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換位思考的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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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把祁煜和我的手機調成靜音,兩人趁著夜幕降臨,躲在了綠葉的巨大陰影裏。
不多時,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提著一桶晃動間帶著水聲的東西,走到了池邊。
劈裏啪啦的入水聲後,那個男子也靠著岸邊蹲了下去。
我和祁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那男子蹲在岸邊,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沒一會兒,平靜的池麵泛起了巨大的漣漪,那條剛才向著祁煜行禮的雄性人魚從水中探出了腦袋。
他的嘴裏叼著一條新鮮的魚,那條魚還在他嘴裏拚命地甩著尾巴。
鮮紅的血順著他的嘴邊蜿蜒下落,滴入水中,又很快被稀釋到無形……
明明是有些血腥的畫麵,可不知道是因為那個男子美麗的外貌還是別的什麽,岸上的男子竟像是被吸引了一般,蹚著清澈的池水,緩步湊到人魚身邊。
祁煜小聲在我耳邊說:“哼……看來,他是飼養員。”
聽著祁煜明顯帶著嘲諷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他在摩天輪上,問我情侶手鏈是不是寵物項圈時的語氣。
當時我還沒多想,如今看來,他應該是很介意這件事吧?
心中百轉千結,可我並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盯著對麵一人一魚的一舉一動。
男子的手撫上人魚的臉,我分明看見了人魚眼底的不情願,可他依舊那麽乖乖地待著沒動。
我不免有些疑惑,祁煜卻反應很淡,像是早有所料般。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祁煜低頭看了我一眼,隨即反應過來我在問什麽似的,竟然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神情。
“明明你使喚我的時候那麽順手,結果竟然沒想到嗎?”
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契約。
可確實,我第一時間沒往那方麵想,因為我從未想過要違背他的意願,勉強他去做什麽。
雖然可能之前不知道的時候,確實占著契約的便宜沒少使喚他,但是當時我壓根不知道,甚至還覺得祁煜聽話的有些不正常。
但,那不過是情侶間的玩鬧,跟這種……完全不同。
“那……有契約在的話,你還能把人帶走嗎?”
祁煜看了一眼那正在愛撫人魚的男子,冷笑地哼了一聲。
“有契約又怎麽了,隻要主人死了,他就自由了。”
我沒想到他會用仿佛今晚吃什麽一般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
倒是祁煜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懂我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般。
“你覺得我不該殺他?”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
畢竟在我的印象裏,我還是潛意識地把他當成需要我保護的普通畫家。
雖然我也知道,他並非真是個普通的臨空市民,甚至在n109區的時候,還是他助我脫困的。
可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是下意識地會想要站在他身前,去保護他。
最終我沒有試圖去說服他,因為我不是那條人魚,我不知道他究竟經曆了什麽,也沒有立場去替他原諒或者決定什麽。
“他……想離開嗎?”
祁煜看了一眼不遠處過於溫順的人魚,視線落在他傷痕累累的尾巴上。
“你知道的,我們是可以化為人形態,在陸地上生活的。”
我看了祁煜一眼,沒太懂他的意思。
祁煜忽然收回目光,然後目不轉睛地看向我。
“那你覺得,他為什麽會以人魚的形態生活在池子裏,甚至……吃生魚果腹?”
我看著他略帶壓迫感的眸子,呼吸忽然一滯。
見我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祁煜的視線稍稍從我身上移開。
他並不想讓我知道這些,也不希望將那些人的錯誤遷怒到我身上,可此時此刻他的情緒也需要宣泄……
祁煜再次想,如果是恢複記憶的自己,會在此時此刻處理得更好嗎?
他比現在的自己更了解我,應該知道怎麽做才能在這種時候取得平衡,讓我不至於露出如此悲傷的神情吧?
“……我們回去吧?”
他忽然牽起我的手,拉著我悄然從池子邊離開了。
祁煜一貫是驕傲的,他其實不喜歡低頭認錯,比起認錯,他更習慣於一邊嘴硬,一邊做出補償。
我在被祁煜拉走的前一刻,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池水中的人魚。
剛巧不巧的,那人魚好似察覺到我們離開一般,竟然也偏頭向我們離開的方向看來。
視線對上的一刻,我總覺得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些什麽,隻是……祁煜走得太急,被燈光反射的陰影裏,他眼中的光線太暗了,我沒有看清。
回去的路上,祁煜的速度很慢,甚至好像是刻意放慢一般。
“祁煜……”
他輕輕應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對於一向喜歡叭叭個不停的人來說,這種詭異的反常令人無所適從。
“你……生氣了嗎?”
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卻並沒有回頭看我。
“你覺得,我不該殺他,對嗎?”
我沉默……
祁煜沒有動,也沒有回頭,我甚至不敢看他。
所以,也不知道他正看著遠方天際的目光裏,那幽藍翻湧的掙紮。
深呼吸了好幾次,祁煜沒動,我也沒有。
周圍有仿佛自然協奏曲一般的昆蟲鳴叫聲。
在這樣晴朗的夜空裏,自然與人看起來相得益彰……
至少,看起來,似乎相處得不錯。
如果……祁煜沒有帶我來看剛才那巨大的寵物“魚缸”的話,我或許真的會這樣認為。
記得剛來這裏的時候,我還在感歎這裏的建築物與綠洲融合得那麽和諧。
仿佛人與自然一直都相處得十分融洽。
可現在我還能如此認為嗎?
又或者說,我還能欺騙自己嗎?
雖然我沒有祁煜的視力,但那條人魚身上的陳年舊傷,還有邀請函上那明顯與他身上顏色不同的鱗片……
無一不在向我訴說著這兒的表裏不一。
我突然握緊了祁煜的手心,心中湧起一種沒來由的恐懼。
如果……當初被抓住的人是祁煜。
如果……被囚禁在這裏,被契約控製的人是他……
我還能有這樣的閑暇餘地,去想些有的沒的嗎?
……
答案好清晰,果然人是一種低緯度的生物,感同身受這個詞……是一種悖論。
隻有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祁煜問我,覺得他不該殺了那個“飼養員”嗎?
之前我還在想,或許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或許沒必要直接殺人……
或許……
可如果將那條人魚替換成祁煜呢?
我想如果是我,有人這樣對待我的愛人,我隻怕……不會是殺了那麽簡單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