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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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8章 渙三)

    黑夜寂靜無聲。

    肋骨後,心髒的搏動顯得格外清楚。

    一下,一下,沉重而緩慢地跳動著。

    趙稟仍攥著那本簿冊,不自覺地緊攥著它,用力得指節都開始泛白。

    原來……是這樣啊……

    這便是她今晚翻到它時,神色凝重且慌亂的原因啊。

    祁念笑。

    又是那個人。

    又是他。

    頑固的影子,膏藥似的,甩不掉。

    趙稟緩緩站起身,眼前驀然黑了黑。

    胸腔起伏著,呼吸漸促。

    腦中仿佛剛剛歷經過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今日,在臨安街頭目睹了祁寒與連拾相見,趙稟足足愣怔了好久。

    他平靜地讓魏予和滄笙保守秘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那些本就對祁寒抱有敵意的老臣。

    他故作輕鬆道,這不是什麽大事,寒寒定有自己的決斷,誰都休得妄議。

    哪怕聽到她撒謊,心中又酸又澀,他也不敢有一點生氣的反應——委屈和生氣的苗頭,他已很努力地扼製了,掐斷了。

    他這一整天都在不斷勸告自己,趙稟,別多心,她是你的妻,你唯一的歸港,是與你最親密無間的人啊。

    是你窮途末路時,上天賜予你的唯一珍寶。

    是你甘願為她吞下前路荊棘的人。

    不能生疑。

    不能多想。

    可是……

    但是……

    真的能不去想嗎?

    趙稟吹熄燭火,默默走到院子裏。

    月光清冷,幽幽灑在他身上,鍍給他滿身蕭瑟。

    他一動也不動,就這般佇立良久。

    如果真的毫不在意,怎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怎會在半夜,趁她睡沉了,自己悄悄下了床,出來翻看她從前的簿冊呢……

    思緒就像翻湧的沸水,隨時往外冒著任一種可能。

    曾拋之腦後的,酸澀又憋悶的回憶,源源不斷地開始沸騰了。

    那年,就在靈樞堂的廂房裏,他鼓起勇氣奏琴一曲鳳求凰,妄以此暗遞情愫——卻被她不達眼底的冷笑給駁斥了。

    ——祁寒已心有所屬,便隻一心一意,盼與心上人共白頭。

    再之後呢?親眼看她與那人意亂情迷,聽她在那人的咄咄之下很輕巧地答應會與“琴師”斷幹淨。

    ——但這全天底下隻有一個祁佑之。我的眼裏,我的心裏,也隻有一個祁佑之。

    後來煙柳樓內,她與知鳶在外屋交談,他獨自藏匿在裏間。聽到她要與那人成婚的消息,他耳鳴目眩,失手打碎了茶具;但他那時是真心祝願她的,還給她挑了新婚賀禮;那套頭麵,當真很襯她。或許……他的確存了見不得光的私心吧?他陰暗地,自我臆想著,若她成婚能戴他為她準備的首飾……

    彼時,他佯裝沉靜,口中道著祝福的話語。

    實則,心痛如絞。

    話都還沒說完,那人就踹斷了門板,宣示主權一樣將祁寒撈進懷中,二人你儂我儂、百般溫存。

    那男人,虎視眈眈,破口痛罵。

    ——別以為我不知你安的什麽心!

    ——收起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離她遠些!

    嗯。

    是啊。

    那時的雙祁才是一家人,同心默契的一家人。

    那時的逐世多麽多餘。多麽狼狽。多麽可笑。

    跳梁小醜。

    他便是,最拙劣的跳梁小醜。

    ……但那都是過去了啊。

    趙稟,清醒一點,那都是過去。

    她與祁念笑過去感情再好,也都回不去了。

    你與她,還有現在,還有未來,你們有餘生一輩子啊。

    別想那麽多了,趙稟,她絕不會再回頭了,她現在很愛你,而非舊人。

    可是……

    她真的會像喜歡祁念笑一樣,喜歡他趙稟嗎?

