室內的陣法光幕都劇烈蕩漾起來,“一個大活人,還能飛天遁地不成?他殺了本尊的巡遊使,斷了我重要的血氣來源,此仇不共戴天!”
    “給本尊繼續查!加大懸賞,發動所有依附於我們的幫派勢力,就算把天陽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揪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是!弟子遵命!”
    弟子連聲應諾,頭幾乎要埋到地裏。
    另一名弟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小聲提出了那個盤旋在不少人心頭的猜測:“尊者,您說……那陳默,舉止怪異,體質特殊,他……他會不會就是昊天偽裝的?不然他今日為何當眾問出那般尖銳的問題,引人注目?而且時間上也頗為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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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謬!”
    渡苦尊者果斷否定,帶著一絲被質疑的濃濃不快與不屑,“本尊親自以神念探查過他,氣息平和,與尋常凡人無異,體內雖有一絲奇異本源,但並無任何修煉過的痕跡,更無絲毫殺氣戾氣!”
    “那昊天能瞬殺神道門的兩名巡遊使,其實力至少也是掌域境中期甚至更高,且手段狠辣,煞氣盈身,豈是這般模樣?你是在質疑本尊的道行眼力嗎?”
    那弟子嚇得渾身一顫,直接跪伏在地,磕頭如搗蒜:“弟子不敢!弟子失言!弟子愚鈍,請尊者恕罪!”
    渡苦尊者不耐煩地揮揮手,如同驅趕蒼蠅:“罷了!既然那陳默不識抬舉,不見棺材不落淚,那便讓他親身感受一下,什麽叫‘需要本尊庇護’!讓他明白,在這天陽城,沒有本尊的庇護,他將寸步難行,生死難料!”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決絕的光芒,“去,從伏妖塔底層,放幾隻懂得分寸的妖怪出來。吩咐下去,不用傷人,更不許弄出人命,隻需去他那偏僻小院,好生嚇唬他一番,讓他感受一下妖邪纏身、絕望無助的滋味!”
    “記住,隻針對他一人,莫要驚擾其他百姓,以免損了本尊清譽。”
    他要親手製造恐懼,用最直接的方式,撬開陳默的心防,讓他明白,在這天陽城,唯有虔誠地信奉他渡苦尊者,獻上一切,才能獲得安寧與庇護!
    “弟子明白!定將此事辦得妥帖!”
    心腹弟子眼中閃過心領神會的厲光,立刻領命而去。
    ……
    與此同時。
    陳默回到租住的位於城西角落的僻靜小院,反手關上那扇略顯破舊的木門,將外界的喧囂與窺探徹底隔絕。
    隨後臉上那點偽裝出來的失落與掙紮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恢複成一貫的平靜與深邃,古井無波。
    他漫步走到院中那棵因缺乏照料而有些枯萎的老槐樹下,伸出食指,指尖一縷微不可察的混沌色光芒悄然注入幹枯的樹幹。
    很快,老槐樹那瀕死的脈絡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一絲嫩綠的新芽,雖然微弱,卻在夕陽餘暉下煥發出倔強的生機。
    “欲擒故縱?溫火慢燉?倒是打得好算盤。”
    陳默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洞悉一切的弧度,“覬覦我的本源之力,又對‘昊天’恨之入骨,卻不知你眼中的寶藥與仇寇,本是同一人。你既忍不住要出手,正合我意。”
    他早已料到,渡苦尊者絕不會因他的猶豫而放棄,所謂的無緣,不過是逼迫他就範的說辭而已。
    接下來,渡苦尊者定然會製造危機,讓他親身感受尊者的庇護是多麽必要和強大。
    “也好,便讓你親自將罪證與把柄,一一送到我手上。”
    陳默目光掃過這略顯破敗,卻即將成為風暴中心的小院,“正好借此機會,看看這蒼玄界被神道門圈養的遊神,與大妖,有何不同。”
    他就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閉目調息,心神卻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蔓延開來,與整個小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的氣息隱隱相連。
    如同布下了一張無形無質,卻又能洞察秋毫的天羅地網,靜待著獵物上門。
    同時,他也在不斷感悟、融合著此方天地那獨特而堅固的規則,小心翼翼地調整自身的力量波動,使其更適應這片天地對非信仰之力的天然壓製。
    那無處不在的信仰之力,雖然對他形成了一種領域的壓製,但在他至高層次的昊天本源感知下,也並非全無益處。
    細細體悟,反而能從中窺見一絲此界神道運轉的底層邏輯與力量脈絡。
    ……
    是夜,月明星稀,萬籟俱寂。
    天陽城西區,大部分區域都已陷入沉睡,唯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更夫敲梆報時的聲音,悠遠而空靈,更襯托出夜的深沉。
    一道扭曲模糊、幾乎與濃稠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翻過陳默小院那並不高的矮牆,如同一攤粘稠的液體般落在院中地麵上。
