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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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將軍的調令送達商務司時,劉禪正在跟表哥糜威吃午飯。聽說親爹把自己的官給擼了,小公子真是哭笑不得。心想人家上書諫言都是升官發財,我上書怎麽就成了罷官免職了?不但免職,還是就地免職,連個緩衝期都不給。
    這不免也免了,還能有啥辦法?誰讓那是親爹呢?劉禪隻得苦笑一下,對糜威說:“表兄,既是命令,我收拾收拾,這便回去複命。”
    糜威一時悵然,憤憤不平道:“公子憑空設立商務司,二三年間已成荊州支柱。主公為何如此對待公子?”
    “罷了,無論如何安排,總不會害我。再說當這個差當得累死了,我連個懶覺都沒得睡,以後就讓楊子昭去受這份罪吧。他去儲掾調配原料,下午才能回來,我就不跟他當麵交割了。反正司裏的事他都清楚,你替我打聲招呼吧。”
    糜威隻得應承,幫著劉禪收拾好個人物品,送他上車回府。當初來當這個官完全是被他爹趕鴨子上架,可如今拍拍屁股走人,心裏居然還有許多不舍。
    人呐,一時喜新厭舊、一時戀舊如新,真是麻煩!
    剛被免了職的公子禪回到將軍府,下人們都以為出事了。自從小公子當了公差,他可從來沒這麽早回過家。劉禪也有些別扭,見管家帶著一夥人往後跑,便攔住他問:“老宋,你們這是幹嘛呢?急急忙忙的?”
    管家趕緊上來陪笑臉:“喲,公子今日回來得早。主公不是要遠征了麽,夫人也要跟去,這不著小人們幫忙裝箱。”
    “啥?”劉禪聞言嚇了一跳,心想我這個二敢子後媽咋啥事都敢幹?攻打漢中那是鬧著玩麽?她要是跟去,到時候不聲不響帶著娘子軍衝進敵陣,我爹不得瘋了?
    劉禪眨巴眨巴眼睛,消化了一會,又問:“這事,我爹知道麽?”
    宋管家慌忙搖頭:“公子,這小人哪會省得?國家大事我們這些人如何敢問?”
    劉禪心說也是,就不再糾纏,揮揮手讓他們該幹啥幹啥。自己跑去內室看孫尚香這回打算瘋成啥樣。
    “公子來啦!”
    離房門還有十來步,正好紅纓從裏麵出來,迎麵碰上劉禪。他們一起經曆過許多磨難,感情與其他人不同。
    “紅纓姐,聽說小後媽要跟著我爹西征,真的假的?”
    紅纓無奈搖頭:“小姐的脾氣你也知道,我勸了許久,就是勸不動。”
    “我爹同意了?”
    “怎麽可能?還沒跟將軍說呢。以將軍對小姐的疼愛,斷不會讓她去前線。”
    劉禪心裏有了底,回了句“行!我去看看”,便放開紅纓獨自走進房間。
    隻見孫夫人一身短襟,正舉著皮甲在身上比劃,忽見劉禪闖了進來,皺眉問:“咦?阿鬥?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劉禪沒有回答,隻不懷好意地盯著孫尚香手裏的皮甲,嘴角含著壞笑:“先別說我,您這是要幹啥呢?”
    孫尚香白他一眼,轉過身繼續打量鏡中的自己:“你不知道麽?將軍要出征了,我也得去。”
    “哦。你也去。”
    劉禪蹦出這三個字後就一聲不吭,靠在衣櫃旁歪著腦袋看孫尚香折騰。孫夫人本沒在意,忽然後麵沒了聲響,才察覺到不對勁。於是放下甲背轉身來,警惕地盯了劉禪一會兒,問:“你啥意思?我不能去麽?”
    “嗨!我可沒說哦。你能不能去,我說了又不算。”
    “德行!”孫尚香假意啐了一口,剛轉過去馬上又轉了回來,神情有些頹然:“不過說真的,這事我還沒跟你爹說呢,他肯定不讓我去。”
    劉禪被她氣笑:“原來你不傻呀!那你折騰啥呢?”
    “唉,正好你回來。你鬼主意最多,快幫我想想,怎麽才能讓你爹答應?”
    公子禪搖了搖頭,斷然拒絕:“別想,根本不可能。千裏行軍又不是玩耍,帶你們一群女子,怎麽弄?”
    “女子怎麽了?我這女子不照樣救過你?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多偏見?”