    自打成婚以來,他們從沒有過任何矛盾。沒吵過架,沒對彼此發過脾氣,永遠的笑臉相迎,說話也輕聲細語——看上去多麽美滿啊——但是一對正常的夫妻,怎會如此這般?

    他寧可他們就像尋常人家一樣,哪怕偶爾小吵小鬧,也好歹自然真實;而不是,兩方都在斂容藏心,維持著一個虛假的美好幻景,更不是,要靠隱瞞或撒謊來維持這種平和。

    ……頭好痛。

    要炸開了似的。

    趙稟按著太陽穴,忽然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姑蘇乞巧夜,他得知祁念笑曾目光灼灼地盯著祁寒看了很久,甚至極可能在某段時間上樓尋找他們。趙稟不知那男人是揣著怎樣的心思偷聽牆角——他隻知道,自己心內極其不舒服——家妻遭惡狼惦記,兩人還是舊日恩愛的戀人,換誰心裏能舒坦?

    今天,與她聯絡的,是連衛本身,還是連衛背後的……那個男人?

    見便見了,若坦蕩,她為何一定要撒謊?有什麽事,是連枕邊人都需瞞著防著的?

    其實,他是不是直接去問她,便好了呢?

    直截了當地問她,寒寒,你為什麽會與祁府連衛碰麵,為什麽迄今還收藏著舊情人的簿冊,你可知今夏祁念笑本人來過江南,你與他是否相見過……

    直接與她溝通,是不是最簡明扼要的方式?

    然而趙稟不敢開這個口。

    準確來說,他不敢承擔後果。

    不敢承擔,戳破那片平和表象的後果。

    他可以是任何人眼中性情溫良、麵麵俱到的神——承擔起所有的重壓,時刻規戒自己,做個冷靜果決的領頭者,抑或慈善包容的照料者。

    但,她才不是“任何人”。

    她是他歷盡滄桑後,能依偎的,唯一的歸港。

    是他掙出淤泥,竭盡全力擁抱的……僅有的一束光。

    ……怎麽能失去呢?

    怎麽敢……忍受失去呢?

    他怎敢對她說出任何——覆水難收、能致使兩人的關係降至冰點的話?

    如果,直接拆穿她的隱瞞、對她挑明了他的不安,他會得到什麽答複?他能得到什麽答複?

    是不是,隻要他不去問,隻要裝作無事發生,至少,總不至於破壞表麵上這份美好罷?

    人啊,總是貪心不足的。不曾擁有過,便也無所謂失去;可若嘗到了半分甜頭,就再無法饜足,一發而不可收拾。

    心動了,會想悄悄地觸碰她;拂拭過她的手,又會憧憬她的懷抱;緊僅相擁了,還會期望她的親吻;被她吻過了,更會奢求完完全全地擁有她……

    夠了,趙稟,停下來,到此為止吧。

    別再胡思亂想。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不停地消耗心力。

    消耗自己倒無所謂,隻是,不要讓她感受到了,不要給她增添煩惱……

    ……

    帶著繁雜的思緒,趙稟回到了居室內。

    床塌上,她正靜謐地熟睡,側躺在那兒,呼吸很輕,麵容平和似月光。烏黑的長發柔順地鋪開,在枕上流瀉如瀑。

    是他每一次望見,都會如第一次見時那樣心動的人啊。

    趙稟脫掉外衫,緩慢地,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單臂攬住她的腰。

    夜色中,他靜靜凝望著她的眉目。

    悵然斂眸。

    寒寒……

    如果,我不似你以為的那般美好呢?

