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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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皇子心神不寧的從宮學裏回來,一路上隻想著如何安慰阿娘,六皇子從小被寵大,在他看來,爹爹和阿娘吵架是個不得了的大事,可進了殿內,卻見是阿姐紅了眼。
    六皇子逮著素月問怎麽回事,可素月也隻笑著說阿娘和阿姐在說話,他長大了就懂了。
    母女兩個見六順回來,止住了話頭,正巧又有謝安給六皇子的東西到了,祝妍看著擺了一桌子的瓷器,不由扯了扯嘴角。
    “阿娘,這瓶子顏色不適合我,給阿娘用。”六皇子舉著一個粉青色的荷花口瓶道。
    月芽兒看了看花器,又扭頭對阿娘道,“阿弟果然是阿娘親生的,連喜歡的顏色都是一樣的。”
    六皇子看著一桌子擺著的瓷器皺了皺眉,道,“粉青這都是阿娘喜歡的顏色,我倒是更喜歡陶器一些,也不知道爹爹那裏有沒有好看的陶器。”
    月芽兒是見過爹爹在阿娘宮中將六順馱於肩上的,她也曾羨慕過爹爹對阿弟的寵愛,盡管爹爹對她也很好,可她亦畏懼爹爹皇帝這個身份,不像六順,他能很輕易地向爹爹開口索要東西,好像父子間本就該是這樣,可他們這群皇子皇女,多多少少對爹爹是畏懼的,開口索要東西這種事情是萬萬做不來,也不敢做的。
    月芽兒已經讀了不少書,她明白這世間萬事的福禍相依,可如今這樣的場麵,她好像有些無能為力,她隻能祈禱阿娘所擔心的事情不要發生。
    臨華殿眾人看著官家借著六皇子遞來的梯子都不由得鬆了口氣,這事兒應該是過去了。
    夜裏,素琴支開眾人,為祝妍拆卸妝發。
    “娘子這脾氣這麽多年也沒有磨平,今時不同往日,娘子有兩個孩子傍身,月芽兒和六順都未成家,娘子也該為兩個孩子打算才是。”素琴道。
    “素琴,往常我總覺得你們在我身邊不願出宮而愧對你和素月,可若當日你們真舍我而去,我如今怕是連真心話都沒處說。”祝妍發自肺腑道。
    就當她自私,危機感來時,隻有看著身邊親近的人,她好似才覺得自己腦子不會混亂,內心也能安定下來,她如今全無愧疚,隻有慶幸,也或許是她杞人憂天,不是還有那道士皇帝不出山,朝廷也穩坐了幾十年嘛,太子也是謝安一手培養出來的,除了有些優柔寡斷,可太子身上最大的好便是善,若太子上位,必定是仁君。
    “娘子怎麽又說起這些來了,我和素月本就要一輩子都陪著娘子的。”
    “素琴,我就是戴麵具戴久了,覺得累。”又或是,自來到這異世,她的麵具便從未摘過,有時候照著鏡子,她竟一時想不起來上一世那個鮮活的自己長什麽模樣。
    素琴握著一縷黑發將打結處梳順,良久,隻道,“娘子已經比許多人都幸運了。”
    誰說不是呢。
    祝妍揉了揉眉心,她捫心自問,如今身在高處,錦衣玉食,可她的本心呢?
    皇宮是祝妍去過的離祝家最遠的地方,可如今拘在深宮中,哪裏也去不得。
    便是與她最親近的素心和素琴,也不知道她心裏真正向往什麽。
    她前些時日夢到了前世,夢裏是媽媽模糊的麵容,她說,妍妍,媽媽帶你回家。
    “阿娘。”
    祝妍扭頭,見女兒一身中衣裹著大氅,站在簾處撒嬌,“阿娘,我許久未和阿娘睡了,今晚我與阿娘睡好不好。”
    素月帶著哈氣進來,搓了搓手,“月影子總算露出來了,明兒太陽一出,這雪化了,想必更冷了。”
    月芽兒聽後吩咐,“六順那裏得添些炭火,他一著涼,咳嗽最先來。”
    素月笑著將月芽兒身上的大氅接過道,“是,聽公主吩咐。”
    就寢時,祝妍摟著女兒,心中感慨時光的飛逝,如今月芽兒已經初具風姿,承襲了她的身高,而且怕是能青出於藍。
    “阿娘。”
    “嗯?”
    “我知道阿娘在擔心什麽,女兒倒覺得,阿娘不必擔憂。”月芽兒小聲道。
    祝妍頓了頓,“怎麽說?”
    祝妍見女兒眼神裏的堅定,又知道女兒心有智慧,遂問道。
    “阿娘可覺得六順聰慧?”
    祝妍聽女兒這麽問,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又見月芽兒捂著嘴笑道,“阿娘這話,像阿娘之前說過的一句話,看人戴了濾鏡。”
    “阿娘,六順隻是身在皇家,比平常孩子多學了些子曰,六順資質,甚至不如小五,不過是吳娘子如今在貴妃宮中,怕貴妃打小五主意,叫小五低調藏拙罷了。”月芽兒說完,猶豫了一瞬才繼續把話說完,“”就......就更別說爹爹一手教大的太子阿兄了。”
    祝妍詫異,借著昏暗的燭光看向女兒,隻見昏暗中,那一雙眼睛格外清透。
    “阿娘,不是女兒貶低六順,實在是六順,太懶了,爹爹最清楚六順秉性,且爹爹如何得來的皇位,為了大胤,也會慎之再慎之。”
    祝妍仿佛有那麽一瞬間,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碎了。
    “阿娘。”月芽兒握住了阿娘的手,“困住阿娘的,不是爹爹對六順的寵愛,而是阿娘母親這個身份。”
    哢嚓一聲,祝妍最終破碎了。
    月芽兒叫了兩聲阿娘,見阿娘沒有回應,知道阿娘要消化一下,隻靜靜的沒有打擾。
    良久,月芽兒聽到母親問話,“六順資質,真的很平庸?”
    月芽兒捂嘴笑,“阿娘可是很失落?”
    良久祝妍隻歎了口氣,“是我們月芽兒太優秀了,阿娘隻以為我基因一直很好呢。”
    “雖說聽不懂阿娘說什麽,但阿娘也不用灰心,有女兒一個,那是一個打倆。”月芽兒笑道。
    祝妍側過身,將女兒摟的更緊,下巴輕輕抵著月芽兒柔軟的發頂,聲音裏帶了釋然,“是阿娘相差了,月芽兒,阿娘隻願你們好好的,你如今做的,可是你心中所願?”
    “我還記得我五歲那年阿娘與我說的話,女子受教育,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
    “阿娘,你護著我長大,日後有我護著阿娘。”
    月芽兒從來都知道,阿娘從未有過一日真正的安心。
    月芽兒也想的長遠,如今有爹爹護著,那是天然的親情庇佑,可有朝一日,太子阿兄上位,能維係的親情能有幾分,皇家,最牢靠的,是利益,是她對太子阿兄能有多少利益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