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跨江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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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鬆總算醒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跟老領導見麵。祖山顯然已經投靠了劉備,正領著荊州兵馬一起來對付自己,想到此,陳鬆既沮喪又憤怒,恨恨地說:“祖山!妄稱你一聲首領,竟和外人一起對付族人。”
    陳鬆的態度恰好證明了祖山的清白,因此祖山毫不示弱,坦然答道:“我若不來你便真沒救了。說到族人,當日在黃鵠磯爾等獨自逃生,可對得起族人?如今大夥在荊州安居樂業,你做下這死罪牽連咱們,可對得起族人?”
    “你——”
    陳鬆還想狡辯,鄧艾卻不給機會,擺擺手命人將他捆了,火速押回衙門。人犯押到時劉禪等人還在睡覺,誰也想不到鄧艾的動作這麽快,才四更天就結束了戰鬥。而且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城內一片寂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次日一早鄧艾來匯報,劉禪才知道他的效率,不禁大加讚賞,心想鄧艾果然非同凡響,搞突襲確有一手。
    顧不得吃早飯,劉禪決定立刻提審陳鬆,而且要親自審問。向朗建議還由祖山來問,卻未獲同意。這倒不是信不過祖山,而是不想他尷尬。
    陳鬆手足都上了鐐銬,被兩個皂隸押入堂中。見到曾經的獵物四平八穩端坐在上,不由冷哼一聲:“算你命大。”
    傅燦見他無禮之極,正欲嗬斥,卻被劉禪抬手止住。劉禪盯著陳鬆看了一會,哈哈一笑:“閣下覺得曹操的虎豹騎如何?”
    這莫名其妙的問話把在場之人全問懵了。陳鬆雖聽過曹操之名,卻不知虎豹騎是什麽東西,又不願因此露怯,眨了眨眼沒有表態。
    “當陽長阪之時,吾尚在繈褓之內,尚能在曹軍追擊之下脫身。公等前次失手,莫非比虎豹騎還冤?”
    眾人未料到小公子拿自己調侃,堂前傳出一陣哂笑。陳鬆有些懊惱,恨聲道:“多說無益。既被你拿了,殺剮隨意,給爺來個痛快!”
    “哈哈哈哈……”
    堂上的公子爆出一串笑聲,指著陳鬆道:“若要殺你,昨夜便不是帶漁網而是帶刀槍去了。”
    劉禪說罷拍拍手,命廚房端上早飯,給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皂隸和陳鬆每人一份。
    “餓了,先吃飯,吃完再說。”說完這句,公子禪旁若無人吃了起來。
    陳鬆迷茫了。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審訊,就沒見過一起吃飯的審訊。想來娃娃就是娃娃,做事但憑興致,全無章法!心裏這樣想,嘴上卻不閑著。折騰一夜也確實是餓了,放著白給的飯食不吃才是傻子。就算待會拉出去砍頭,也得吃飽了再死不是?
    陳鬆邊胡思亂想邊大口吞飯,時不時拿眼角觀察劉禪。劉禪卻似看不到他,隻同向朗等人邊吃邊說笑,仿佛這就是個普通的聚餐。
    吃罷早飯又端來茶水,劉禪整整衣冠,捧起茶杯抿一口。先屏退閑雜人等,隻留下向朗、傅燦、鄧艾、祖山與陳鬆,才好整以暇地問:“陳鬆,你我本無宿怨,你殺我不過是為了賺錢。今既被擒,敢不敢跟我做筆生意?”
    “噗——!”
    剛吞下的茶水被陳鬆一口噴了出來。嚴刑峻法、威逼利誘他見得多了,可眼前這一幕太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不止是陳鬆,在場的除了祖山,所有人也都是心頭一愣。
    “生意?跟你能做什麽生意?少拿這些說辭來詐我,要動手便快些,爺沒空陪你耍。”
    “哈!我且問你,你山越一族被吳侯刨了根,青壯流散在外,剩下老弱病殘被東吳壓榨。陳頭領,這可是實情?你不怕死這很好,但何不報了仇再死呢?實不相瞞,吳侯覬覦荊襄,與我早晚必有一戰,你若能回到江東給吳侯找點麻煩,於你是報仇,於我是給孫權埋下一顆棋子。若能如此,非但不追究你刺殺之事,我還助你錢糧軍械。這生意,你敢做麽?”
    “這——”
    陳鬆動心了。誘之以利,動之以情,無論從那個角度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思索片刻,問了個技術問題:“怎麽找麻煩?”
