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赤紅的蠻子台，不住地抑製著滿腔的怒火。刀揚起又放下，放下了又忍不住要舉起。
    “退！”
    剩餘兵馬，終於向後退去十裏地，安下營寨。
    這一仗，又讓蠻子台少了近千的戰馬與士卒。
    當夜，蠻子台派出兩千士兵發動夜襲。行至日間布滿陷坑的這個戰場時，突然有熊熊大火燃起，避之不及，撲之不滅，死傷無數。
    趁夜逃跑的，更是不知多少。
    次日，蠻子台下令緊閉寨門，挑出數十個六盤山漢兵，以怯戰為由，肆意鞭打，作為懲戒。
    以此發泄他難以舒緩的鬱結，同時殺雞儆猴。
    第三天，蠻子台率領剩下的部隊，以及尚在定軍山休養的傷兵，掉頭西行，攻向勉縣。
    希望能借此扯出漢中的守兵，便可趁機於野戰將其擊敗。若是他們不肯出來，憑著這些兵力，蠻子台覺得自己絕對可以先取下勉縣。
    到時，不僅可以補充到食糧，還能讓麾下士兵屠個小城以泄憤。
    六盤山漢兵頹廢的軍心蠻子台可以不管，可是嫡係蒙古兵的煩躁情緒，他卻不得不在意。
    蒙古勇士可以接受失敗，隻要給他們一個泄憤的渠道，一夜肆無忌憚的狂歡之後，絕對還會是戰無不勝的勇士！
    勉縣人口不過五六萬，守卒不過數百，卻有一座尚且完整的城池。
    此時，西北明軍已經駐於城外五裏之處。蠻子台部一旦逼迫，他們便退。蠻子台作勢攻打勉縣，他們便進。
    卻沒有與勉縣守卒進行內外夾擊的意思，隻是靜靜地等著蠻子台部攻城。
    但是，這樣的態度已經給守城的軍民，帶來了無比的勇氣。
    也讓蠻子台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攻勢，並分出部分兵馬，以防止遭至突襲。
    事已至此，蠻子台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兩天之內若攻不下勉縣，全軍就得開始找樹根挖野菜度日。
    騎兵變成步卒，其戰力起碼會被削弱大半。變成步卒的騎兵去攻城，其戰力基本上十不一存。
    還好，六盤山駐軍中，還有一些可以驅以攻打城池的漢兵。
    而且丈餘高的城牆，都無需雲梯，隻要兩人一摞便可攀上城去。
    於是有來有往地打了一整天時間，直到夜半方歇。
    第四天，將近午時，蠻子台重整攻勢，並親自押陣。
    勉縣守卒已見頹勢，西北明軍一動不敢動，那麽今日就必須一戰奪下勉縣！
    甚至於連蠻子台的嫡係蒙古兵，也開始逼近城下。
    嗚嗚嗚的號角吹響，目露狠辣凶光的蒙古人，趕著臉上露出疲態的漢兵，再次攻向城去。
    轟隆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
    在蠻子台錯愕的目光中，數個遊騎兵疾馳而至。
    西北明軍發動進攻了？不對，他們還在十裏之外，一動不動。
    “哪來的兵馬？”蠻子台沉聲問道。
    “是，是梁王……”
    “梁王？哪個梁王？”蠻子台下意識地問道。
    “雲南的梁王，兵力最少兩萬！”
    兩萬雲南兵？他們跑這來幹嘛？蠻子台突然覺得自己腦子似乎有些不太夠用。
    “將軍……”有親兵急道。
    “怎麽了？”
    “快，快下令禦敵啊——”
    禦敵？
    為什麽要禦敵？
    不可能吧，難道梁王的目標是我？
    他們千裏迢迢地從雲南趕到這裏來伏擊自己這支軍隊？
    怎麽可能！
    蠻子台看向已經在城下停下腳步的士兵，又看向依然一動未動的明軍，沉吟道：“派個人，去問問梁王，是什麽意思？”
    “有過去試圖交涉，卻被斬殺當場。將軍，他們離此，已經不到十裏了……”
    一股莫名的慌張突然從心裏湧現，蠻子台大吼道：“快，上馬！整兵！列陣！迎敵——”
    上馬很快，不過一息之間。
    整兵列陣也不算差，十息之後，以蠻子台為中心，便結成一個儼然的箭型衝鋒陣勢。
    但是，這陣勢卻隻由千餘的蒙古兵組成。
    其他來自六盤山的漢兵，卻在戰場各處散開。有人正蒙著頭往回跑，有人籲籲地呼喚著自己的戰馬，有人順勢滾在地上作重傷狀，有人則騎上馬一溜煙地不知去向。
    我要殺了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還有全家！
    蠻子台幾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齒，卻隻能將腰刀朝西一揮，吼道：“殺過去——”
    馬蹄揚起，從小碎步到大踏步，再開始衝鋒，也不過五六息時間。
    然而，身後的塵土還未揚起，眼前便已裹來一陣衝天的殺氣。
    蠻子台，這位大汗皇帝的新任駙馬萬戶，與他的近二千嫡係蒙古兵，就此化為肉泥，屍骨不存。
    ……
    “見過嶽父！”
    甄鑫與高寧，肩並著肩，躬身下拜。
    娶了三個老婆，不算苟順那個便宜老爹，這是甄鑫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嶽父。是以，雖然在心裏對梁王頗有不屑，卻依然保持著讓人絕對挑不出毛病的恭順態度。
    “起……”
    三息之後，沒能聽到下個一個字的甄鑫，忍不住抬起頭。
    甘麻剌頜下灰白胡須輕輕顫抖，嘴巴半張地努力往外又崩出一個字：“起……”
    已經直起腰的高寧，輕輕地托了把甄鑫的胳膊。
    不等下一個字了？
    甄鑫盯著甘麻剌的嘴，恨不得幫他把這個“來”字說出來。
    “來——”
    幾個人同時鬆了口氣。
    說這個字的卻不是甘麻剌，而是從他身後冒出頭來的鬆山。
    “你很、很、很……”
    “不錯！”鬆山補充道。
    “高、高寧，嫁、嫁……”
    “給你很好！”鬆山又補充道。
    一股焦躁的情緒油然而生，甄鑫緊緊握著拳頭，就怕控製不住自己，往老丈人的下巴給上一拳。
    咱爹，是個結巴？甄鑫疑惑地望向高寧，怎麽沒聽你提起啊？
    高寧臉上露出赧然的神色。
    “還、還得，感謝你，救、救……”
    “救了本王子！”鬆山很自然地接著說道。
    “膨！”腦袋卻挨了他爹一掌。
    “父王——”鬆山捂著頭委屈巴巴地說道：“我這是在幫你啊……”
    “嶽父大人，先請坐下吧。”甄鑫抬手虛指座椅。
    甘麻剌點頭入座。
    小吏奉茶之後，退出花廳，把興元路總管府的整個衙門全都讓給這一家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