    黑影逐漸凝實,顯露出其本體……一個身形佝僂、麵目醜陋猙獰、雙臂過膝、利爪閃著寒光的怪物,正是此界的妖怪山魈。
    山魈晃動著布滿肉瘤的猙獰腦袋,猩紅的眼珠在黑暗中閃爍著暴戾、不甘與怨毒的光芒。
    他本是城外莽莽山林中自由自在,稱霸一方的精怪,雖非良善之輩,卻也逍遙快活,吞噬血食,無人能管。
    隻因一次饑餓難耐,襲擊了一支過往的,有神道門背景的商隊,撞上了恰好巡遊至此的神道門巡遊使,一番激戰不敵,便被擒拿,封禁了大部分妖力,關入了那暗無天日的伏妖塔中,受盡了折磨與屈辱。
    今日突然被神道門巡遊使提出,本以為得了自由,正欲擇人而噬,飽餐一頓。
    卻被告知隻需來這處不起眼的小院,嚇唬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事成之後,或可考慮減輕他的罪責,甚至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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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神道門的雜碎,渡苦老狗!欺壓我等妖族,將我等視為豬狗囚徒,還要老子肖鬼給你們當狗腿子,幹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山魈肖鬼心中怒罵,滿腔怒火與屈辱無處發泄。
    他不敢違抗命令,那伏妖塔中刻入骨髓的禁製讓他生不如死,反抗的念頭剛剛升起就會帶來噬魂般的痛苦。
    但他已將所有的怨恨與憋屈,都轉移到了今晚這個目標……那個名叫陳默的凡人倒黴蛋身上。
    “算你小子倒黴!撞到老子槍口上!老子不敢動神道門那些披著人皮的豺狼,還不敢動你一個螻蟻般的凡人?定要讓你嚐嚐百鬼噬心、骨軟筋酥的極致恐懼,讓你尿褲子,跪地磕頭,哭爹喊娘!”
    肖鬼獰笑著,獠牙外露,周身開始彌漫出帶著腥臭氣味的妖氣,陣陣刺骨的陰風憑空而起,吹得院中本就稀疏的草木簌簌作響。
    甚至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院內的溫度驟降,如同瞬間步入寒冬。
    他猩紅的目光輕易便鎖定了主屋內那道平穩、悠長的呼吸聲。
    在他看來,對付一個凡人,根本無需什麽技巧,直接用最粗暴的妖氣與形態恐嚇,足以將其嚇得魂飛魄散,心智崩潰。
    “先從窗戶開始……”
    肖鬼身形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帶著一股腥風,直接撲向主屋的窗戶,一隻布滿鱗片的利爪探出,妖氣凝聚,就要撕破那單薄的窗欞,將自身最恐怖的妖影投射進去,映在對方的瞳孔之中。
    然而,就在他的利爪尖端即將觸碰到窗戶紙張的瞬間——
    “吱呀——”
    那扇看似緊閉的主屋木門,卻毫無征兆地從裏麵被拉開了。
    陳默站在門口,身上隻穿著簡單的白色內衫,頭發略顯鬆散,似乎是被院中的“動靜”所驚醒。
    然而,他的臉上卻不見絲毫尋常人該有的慌亂、恐懼或是睡眼惺忪,隻有一片沉靜。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因動作驟然僵住而顯得頗為滑稽的肖鬼身上,那眼神,仿佛不是在麵對一隻猙獰恐怖的妖物,而是在觀察一件……玩物!
    肖鬼那誌在必得的一爪,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距離窗紙隻有寸許之遙。
    他猩紅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預想中對方驚恐尖叫,連滾爬爬的場景並未出現,反而對上了一雙深邃如同亙古星空的眼眸。
    下一刻,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壓力,轟然降臨!直接鎮壓在他的妖魂核心之上!
    肖鬼隻覺得渾身澎湃的妖力瞬間如同被凍結的江河,連一絲都無法調動。
    那無形的壓力並非簡單的力量壓製,而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絕對淩駕!
    他仿佛看到眼前的年輕人身影無限拔高,化作支撐天地的太古神山,周身環繞著混沌初開、地水火風奔湧的原始氣息,而自己則渺小得如同神山腳下的一粒塵埃。
    不,甚至連塵埃都不如。
    “噗通!”
    一聲悶響。
    肖鬼連一絲反抗、甚至一絲驚愕的念頭都來不及升起,那龐大的、充滿力量的妖軀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一般,直接癱軟在地。
    四肢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
    之前的凶戾、怨毒與不甘被源自靈魂本源的恐懼徹底淹沒、取代。
    他張了張布滿獠牙的嘴,想要發出求饒或者威脅的聲音,卻隻能從喉嚨深處擠出一些“咯咯咯”的顫音。
    陳默緩緩踱步,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隻癱在地上的山魈,聲音平淡道:“誰,派你來的?”