    如果,我的心底,也會滋生出陰暗的念頭……你,會失望嗎……

    我很害怕,怕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不比前人。我嫉妒他,嫉妒他曾擁有你最純真爛漫的春情,嫉妒他能占據你的滿眼滿心,嫉妒你們的心有靈犀,嫉妒你們的肌膚之親,嫉妒得,幾近發狂。

    可我不敢讓你知道這些。怕你厭棄我,怕你不高興。

    我怕我冰山一角的拈酸吃醋,或是永無止境的患得患失,都會將你推遠。

    我怕……連這表麵上的美好……都會失去……

    這時,睡夢中的祁寒似是半夢半醒,輕哼了一聲,眼都沒睜開,卻是本能般伸手摸了摸他的臂膀。

    他剛吹了很久的夜風,身上自然發涼,而她的掌心十分暖和。

    趙稟隻見,她迷迷糊糊地拉過被子,一下子蓋上了他的肩頭。

    然後又陷入了睡眠。

    他睜著眼,愣怔住了。

    她這是……怕他著涼嗎?

    明明她自己還困得意識不清,本能的念頭,就是確認他有沒有蓋好被子、會不會冷嗎?

    趙稟忽然覺得喉嚨發酸,鼻子發酸,眼也發酸。

    “寒寒……”他呢喃著,抱緊了她,眼角越來越潮濕。

    寒寒,我不去想了,什麽亂七八糟的,都不去想了。

    因為我知道,不管發生什麽,我都隻會越來越愛你。

    哪怕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欺騙我……都不重要……

    “……郎君?”這下她徹底被他給弄醒了,半睜著眼,迷糊地問:“你怎麽啦……”

    他不答。

    卻是開始狂熱般親吻她,極盡溫柔地親吻她,從眉心到眼角,從鼻尖到雙唇,從下頜到頸窩……

    她原本還困倦,半合眸,任由他虔誠地與她溫存。

    “郎君——”

    她一震,猛然睜開了眼,被驚得無措,“別……”

    他擡起頭,嗓音莫名沙啞低沉,“甜的。”

    ……

    ……

    黎明即起。

    兩人相擁著沉睡。

    祁寒忽然驚醒,坐直起來,雙目睜的滾圓。

    趙稟也坐了起來,忙關切問道:“怎麽了,寒寒?”

    她應是剛從夢魘中醒來,渾身發抖,心也跳得厲害。

    看起來,神色驚恐,慌亂無比。

    “寒寒?”他摟住她的肩,眉心微蹙:“你還好嗎?是……做噩夢了嗎?”

    “我沒事……”她扭過頭來,佯作微笑,“別擔心……”

    他輕拍她的後背,溫聲安撫著。

    卻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眸光變得晦暗不明。

    ……

    ……

    冬月初旬,因著軍事行動的緣故,他們從桃峪遷居到了江右行省的綏州。桃峪裏居住的畢竟都是遺民百姓,而綏州與撫州挨著,山高水豐,地勢崎嶇難攻,軍備完善,是義軍的首要軍事據點。

    這天,祁寒說是去山下的村鎮行醫了。

    趙稟則剛與義軍的幾名領頭人物開完會議。清遠那幫有話語權的老臣,依舊不斷給他施壓,言辭激進又冒犯,紛紛逼迫他趁早做決斷,即刻就該揭竿而起反元複宋……

    顯然,衆人意見不統一,這場爭論又是不歡而散。

    趙稟從議事的書房走出來,疲憊地望了望天色。

    太陽,快落山了。

    他先回了家中,沒見祁寒歸來,心中放心不下,便決定山下接她回家。

    可當他趕去村鎮,卻聽相熟的村民道,祁寒今日根本沒有來過此處。

    她沒有來過。

    趙稟很慌,生怕她不見蹤影是出了什麽事。他幾乎動員了全部的手下外出尋找。既尋不見祁寒,內心的恐懼便愈演愈烈——任一種極壞的可能,他幾乎都想象遍了。

    直到暗衛向他彙報。

    “公子,夫人去見了大都祁家的一名連衛。”

    ……嗬。

    又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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