    見對方已經入彀,劉禪莞爾一笑:“易爾。發揮你的長項,到江東去,專挑豪門大族打家劫舍,把吳地的治安搞亂。你還能拿著搶回的錢財救濟族人,不比在荊州做流寇強?”
    “哼,說的輕巧。江東的軍馬可不是擺設,當初俺們就是打敗了才跑出來,再回去豈不是送死?”
    “哈!”劉禪被他逗樂,言語也不再客氣:“剛才還視死如歸,現在就怕了?賀齊鑿崖登山的事我聽祖屯長提過,彼時你們據險固守,又有老弱婦孺難以機動,因此著了道。此番再去,可依托山穀叢林與吳軍周旋,他來圍剿,爾等便退入深山引他進來。當地都是山越同族,斷不會相助吳軍。你們卻可以分散敵人,各個擊破。如此,可立於不敗之地。”
    陳鬆被劉禪的分析說亮了眼眸。不止是他,其他幾人也暗暗稱奇。鄧艾暗自感歎,小公子的眼光永遠超人一截,隻幾句話便勾勒出一套完整的鬥爭策略。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套遊擊戰爭的理論其實出自兩千年後一位偉大的軍事天才,並運用這套戰術建立起了華夏大地上第一個工業化國家,使中華民族登上數千年來不曾有過的高度。
    祖山同樣熱血澎湃。若能向孫權複仇,他又豈肯落後?當即表態願率山越屯與陳鬆一起執行任務。
    不想劉禪搖了搖頭:“不可。一來山越屯已屬漢軍編製,調動需司馬所下令,不能擅自行動;二來人多未必是好事,既增加了被發現的概率,又增加了補給困難。相比之下,更要緊的是打通荊州到山越的運輸線,既可支援物資又能作為退路。”
    “這如何可能?吳軍對山越一帶盤查甚嚴,想瞞過他們是比登天。”陳鬆立刻反駁,顯示出他對這個行動的興趣。
    一直沉默的鄧艾建議:“公子,何不以商務司的名義向山越地區開辟商路,由山越屯官兵裝扮成客商腳夫負責押運。如需補給,假作物資被劫即可。”
    “好主意!”陳鬆聽得忘我,不由佩服起這個生擒自己的少年來。看來昨天著了道並非運氣不佳,實在是遇到了高人呀。
    劉禪笑問:“如此說來,這單生意陳頭領接了?”
    陳鬆重重點頭,家國兩便,幹嘛不接?
    “如此,”劉禪轉過頭去,先讓祖山給陳鬆去了鐐銬,又安排傅燦安置好陳鬆的部下,才問:“既然要合作,還請陳頭領如實相告,買凶殺我者乃是何人?”
    到了這個時候,陳鬆自不會隱瞞,把主家供了出來——乃是在黃宣莊上多次嚷嚷要收拾劉禪的古風。
    向朗麵色下沉,對劉禪拱手道:“公子,事關重大,下官親自督辦此案,務必將古風擒拿,繩之以法。”
    劉禪點點頭,隻說了一句:“古風雖無可赦,但還是留他一命吧。依律懲辦,以儆效尤即可。”
    陳鬆又不懂了,他對劉禪了解不深,隻覺得這娃娃太過古怪。人家要殺你,你不但放走刺客,還不殺買凶之人,這不是缺心眼嗎?