    肖鬼感覺自己的妖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隻要對方心念一動,自己立刻就會如同泡沫般徹底崩散,連投入輪回的機會都不會有。
    在這種超越了他理解範疇的極致恐懼下,什麽神道門的禁令,什麽伏妖塔的折磨,都變得微不足道,他隻想活下去!
    “是……是神道門的巡遊使大人!是渡苦尊者!是他們把我從伏妖塔放出來的!”
    肖鬼尖利顫抖的聲音如同破鑼,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急切交代,“他們讓我來……來嚇唬您!說隻要嚇到您,讓您感到恐懼就行……不,不傷性命……真的不傷性命!大人明鑒!小的也是被逼無奈,身不由己啊!求大人饒命!饒了小的這條賤命吧!”
    陳默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早已了然於胸。
    他心念微動,那如山嶽般的恐怖壓力稍稍收斂了一絲,讓肖鬼得以獲得片刻的喘息,但妖魂依舊被牢牢鎖定,無法動彈分毫。
    “大……大人……您,您到底是誰?”
    肖鬼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臉驚懼地看著陳默。
    他絕不相信,一個能擁有如此恐怖威勢,一個眼神就能讓他這修煉數百年的山魈妖魂崩潰的存在,會是一個普通凡人!
    這絕對是某個遊戲紅塵、隱藏了修為的老怪物!
    陳默看著他這副狼狽求饒的模樣,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們神道門,還有那位渡苦尊者,最近應該在發了瘋一樣地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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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鬼愣了一下,猩紅的眼珠裏充滿了茫然。
    但旋即,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與荒謬感,失聲叫道,聲音尖銳得變了調:“你……你……你是那個殺了巡遊使的……昊……昊天?!!”
    “看來,消息傳的挺快。”陳默笑了笑,算是默認了這個身份。
    肖鬼徹底傻眼了,心中瞬間被無盡的悔恨與對神道門、渡苦尊者的瘋狂咒罵所填滿。
    讓他來嚇唬昊天?
    來恐嚇這個能斬殺兩名巡遊使,讓渡苦尊者都如臨大敵、嚴令搜查的煞星?
    這他娘的簡直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
    渡苦老狗,你他娘的好狠毒!
    借刀殺人也不是這麽個借法!
    下一刻,他沒等陳默再動手,便看到陳默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造型古樸、通體呈朱紅色、表麵有著天然雲紋、仿佛內蘊乾坤的酒葫蘆。
    葫蘆口對準他,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傳來,籠罩住他的全身。
    “不……大人饒命!小的願意臣服!願為奴為仆……”肖鬼的求饒聲戛然而止。
    整個妖軀不受控製地化作一道扭曲的黑色流光,被那股吸力蠻橫地扯入了那個看似不大的醉乾坤葫蘆之中。
    院中那彌漫的妖風、刺骨的陰冷氣息以及淡淡的腥臭味,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皎潔的月光重新毫無阻礙地灑落小院,在地麵上鋪上一層清輝,仿佛剛才那猙獰的妖物、那恐怖的威壓,都隻是一場幻覺,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陳默掂了掂手中的醉乾坤葫蘆,能清晰地感知到裏麵多了一個驚恐萬狀,正在不斷發出哀嚎與求饒意念的妖魂。
    他搖了搖頭,將這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拋在腦後,轉身回屋,繼續他的守株待兔。
    夜色,重歸寧靜、
    ……
    第二天清晨,度厄大殿深處,一間布滿了層層禁製、光線幽暗的密室之中。
    渡苦尊者看著麵前躬身稟報、額頭已布滿細密汗珠的心腹弟子,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
    “昨夜派去的那隻肖鬼呢?效果如何?為何本尊今日清晨感應那陳默小院方向,其氣息平穩依舊,身上並未如預期般凝聚出對本尊強烈的信仰願力之線?”
    “是那孽畜辦事不力,未曾嚇到他?還是那肖鬼陽奉陰違,趁機掙脫了禁製,逃之夭夭了?”
    那弟子額頭冷汗更甚,連忙回道:“回尊者,派去的確實是伏妖塔中記錄在冊,以凶戾狡詐著稱的山魈肖鬼,其實力雖被封印部分,但也堪比三境後期修士,按計劃,以其妖氣與形態,足以將任何未曾修煉的凡人嚇得心神失守,噩夢連連才對。”
    “弟子……弟子這就感應其魂牌,查看其狀態……”
    他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密室一側那麵鑲嵌著無數細小玉璧、閃爍著各色光點的石牆前……這正是監控伏妖塔內重要囚犯狀態的“魂燈壁”。
    他找到代表肖鬼的那個黯淡中帶著一絲猩紅的光點,小心翼翼地注入自身神念進行探查。
    片刻之後,他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身體都控製不住地微微搖晃起來。
    轉過頭,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與顫栗,結結巴巴地稟告:“尊……尊者!肖鬼的……魂牌……碎……碎了!光點徹底熄滅,氣息全無,死……死了!連一絲殘魂都未曾留下!”