    “我的大姐呀,這是偏見麽?那邊幾萬個大老爺們,把你們這幾十個女人扔進去,那還能打仗?你想鬧就鬧吧,我可不跟你摻和,省得被我爹罵。”
    劉禪說完聳了聳肩,抱定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孫夫人被他氣得撅嘴皺眉,哼一聲:“誰稀罕!不幫算了!你爹若不許,我就偷跑去,就像上次去許都那般。”
    “哈,那我可祝你好運了。廖化將軍昨日就下令封城了,所有進出城門的都得搜身檢查。”
    “啊?封城?為什麽?有人要攻打江陵麽?”
    劉禪聞言撇了撇嘴,心想要是有那也是令兄,你這麽問我如何答你?隻好嘿嘿笑兩聲搪塞過去。
    “那怎麽辦?”孫夫人有些泄氣,一屁股坐到軟墊上,做出個可憐兮兮的樣子。
    “阿鬥!你就幫幫我唄!”
    劉禪一眼看出孫尚香的詭計,連喊了三個停:“停停停!你這招跟我爹使去,也不看看自己是啥段位,你撒嬌,有用麽?”
    “你——,哼!我不管,你要想不出辦法我就帶上你一起跑。”
    孫夫人說罷,跳起來假裝要抓劉禪。劉禪哈哈一笑,轉身就跑,兩人在屋裏捉起迷藏來。可是才跑了兩圈,孫夫人就感到一陣不適,隻覺得腹部脹痛、頭暈眼花,趕忙扶著胯彎下腰來,心口一陣陣惡心。
    劉禪察覺到夫人的異樣,停了玩笑跑來扶她坐下。撩起夫人的衣袖給她把脈,邊問:“你咋了?哪兒不舒服?”
    孫尚香搖搖頭,捂著心口說不出話。心想真是怪了,自己可是頭一回這樣,這是中了什麽邪麽?
    “阿鬥,我沒事吧?”緩過來一點的孫夫人問這個精通醫術的兒子,心裏七上八下。
    “嗯,”劉禪嗯了一聲,在想怎麽跟她說:“你最近,月事正常麽?”
    夫人的臉唰就紅了,心想這娃娃咋這樣,就算再熟也不能問繼母這問題呀!
    劉禪怕她誤會,連忙解釋:“你這脈象是喜脈,若日子對的上,那就是有了。”
    “有了?有什麽了?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
    孫夫人顯然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一點兒沒往懷孕這方麵想。劉禪隻好把話挑明:“有娃娃了,你,要做娘了。”
    “——”
    長時間的空白。不僅是場麵,還有孫尚香的腦子,全都是一片空白。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她才恢複理智,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有、有了?我?有了?”
    她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腹部,言語間有些慌亂,完全不似剛才又跳又叫的狀態。
    “嗯,有了!”
    “啊!有了!”
    第一句有了是劉禪的回答,第二句有了是夫人的驚呼。孫尚香終於反應了過來,激動地再次擼起袖子,伸出雪白的手腕,逼著劉禪再給她做一次b超:“快,再幫我診診,看看是男是女,幾個月了?”
    公子禪聽聞此言,五官幾乎擠成了苦瓜,斥道:“這怎麽診得出來?你當我神仙呢?所以才問你上次月事是哪天啊,否則如何知道幾個月了?”
    “對對對——”孫尚香瞬間變了個人,所有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她不敢亂動,伸長了脖子朝外麵喊:“紅纓——,紅纓——”
    紅纓卷簾進來,問小姐何事。夫人把她叫到跟前,貼著耳朵小聲問上次例假是哪天。這位夫人一向大大咧咧,這種事自己不記,還要來問丫鬟。
    紅纓不明白小姐問這個幹嘛,眨著眼如實講了。孫夫人轉頭問劉禪:“聽到了?幾個月了?”
    “嗯,”劉禪嗯一聲,拿出隨身的筆記本把日子記下,抬頭說:“兩個半月。從這天算起,往後280天便是預產期。大姐,你這回可真不能鬧了,老老實實在家待著。每隔十天我來診一次脈,所有吃的喝的都得經我過目,所有活動都得由我批準,知道了麽?”
