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囍,與大漠蒼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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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囍,與大漠蒼茫上)
漠西。
曠野荒涼,星幕低垂。
土城垣於萬裏黃沙中起伏,其上土磚七零八碎,仿佛不日將會坍塌崩潰。夜色籠覆,仍可見,疲憊的軍士堅守戍崗。北風夾攜沙礫,呼嘯著刮過麵頰,是戍邊軍們早已習慣了的刺痛。
元軍麾幟隨風肆意翻卷,旗杆高矗,顫巍著吱呀作響。
麾下立著男人的身影,早已不似從前挺拔,那身銀白甲胄亦久經風沙,灰敗殘舊,再難見光澤。
“祁大人。”屬下抱拳稟告。
麾下身影聞聲回頭。
他的麵容,同所有戍邊軍人一樣,粗糙而滄桑,胡碴雜亂。倒不難看出其人身形凜然,氣勢威嚴。
卻又比誰都滄桑抑塞,似木葉枯敗,油涸火燼。
不知是憑了什麽吊著口氣。
“祁大人,鄔術炙了馬奶酒,您已操勞數日,不如喝些酒暖暖身子,便稍作休息罷。”察罕見他回頭,連忙道。
祁念笑搖了搖頭,沉聲開口:“不必了。傳令軍中,戍崗兵士輪流休憩。你和鄔術將馬奶酒分發下去,犒勞衆人。”
“是。”察罕抱拳告退。
祁念笑仍負手而立,視線落於漆黑模糊的地平線。敵軍撤兵隻是一時,不知哪刻便會卷土重來。更為激烈的戰爭在等待著他們,像是眈眈逐逐的猛獸,遲早將衆生吞滅殆盡。
潰不成軍的,非此,即彼。
陣陣無力感襲來,長呼出的氣息化作白霧消散。
祁念笑倚靠著斑駁土垣,緩緩坐下。
他摘掉頭盔置於一側,碎發混雜著細沙黏膩在額前,遮不住眉宇間滄桑的紋路溝壑;雙瞳毫無神采,眼下烏青淺現,寫滿疲倦勞碌;也許是因為麵頰過於凹陷,原本高挺的鼻梁顯得格外突出;他的下頜好像較從前寬闊了幾分,雜亂的胡茬瘋長,滿布頦頰,簡直不修邊幅。
祁念笑動了動僵硬的肩胛,甲胄冰冷厚重,硌得他筋骨生疼。
他卸下了上半身的護甲,沾滿煙塵的手在布帛上擦了擦,然後探進中衣內裏,取出一隻香囊。那香囊似乎有些年頭了,邊角布料已磨白,想來是常被人握在手心裏摩挲。
他將它抵在鼻尖。
熟悉的藥香甘澀撲鼻,祁念笑闔上眸子,長睫微顫,深深地呼吸著。
良久,攥香囊的手才緩緩垂下,貼向心口。
今夜風大,月朗星繁,他不由得擡頭望向夜幕。高原的天空看起來低壓壓的,像一張懸垂的玄幡,仿佛伸手便可觸及。
圓月是那麽的明亮,亮得晃眼。
恰同他遙遠的記憶相重疊。
是她細聲細氣地喚著他。
年少的祁寒仰躺在屋簷磚瓦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攤開掌心伸向天空。她望著自己的手背,忽然咯咯地笑出聲來。
——抓住月亮了。
那時她笑顏憨甜,亮晶晶的杏眼仿佛近在咫尺,就在他眼前。
祁念笑呆滯地,嘴角揚起了一瞬。
他擡起手臂,攤開的掌心蓋住月亮的輪廓,學著回憶中的人收攏五指。
月華從指縫間傾瀉。
他抓不住月亮。
就像他留不住她。
月明依舊。
人不如故。
這是成德二年的冬天。
他被遣來漠西,一年零七個月了。
卻又像幾輩子那樣漫長。
祁念笑覺得很累,很累。這副軀殼,從內而外,不過是障眼法下的殘骸枯骨。
他閉上了眼。
有什麽水痕洇濕了眼周的細紋。
他不斷在腦海裏回憶著過往,企圖撫平愈痛的心口。他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隻剩那些記憶。不是它們支撐他活下去,而是隻有他活著,那些最最珍貴的記憶才得以保存啊。
他舍不得。
舍不得忘記。
舍不得這一生僅有的美好,會隨著他生命的終止,消散在長河中。
也許真的太累了,他倚靠著土牆,不知不覺,竟就這麽合眼睡了著。
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號角鳴聲驚醒的。
祁念笑猛地直身而起,手裏還攥著香囊,定睛遠望。
“察罕!”他凜眉揚聲道,“海都來襲!速令軍隊備戰——”
“是——”矮階上的察罕和鄔術早扔了酒囊,迅速行動起來。
祁念笑飛快地穿戴好盔甲,剛想伸手去夠佩刀。
這才驚覺,自己手中還捏攥著香囊!