    向朗也道:“刺殺公子,依律便是死罪。”說罷眼神飄向陳鬆,心想若非公子大度,你也不能幸免。
    祖山看看陳鬆,再看看劉禪,心情有些複雜。隻見劉禪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反正沒得逞,不必再添殺戮。國以暴興,必以暴亡。用典太重,使民多偏狹,非善政也。”
    這一回連陳鬆都不得不佩服劉禪的胸襟,向朗更是頂禮膜拜,拜而讚曰:“公子仁慧,愚不如也。”
    一場刺殺風波就此平息,劉禪這回是真的要走了。他不願擾民,特意選在夜晚宵禁時動身,不搞酒宴,不擺儀仗,隻向朗、傅燦二人送出城門了事。
    傅燦站在城門一角,望著劉禪的車隊消失在夜幕中,感歎一聲:“真仁主也。”
    向朗跟著附和:“先有不忍人之心,乃有不忍人之政。公子心懷仁恕、胸藏城府,有雄主如此,社稷之幸也。”
    卻說劉禪的隊伍一路暢行,數日間已至公安。鄧艾、祖山各回軍營複命,劉禪直奔將軍府去拜見老爹。左將軍剛收到兒子遇刺的報告,又聽說有驚無險,心情起伏不定。忽然人回來了,看上去還結實了些,自是欣喜萬分。那張不形於色的老臉也變得形了,咧著的嘴半天合不攏,一口一個“善”叫著。
    當晚更是一家歡宴、其樂融融,不在話下。
    次日一早,一天也沒歇的劉禪又被老爹拉到府衙參加會議。劉禪坐在龐統身旁,見文武齊聚,猜想是有大事,便小聲詢問師父。
    龐統看向劉禪滿眼憐愛,嘴裏說的卻是旁的事:“醴陵的事處理得極好。往東吳插一顆暗子,未雨而綢繆,確有遠見。”
    師父的誇讚讓徒兒十分受用,順勢拍起馬屁:“全憑師父教誨,弟子不過因勢利導,隨機應變。”
    師徒間的談話並未引起過多的關注,坐在主位的左將軍開啟了今日的主題——討論將治所搬去江陵。
    搬家?劉禪第一次聽說這事,不由好奇。可仔細一想倒也合理,隨著事業的擴展,劉備集團正在加速膨脹,軍力、物資、人員都在增長,公安這座小城已有些相形見絀。
    孔明因此提議把治所搬去江陵,對此上下都無異議。隻是搬遷這事牽連甚廣,涉及許多部門、設備、人員,實在馬虎不得。為此左將軍已多次召開會議,為的就是集思廣益,商討出一個全麵細致的方案。
    這一次,諸葛軍師結合近日討論的結果草擬了一份計劃,拿出來供主公與同僚們探討。基本的原則是工掾、醫掾等事務性單位不動,隻搬遷行政單位、人員和家屬。如此既解決了擴容需求,又最大限度節省了費用,降低負麵影響。
    以孔明的細致,整個計劃井井有條,幾乎挑不出毛病,自然很順利地獲得通過。劉備當即拍板,半個月準備時間,各單位按計劃接收新址,各自收拾打掃。廖化接管江陵防務,公安城防則由趙雲代管,支援軍負責轉運,工掾、醫掾、文掾不動,其他掾屬分批轉移。
    第一批轉移的包括府衙、官署、長史、司馬等核心機構,將軍府亦在其內。府邸的搬遷自然都交給孫夫人打理。孫尚香也不含糊,大大方方應了差事,轉頭拉劉禪來當苦力。可憐的小公子苦著張臉,對小後媽不住抱怨:“我才回來幾天?一點兒都沒歇著,搬家這事就別找我了吧。”
    “那怎麽行?誰不知道公子禪天縱奇才,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得,小後媽也學會了捧殺。劉禪撇撇嘴,忽然計上心頭,眨眨眼問:“香姐,你跟我爹近來可好?”
    孫尚香聞言一愣:“好啊?何故問這個?”
    “我就是好奇,你倆好了許久,你這肚子該有動靜了吧?”
    一言畢,孫尚香滿頰緋紅。雖說是家裏,可這麽隱私的事還是令人羞臊。若非劉禪還是個孩子,孫夫人非翻臉不可。
    “你這小鬼!何事不好問,偏問這個,該打!”說罷揮拳便來。
    “救命啊——”
    公子禪見狀佯作逃命,邊抱頭邊跑。孫尚香憋紅了臉蛋,卻沒有追趕,等人跑遠來了才笑罵:“許久不回家,回來就一肚子鬼主意!”
    劉禪金蟬脫殼成功,孫夫人又氣又笑。算了,一個小屁孩,不幫就不幫吧,沒你本夫人還搬不了個家?
    這話不假!
    遷居對於深諳軍務的孫夫人而言並非難事。她令管家先行,赴江陵整治新府第;自己則坐鎮舊宅,素手揮斥,命府中仆役抓緊時間收拾整理。
    左將軍雖素尚儉樸,但畢竟是一方諸侯,府中物件也非尋常——像什麽桑木雕弓、精鋼鎧甲、嵌玉屏風,林林總總的也不老少。孫夫人命紅綾等娘子軍將所有物品按 “兵器”“書簡”“珍玩”“衣物” 等分類造冊,一件一件編號裝箱,注明裝箱者與搬運者的名字,以便明晰責任。如此家也搬了,還順便厘清了家底,方便日後管理,可謂一舉兩得。
    有了這個賢內助,劉備可就輕鬆了。每天隻管協調公務,家事一點不用操心。半個月後,所有物品轉運完成,一家人齊齊整整前去祭拜了甘夫人,然後啟程過江,去往新將軍府落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