    孫夫人從來沒這麽乖過,老老實實地點頭。紅纓這才知道真相,撲哧跳了起來,激動的滿臉滿眼都是笑:“小姐!你有啦!小姐你有啦——”
    “行了行了紅纓姐”,劉禪不止管孫夫人,連紅纓也管:“你以後也少蹦蹦跳跳的,孕婦需要靜養,不能激動。”
    紅纓聞言一驚,立刻用雙手捂住嘴巴,瞪著一雙大眼用力點了十來下頭。
    劉禪接著說:“自今日起,夫人的起居飲食都聽我的。紅纓姐,你去告訴廚房,每日需要新鮮的肉、蛋、奶、魚,綠色蔬菜也不可缺少,飲食要清淡,少鹽少油,讓他們提前準備。”
    紅纓答一聲“諾”,急忙跑去廚房。孫夫人還坐在原地等劉禪安排,可遲遲不見下文,小心翼翼問了聲:“那我、我幹什麽?”
    “你呀,多休息,少活動,再不可打打殺殺。”
    公子禪像訓孩子一樣訓後媽,完事背著兩手獨自離開。孫夫人大氣都不敢出,繼續乖乖坐著,不知能不能起來。
    劉禪走出房門,馬上找下人問老爹在哪。得知去了司馬所,立刻命人備車過去。
    司馬所內,劉備正和龐統商議進軍路線,忽然抬頭見兒子來了,便招手讓他過來。
    “禪兒,來此何幹?”
    劉禪拜了拜,答道:“報喜。”
    “嗯?喜從何來?”
    小公子故意神秘地一笑,讓好奇在老爹臉上繼續放大,然後把音量控製到隻能三個人能聽見的程度:“夫人有喜了,兩個半月。”
    “哦。”
    左將軍哦了一聲,並未反應過來,繼續低頭看他的地圖。過了大約十來秒才忽然抬頭,瞪著劉禪問:“有了?夫人有了?”
    前後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至少說明了人類意識的傳播速度遠沒能達到神經信號的光速。
    劉禪早料到這種反應,很鎮定地點了下頭。
    “哈哈!哈哈哈!”
    左將軍忽然的狂笑把一旁的參謀嚇成了雕塑,呆呆站邊上盯著,不知出了何事。龐統咳嗽一聲,讓他們該幹啥幹啥,湊過來小聲說:“主公請回,照看夫人要緊,此間交與龐統便是。”
    ——
    回到家,劉備將兒子的工作定成了夫人的保健醫生。孫尚香的一切活動都聽他指揮。至於長史府,隻好暫時懸空,等夫人情況穩定了再說。
    孫夫人委實難得,收了所有的小性子,也不鬧著去戰場了,服服帖帖地待在房裏養胎。
    到了酉時,星月不見。空蕩蕩的街道上隻剩下一輛車,那是龐統要去找孔明商議要事。
    諸葛亮沒想到龐士元這麽晚還來,就在書房看茶招待。龐統正好口渴,拿起茶杯就灌。孔明先開口問:“士元,此時過府,想必出了大事?”
    龐統喝完茶,往前挪了挪,神情十分嚴肅:“孫夫人有喜,此事孔明可知?”
    孔明點點頭:“主公令禪兒看顧夫人,暫時不來長史府學政。”
    “汝有何看法?”
    龐統這問題問的很怪,事實上他這個時候來找諸葛亮本身就很怪。但諸葛亮明白龐統的意思,低頭沉吟片刻,反問道:“士元是擔心禪兒?”
    龐統嗯了一聲,小心地權衡著措辭:“立嗣之事關係根本,本就敏感非常。此前主公隻禪兒一個親子,尚不必在意。今夫人有孕,萬一是男孩,將來難免波瀾。東吳孫權必會借此大做文章,爭取立其為嗣。你我皆主公臂膀,不可不防啊!”
    孔明的目光一直落到窗外,雖然外麵黑蒙蒙一片,他還是靜靜地望著,仿佛在尋找什麽。
    “士元未雨綢繆,令亮佩服。但涉及主公家事,務須謹慎,萬不可造次。況且夫人臨盆尚有七八個月,此事可緩緩籌謀,最好先探明主公之意。”
    “公所言不差。吾隻擔心萬一像袁紹——”
    諸葛亮急忙揮了兩下手,不讓龐統說下去。低聲道:“主公雄才,曹操亦頗忌憚,豈袁本初可比?士元無須過慮,此事絕不可能。”
    龐統有些著急了,扶著桌案直起身體,語速快了不少:“汝之言吾豈不知?若在平時自不必急,何至於深夜造訪?孔明試想,主公征戰在西,戰陣之間,萬一——,唉——!”
    話沒說透,但意思已經點的很明白了。
    孔明默然,因為他意識到龐統是對的。主公親征漢中,戰場可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一旦有意外,眼前就是蕭牆禍起。孫夫人腹中胎兒的背後是整個江東,另外還有個驍勇善戰的劉封,誰能保證他沒想法?
    這個問題的確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