此刻軍情緊急,他們守在最後的防線。敵人攻勢猛烈,他有他的責任要履行——已沒時間再卸甲、把東西塞回裏衣了。
遲疑了一瞬,祁念笑隻得先將香囊的吊繩係在腰間笏帶上,便匆匆提刀,殺出土城垣。
雲沙泱漭天光閉,塞外陰沉,萬物凝。
激烈的喊殺聲響徹雲霄,隻見硝煙滾滾,刀光劍影,血飛濺,沙漠頃刻亂如黃泉地府。
祁念笑率軍,一馬當先殺入敵陣,揮刀與敵軍主帥交戰,氣勢如虹。
幾回合下來,他占上風,窺破敵人敗跡,立刻縱馬追擊。
忽然,祁念笑不經意垂眸,瞥見笏帶上空空如也。
香囊呢?!
腦中“嗡”地一聲,神識俱焚。
他從沒這麽慌神過,無助地僵定四顧,眼前仿佛天塌地陷。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失去,唯獨這香囊——唯獨它不行啊!
他顧不得迎敵,焦躁地環顧,驀然驚覺,就在不遠處的地上,他的香囊沾滿塵土,靜靜躺在那裏。
祁念笑想也不想,跳下馬,直奔它而去。
越來越近了。
就差一步了!
他彎腰,伸出手。
卻在同一剎那,被一隻利箭無情地射穿左臂……
……
……
桃峪。
嗩吶喧闐,鞭炮齊鳴,人們歡聲笑語,四處喜慶熱鬧。
門上窗上都貼了大紅囍字,懸了紅綢布,另有一隻隻紅燈籠搖曳在冬風中。
前來參加這場婚儀的滿座賓朋,全是桃峪裏樸實的百姓們。他們帶著自家樸實的賀禮,自發幫忙或是暖場,總歸都在為這對新人送上真摯祝福。
魏予在廚房烹飪得熱火朝天,滄笙則在前院迎賓招呼,忙得不可開交;今夜主持婚儀的,是溫婉大氣的知鳶;就連阿孜也沒掉鏈子,忙前忙後,難得地高興。
不多時,一身大紅色婚服的兩人,攜手同行,穿過院落步入廳堂。
新娘子蓋了蓋頭,正紅的嫁衣以金線繡了圖樣,不掩其人氣質清雅。
再觀新郎倌,風姿卓然,端得是潤澤如玉。
此刻,他正執著心上人的手,俊顏泛紅,笑意盎然,一顆心狂跳著。
目之所及,盡是明豔的紅,喜慶的紅,灼如燦陽的紅。
沒有華貴的衣飾,沒有繁縟的禮儀,沒有奢華的裝潢,甚至沒有高堂,甚至不能廣而告人,隻得在這小小的山峪裏舉辦。
這,便是他和她的婚儀。
逐世忽覺喉中苦澀。
他羞澀地,更多是心疼地,久久凝視著身側,凝望他的新婦。
起初,他堅決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卻被祁寒更堅決地反駁了。
祁寒一再強調,她無需什麽隆重儀式,可千萬別為此耗費錢財,該省下銀子來,成就大業。
她說,奢飾縟禮,曇花浮華,不過是“麵子”。
她說,她不在乎那些,她嫁他,隻是為著他這個人,為著“裏子”。
“重要的,隻是你。”她曾撫著他的臉,對他道,“我一點都不貪心,擁有的這些,早知足了。能得眷侶如此,與君相伴一生,已是走了大運,何複奢求?”
於是在她的張羅下,他們的婚事一切從簡,簡樸得不能再簡樸。
進門拜堂前,有人在門口擺了火盆,衆人起哄讓新娘子跨火盆,說是去晦氣。
旁邊有個老翁嗓門兒最大:“新娘跨火盆,旺財又添丁,侍夫更恭順,去晦又除瘟——”
逐世聽得眉頭一皺。
他很不喜歡這種說法,直讓人冒火。什麽添丁什麽恭順,什麽晦什麽瘟?
“你不用跨,”他對祁寒道,“當心腳下,我牽你繞過去。”
周圍有人瞠目結舌:“公子,這於理不合,有愧祖宗啊!哪兒有新娘子過門,不從火盆上過的道理?”
“現在便有了。”逐世淡淡道。
“可晦氣還是要去的!此為習俗傳統,不可擅改——”人都嘰嘰喳喳地附和。
逐世一言不發。
下一刻,竟直接打橫抱起他的新婦。
衆目睽睽之下,他徑自邁步,淡定地,跨過了地上火盆。
繼續往前走,逐世聽到,懷中傳來她咯咯的輕笑:“新郎倌兒,你剛剛愧對祖宗了。”她的指尖戳點著他胸膛。
他柔和了眉目,附耳對她說:“哪兒有?我們不是已從火盆上過了來?”
“他們讓我邁。”
“我便邁不得?”逐世輕哼一聲,“往後,我樂意侍妻恭順,不行?”
她隻是攥著他胸前衣襟,隻是笑如銀鈴。
二人拜堂時,主位擺著顏書禮的靈位。他與她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後與她躬身對拜。
直到此時,逐世都有些恍惚。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她真的……嫁給他了……
美好而夢幻得不真實。
等到喜宴結束,賓客散去,飲過交杯酒,他終於與她一同坐在了床上,十指緊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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