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雨季。
    官員每日還是要上朝，無論刮風下雨。
    今年的雨一場接著一場下，難得露出了太陽也是濕熱無比。
    一大早，百官穿著濕漉漉的官袍入了大殿，準備開朝。
    監國的太子已是有了幾分天子氣象，坐在龍椅旁不怒自威。
    三省六部九寺奏事，輪到了禮部，禮部左侍郎仇潤豐走了出來，有些手足無措。
    “殿下，虢縣、騁縣、常安縣，連降大雨九日，山也被衝垮了，受災百姓過了萬人，已是…災民已是趕赴京城，明日…明日一早就應到了。”
    龍椅旁的小二，麵容有些恍惚。
    不止太子，好多臣子也是如此。
    災民這個詞，他們很熟悉。
    可京中，災民，這兩個詞語放在一起，組合在一起，讓他們感到無比的陌生。
    上一次災民和京中這兩個詞語放在一起時，應是兩年多前。
    “災民過了萬人…”
    小二回過神了，連忙說道：“戶部調集錢糧，工部籌備屋舍、禮部安民，不可耽誤。”
    沒人吭聲，齊齊看向出了班的仇潤豐。
    小二敏銳的意識到還有隱情，猛皺眉頭：“一口氣說完！”
    “是。”仇潤豐吞咽了一口口水：“朝廷便是接濟了災民，怕是…怕是災民也會鬧上一鬧。”
    “為何？”
    “因…因…因朝廷已有…已有兩年之久未安頓接濟過災民了。”
    小二頓時心頭火氣：“混賬話，兩年未安頓過災民，難道便忘記了如何救濟災民不成，孤要你這禮部左侍郎有何用，好你個仇潤豐，大殿之中竟敢說出這般冷天下民心之語，你該當何罪！”
    現在小二是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禮部的官員，就差在臉上寫著“孤要弄死你們禮部”這幾個字了。
    “殿下息怒，微臣非是此意，而是…而是往年也有災民，隻是安頓災民的並非是朝廷。”
    小二聞言一愣：“南莊？”
    “是，是南莊。”
    見到小二反應過來了，仇潤豐也不支支吾吾了：“天災無情，年年有之，災民也是如此，各處下縣，哪怕是離京城近的各城，若是遇了災，百姓無不歡天喜地，因可成了災民、流民，湧向京中，不，非是湧向京中，而是湧向南莊，都走不到南莊，便會被南莊的莊戶接走，休息三日，養好了身體便要上工，開山、修路、入各處供奉，領的工錢也多，妻兒老小也會被暫時安頓在莊中，對百姓而言，遇了災，非是災，而是天大的好事，可朝廷，朝廷…”
    仇潤豐又說不下去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也沒法說，沒臉。
    小二聽明白了，一時氣也不是，罵也不是。
    瞅著仇潤豐，小二深吸了一口氣：“南莊如何安頓的流民，朝廷也這般辦吧。”
    “殿下，朝廷怕是做不到。”
    贇乘泰走了出來，老臉也是寫著鬧心兩個大字，加大加粗加下劃線的那種。
    “南莊，設了一坊，如衙署一般，名為安災坊，一年四季到頭，獨做一事，安置流民百姓，調撥錢糧、以工代賑、建屋造舍、籍名造冊、工約擬定、衣食用度，皆有章程，單單是這安災坊就有莊戶二百餘人，管事六人、郎中二十七人、快馬百匹，除此之外還雇了三百人手，皆是卸甲老卒，常年奔走於各處易受災之地快馬相報，何處遇了災，南莊得知後便會提前準備，少則十日，多則月餘，朝廷…朝廷…”
    贇乘泰也說不下去了，也是沒臉說。
    就救濟災民這一塊，南莊太專業了，專業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再看朝廷，批個錢都費老勁了，更別說提前準備，準備的萬無一失。
    一句話，根本不是錢的事，錢，戶部肯定會出，但涉及到了衙署太多，辦事前爭權爭錢，出了事互相甩鍋推諉責任，說出來都不夠丟人的。
    事情是這麽個事情，情況是這麽個情況，小二也大致明白了。
    “調撥錢糧，各衙不可延誤，南莊如何做，各衙便如何做！”
    小二下了死命令，容不得任何人反駁。
    奈何，群臣不反駁不行。
    工部尚書石蘭灃走了出來，苦著一張臉：“老臣工部倒是可在城外建屋舍，隻是…隻是要將百姓安頓到何處？”
    “廢話，自是要居住在屋舍之中！”
    “可…可災民不是…不是來求活路的，而是…而是來上工的。”
    小二：“…”
    群臣連連點頭，正如仇潤豐所說，好多地方的百姓，巴不得天災來臨，天災不叫天災，叫潑天的富貴，東西都收拾好了，馬上上路，gogogo，南莊賺錢去！
    小二臉上那叫一個怒其不爭，都不知道該如何罵了，大康朝的百姓，朝廷整不明白，要靠王府世子私人掏腰包安排？
    小二都不想罵群臣了，想罵百姓，罵災民，這尼瑪不是刁民嗎，家都沒了，還想著跑齊燁那賺錢，心也是夠大的。
    “罷了，去南莊。”
    小二再次發話：“尋安災坊的管事，莫要擺著你們這些大臣嘴臉，求，孤說的是求，錢糧，人手，朝廷出，需安災坊助朝廷安置災民。”
    贇乘泰：“怕是不成。”
    “又怎地了！”
    贇乘泰低著頭：“南莊以往的產業，如今都是各衙的了。”
    “那便各衙接…”
    小二說不下去了，這才想起來，他娘的各衙都快將那些產業幹黃攤子了，好多官員怕挨罵，開始自己掏腰包眾籌維持下去，光有個架子，如今根本不賺錢，別說招工了，現在剩下那幾個仨瓜倆棗都發不出工錢了。
    贇乘泰又給了小二一個暴擊：“南莊以往各處產業，倒是接收不了太多災民，多是開山修路，隻是如今…”
    贇乘泰沒說完，給了小二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小二閉上了眼睛，好累，好累好累。
    他知道怎麽回事，停了，統統停了，自從齊燁“認慫”後，南莊所有工程全部都停了。
    當初齊燁停那些工程的時候，戶部和工部還傻乎乎的想要接手呢，嗷嗷叫著，我接我接。
    結果一了解咋回事，知道投入多少錢，明白耗費多少人力之後，倆衙署還繼續喊，我接，我接個錘子我接，這他娘的就是純純賠錢的行當，別說倆衙署，朝廷國庫才能接，接了之後倒不是維持不了國朝運轉，反正肯定得和剛開朝那會，其他的不說，天下各道的官員俸祿是百分百發不出來了，其他在建的土木也得停掉。
    當時倆衙署的人還討論呢，齊燁是不是有病，有錢沒地方花怎麽了，修那麽多路幹什麽？
    太子和群臣本來就夠鬧心的了，一名禁衛匆匆跑了進來。
    “殿下，南關軍情緊急！”
    滿殿皆驚，南關，怎地會出現軍情，出現軍情緊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