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別鶴離鸞,隔在遠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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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別鶴離鸞,隔在遠鄉
“我好像罵了我大哥一頓,怪他和歡兒,一個個的不好好顧全自己,幹嘛都要為我犧牲,我才不要他們用命來換我安平,那才是要我命啊,”
祁寒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
“在夢裏,我大哥說,他們也不想……讓他們對我的愛變成沉重的負擔。他們舍命相護,是出於本能,”
她閉眼,喃喃道。
“可我當真負疚得窒息絕望……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常覺我虧欠他們好多,好多……”
“人是需要愛人的,”逐世溫聲道,“你在被那麽多人好好愛著。他們需要愛你,因為你值得。”愛你這件事,本身,便是另一種的幸福美滿。
祁寒擡眸,正對上他柔如暖春的目光。
她沒有說話。
卻是回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歡兒,是那麽怕疼又愛哭的小姑娘,可是她替我頂罪受刑時,一聲都沒吭,”
“她最後和我說的話,是讓我好好的,”祁寒閉上幹澀的眼,“她做這一切,隻想我好好的,”
“所以我才更不能鬱鬱而終。我不能辜負歡兒的祈盼,還要帶著她那份生命,好好活下去,懲惡揚善,報仇雪恨。”
……
元大都。
浩浩蕩蕩的數萬北境軍,在城郊集合完畢,向西緊急進軍。
成帝站在城樓上遠眺。
他終於如願坐上了黃金殿的寶座。
是該得意的事呢,可他最近真高興不起來,總深感悵惘空虛。
成帝忽然想到了祁寒。
他曾以為自己隻把她當個用完就丟的盟友。但或許,隻是他“以為”。他前半生從沒有過“朋友”,也就從未覺察到,自己對她的在意遠非利用。
他現在,竟也會有愧疚的情緒了。
忘不掉祁寒最後望向他時,冷漠怨恨的眼神。
他很慚愧,她從前幫了他那麽多,他卻因害怕國師,不敢替她說話,不敢助她脫罪,也不敢救她的小丫頭。
我一定是最窩囊的皇帝吧,他想。
所以後來祁念笑提議舉辦濟遜宴,以“濟遜日大赦天下”為由,救祁寒出刑部,由他帶回祁府。
成帝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他知此舉大膽,相當於在國師的砧板上亂跳。
可他不想祁寒死。
直到那天,成帝才恍然明白。
他其實早就把祁寒當作自己的朋友了。
盡管他不是個好人,也少有好心,該被罵作倀鬼。
濟遜宴如期舉行。隻是,成帝沒料想,祁念笑比他以為的還要膽大包天,竟然聯合宋末帝,直接將人劫走了。
直接致使國師有了理由處死這個畢生勁敵啊!
成帝當場兩眼一黑。
如果祁念笑被國師殺掉,那整個朝堂便再無人能抗衡國師,那他這個傀儡皇帝的死期還遠嗎?
那幾天,真是度日如年,提心吊膽啊。
在最焦急的時刻,他收到了祁寒的支招信。內容簡短,沒一句廢話,卻能解燃眉之急。
她說,不出多久,海都必犯,皇帝需要做的,隻是將祁念笑的死期拖延到那時,然後派他西征。
他不知她如何預料了這場戰爭。
但還真讓她給算準了。
於是昨日,成帝頭一回強硬地頒旨,赦免了祁念笑,任命他為大元帥,並在國師氣勢洶洶前來質問時,拿“海都入侵”做理由,堅稱除了祁副使,無人能守漠西。
西北邊防已被攻破,此事之危急,非同小可。國師雖是奸臣,倒也不想亂軍長驅中原,損害他的利益。
最終,國師與成帝各退一步。
如果祁念笑不能斬殺海都,不能徹底平定西北。
他回來,還是一死。
想到這裏,成帝兀自嘆氣。
他昨天見到祁念笑時,當真很震驚於他的變化。
你見過從墳裏爬出來的灰撲撲的幹屍嗎?
成帝覺得,如今的祁念笑比幹屍好不到哪兒去。
他消瘦了太多,眼神空洞呆滯,胡茬雜亂,蓬頭垢麵,像被抽幹了所有精神氣,萎靡消沉,陰鬱頹敗。
這他娘的還怎麽給他打仗?!成帝真想捶胸頓足嗥叫幾句。
他娘的,這可是當年橫掃漠北的戰將!是他手中唯一的一張王牌啊!
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成帝覺得自己得想個法子。
於是他找出祁寒親手寫的那封信,遞給祁念笑看。
他看到,祁念笑的瞳仁剎那間燃起亮光,那是一種不正常的興奮的光,很亮,卻滿溢悲傷;看到熟悉的字跡,指腹反複摩挲著墨痕,他笑了,像飲鴆止渴之人瀕死前,露出的滿足的笑。
其實那些文字冰冷簡潔。
可這個叫祁念笑的男人讀著它們,就好像潦倒的小乞丐得到了滿滿一手糖塊兒。
真可憐。
成帝背著手,感慨地搖了搖頭。
祁念笑忽然皺眉,“信不完整,”他指著毛糙的邊沿,“陛下撕掉了?”
成帝的神色變得古怪。
沒想好怎麽回答。
“她還寫了什麽?”祁念笑瞪著血絲密布的眼,生硬地逼問,“陛下藏起來了?”
“祁卿,”成帝尷尬地輕咳,“剩下的內容,你最好還是別看。”
“給我看!”祁念笑不顧禮法,咄咄逼人道:“她到底還寫了什麽?!請陛下給我!”
成帝沒好氣地盯著他,從袖中拿出半張信紙,在空中晃晃:“你確定要看?”
“確定!”他的神情幾近癲狂。
成帝翻了個白眼,“拿去拿去,真是上趕著找罪受……”他將半張紙重重拍在了祁念笑的掌心。
“她還托我轉告你——”
成帝眼瞧著,祁念笑展信的手開始劇烈顫抖。
內心深處最重要的東西,仿佛“砰”地一聲爆炸,四分五裂,七零八碎;而鋒利的碎片無孔不入,穿刺在體內每一處,狠狠紮碎了心,最後,血流成渠。
“她說,她不欠你任何。往後再見,隻是宿敵……”
她不欠你任何。
不欠你任何。
隻是宿敵。
……
……
兩年前,盛夏,祁府南苑。
“佑之,你別總對我那麽好了,”
她躺在他懷中,纖指搭在他胸膛,把玩著他散開的頭發。
“我有時覺得特別自責內疚,因為你對我太好太好了呀,什麽都先想著我、哄著我,我卻常口是心非,總說些難聽的話來氣你,還總把旁人之事放在優先於你的位置……”她冥思苦想,得出一個結論:“佑之,我對你還不夠好,欠你太多了……”
彼時,他摟緊她,疼愛地吻在她額頭,“夫人不必憂慮,我本樂意如此,”
他想了想,道。
“我不認為虧欠是壞事。夫人覺得欠我甚多,那是源於你心疼我、珍視我,總想予我以至臻至美的愛,便總以為,自己做得還不夠……”
他心內舒暢,在她耳邊道。
“下次你若再說歉疚,再提虧欠,我便隻當……夫人在說愛我。”
她在他頸間蹭蹭螓首。
故意笑著打趣:“那,佑之,要是有一天我和你說,我不欠你任何……是不是意味著,我一點都不愛你了啊……”
他冷哼一聲,瞧著她狡黠的笑容,欺身壓在她身上。
“你敢?”
他俯首,用最溫柔的唇、最熱烈的疼惜,來告訴她什麽叫做“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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