    “什麽?!死了?!”
    渡苦尊者霍然起身,掌域境修士那強大的氣勢不受控製地爆發開來,讓整個密室的陣法光幕劇烈蕩漾,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誰幹的?!在天陽城內,誰敢動本尊放出的妖仆?!是那陳默背後另有高人守護?還是……”
    那弟子冷汗涔涔,幾乎要癱軟在地,強撐著回道:“弟……弟子不知具體情形……但根據魂牌最後消散前,借助禁製強行傳回的一縷極其微弱、幾乎潰散的神念碎片來看……斷斷續續,模糊不清,但其中殘留的意念,好像……好像提到了……‘昊天’二字……”
    “昊天?!”
    渡苦尊者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實質的劍芒,密室內溫度驟降,殺意幾乎凝成冰霜:“他入城了?!就在昨晚?!就在本尊的眼皮子底下?!爾等是幹什麽吃的?!“
    “全城戒嚴,布下天羅地網搜查,竟讓他如此輕易地摸到了城內,還精準地找到了本尊放出的妖仆,將其擊殺?!廢物!一群廢物!”
    恐怖的威壓如同潮水般湧向那稟報的弟子,讓他直接“噗通”一聲跪伏在地,渾身瑟瑟發抖,連話都說不完整:“尊者息怒!是……是弟子等無能!”
    “但那昊天既然能殺王、李二位巡遊使,其實力定然深不可測,擁有我等無法理解的隱匿氣息、規避探查之能,否則絕無可能瞞過城中所有陣法節點與巡邏弟子的耳目……”
    旁邊另一名一直沉默的弟子,此刻臉上也滿是驚疑不定。
    他猶豫著,再次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那個被尊者否定的猜測:“尊者,那陳默昨日剛在殿上當眾質問過您,言辭尖銳,晚上肖鬼奉命去他那裏就出了事,魂飛魄散前還提及昊天……這,這幾件事情接連發生,會不會……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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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陳默他……他會不會真的就是昊天本人偽裝的?否則如何解釋這一切?”
    “閉嘴!”
    渡苦尊者猛地轉頭,厲聲打斷,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本尊早已說過!親自以‘洞虛神眼’探查過那陳默!他體內絕無半分修煉過的痕跡,神魂氣息與那昊天畫像上殘留的煞氣截然不同!”
    “他就是個體質特殊的凡人!你是覺得本尊這掌域境的道行是擺設嗎?連一個凡人與修士都分不清?!”
    那弟子嚇得噤若寒蟬,連連叩首,不敢再發一言:“弟子妄言!弟子該死!”
    渡苦尊者胸膛微微起伏,強行壓下那幾乎要衝垮理智的怒火以及……一絲悄然滋生的疑慮。
    他絕不相信,那個在他神念探查下氣息平平無奇,甚至顯得有些孱弱的陳默,會是能殺死兩名神道門巡遊使的昊天!
    這簡直是對他數百年來苦修的道行,對他引以為傲的“洞虛神眼”最大的侮辱!
    他寧願相信是昊天隱匿在暗處,巧合地破壞了這次行動,也絕不願接受自己可能看走了眼!
    “繼續查!加派三倍人手!啟動城內所有暗樁!通知依附我們的所有勢力頭目,提供昊天線索者,賞上品靈石千顆!本尊倒要看看,他能藏到幾時!”
    他冷聲下令,聲音如同萬載寒冰,隨即眼中狠辣決絕之色再現,“至於那個陳默……一次嚇不到,那就再來一次!一次不夠,就兩次!本尊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這次,給我派兩隻去!要更凶戾、更狡詐的!而且……”
    他目光如刀,射向那名跪在地上的心腹弟子,“你,親自帶兩個得力手下,暗中盯著!本尊倒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在本尊的地盤上,接二連三地壞我好事!一旦發現異常,立刻傳訊,本尊親自降臨!”
    他就不信,在這天陽城,在他的絕對領域之內,還奈何不了一個藏頭露尾的昊天和一個體質特殊的凡人!
    “是!尊者!弟子定不辱命!”
    心腹弟子如蒙大赦,連忙領命,連滾爬爬地退出了密室,前去安排這更為狠辣周密的後手。
    渡苦尊者獨自站在幽暗的密室中,看著魂燈壁上那個已然徹底熄滅的肖鬼的光點,眼神陰鷙無比,周身彌漫著冰冷刺骨的殺意。
    昊天……陳默……
    無論你們是誰,有什麽關聯,敢與我渡苦作對,下場隻有一個——神形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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