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恫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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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恫疑
臘月初,江右下雪了。
義軍的據點地處山間,較平地更冷些,風也更大些。
趙稟是踏著風雪而歸的。
前些天,他與部將北上夏津整飭諜者組織,回程路過汴梁,便去拜訪了老友公輸甲。
哪成想,居然從公輸先生口中聽到了難以置信的消息。
“寒姑娘是派人傳信給我、問了汴梁同知詐死之事的線索,再後來,就聽說樞密院那位帶人抓獲同知,押回大都審問了,”公輸甲納悶地問:“她——沒和你說嘛?”
又補刀一句:“我以為大家都知道呢……”
趙稟險些當場冷了臉。
他是清楚大都最近的事態的,也知道祁念笑在與國師的對抗中連連取勝——卻是萬萬不曾想,自己的妻子竟會摻和其中。
她會偷偷與連衛接觸,就是因為這個嗎?
與她通訊聯絡的,是連衛,還是……祁念笑?
為何欺瞞?是不信任他趙稟也能助她打擊國師嗎?
她就這麽信任祁念笑,勝過於信任自己的郎君嗎?
趙稟懷揣著難以疏解的心事回到了綏州。
雪花落在他的鬢發與肩頭,襯著他沉雲密布的麵容,隻顯得瀟疏冷冽。
他遠遠望著居所的方向。
一個念頭閃過。
她提供給大都的,隻有汴梁線報嗎?
趙稟調轉了方向,快步走向平時辦公的書房。
他的書房從未對她設限,她想何時踏入便能何時踏入,想翻閱什麽便能翻閱什麽。
猶記得上個月,他拿到份來自船塢的供詞,雖不算什麽直接證據,但也能側麵印證先前的猜想。當時他將密函拿給她看過,她便將東西存放進了他書房的桌匣中。
不知為何,趙稟隱隱有些心慌。
她可會將此物帶給連衛?
不可能吧……
總不至於連這麽細小的線索,都要傳遞給祁府吧……
然而,等趙稟拉開木匣,卻是不見了那封密函。
最不願意相信的一個事實,諷刺地提醒著他。
是個多麽愚蠢的傻子啊。
……
祁寒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是血腥殘酷的戰場。天昏地暗,刀光劍影,狼煙四起人仰馬翻,數不清的死屍橫疊,破碎的旌旗在泥汙血汙裏被踐踏……
夢中,她好像就在那裏,用著旁觀的視角。
她看到趙稟僵直地佇著,被四麵八方的箭雨貫穿了身體,鮮血染紅了盔甲……
“不要——”祁寒驚恐地打挺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淚水便如傾瀉的長河,止都止不住。
昏暗的屋子裏,不見一點光亮。
她下意識喚了幾聲“郎君”,無人應答。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人,總會短暫地忘記現實。
無暇顧及任何,她隻知道她現在心很慌,特別慌特別慌。夢中的景象太過真實了,不管是廝殺聲還是刺目的鮮血,都真實地,就好像她眼見著自己的丈夫戰死沙場……而她拚命嘶吼著,無力挽回任何……
周圍的黑暗無窮無盡,似能將她吞噬。
……
冷風戚戚,潔白的雪花飄落人間。
趙稟從書房中走出來。
麻木地,仰起頭。
冰涼純淨的雪絲化得很快,沁入他深鎖的眉心。
卻帶不走愁悶與煩躁。
忽然,不遠處傳來阿孜的驚呼:“哎——夫人——你慢些——”
趙稟錯愕,望向那個方位。
冰天雪地裏,他看到祁寒哭著朝他跑來,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中。
“……寒寒?”他瞥見她赤著足,沒來由地慪火:“為什麽沒穿鞋子?大冷天的,披風呢?”
他板著臉孔脫下裘衣,緊緊裹住她,將她橫抱起來。
祁寒陷在他懷裏,想說什麽,淚水更像斷線的珍珠,一串接一串滾落。
“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可是你們照看不周?”趙稟厲色望向阿孜。
“不是啊……”阿孜困惑:“夫人好端端歇息著,突然哭著跑了出來,說她找不見你了……”
她篤定似的推斷:“鐵定是做噩夢了!”
噩夢……嗎?
趙稟眼神落空,眉目又沉了幾分。
她好端端的,為何會做噩夢?
她如此強烈的恐懼與憂心,是為著……誰人?
趙稟想起前段日子,在臨安宅子的那夜,她好像也是從噩夢裏驚醒的。那天一切照常,他們甚至做了最親密的事——她何故突發夢魘?
該不會是因為,當日她翻找書箱時,看了那本……至元廿八年的兵法簿冊吧?
是為了那個人吧。
以前隻見過,她獨為那人悄愴。
趙稟沉默,抱著祁寒往回走。
……舊事,舊人。
好教我愁萬結、妒萬疊。
……如何渙解?
不多時,他們回到了家中。趙稟先將她輕放在床上,隨後就去打了盆熱水來。
他一語不發,蹲在她身前為她洗腳,頭低垂著。
冰冷凍僵的雙足,泡在熱水中,被他輕揉。
便有股說不上來的暖流,湧動著,從四肢末端傳遍她身體的每一寸。
祁寒的呼吸漸漸平緩,此刻眼圈紅潤,凝眸望著他的發頂。
“郎君……”她抽噎著,輕聲喚他。“郎君……”
趙稟擡起頭,笑意溫煦如暖風。
“嗯,”他話音潤澤,異樣地溫柔,“我在呢。”
他拿布巾擦淨她腳上的水珠,出去倒了水盆。回來後,便見她縮在被子裏抹眼淚。
“別怕……別怕……”他鑽入被中,側身摟抱著她,溫和地安慰。
祁寒蜷縮在他臂彎,感受著他熾熱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一時間,淚意更甚。
還好,她的丈夫完好地就在她身邊,生龍活虎的,鮮活而溫暖的。
“能不能,答應我,”她鼻音很重,“別離開我……別丟下我……”
他一怔,等回過神來,便是心疼地吻著她的眉心。
“永遠都不會。寒寒,我答應你。”他淺笑著說。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隻有你丟下我的份兒。
而我……
恐怕做了撲火的飛蛾,自焚為燼……
也還會感念,你予我的炙熱光輝罷……
“我聽說,順陽那個反元的土官,紀隆,又傳了信給你,說想與義軍聯手,起兵抗元?”她忽然嚴肅道,“清遠他們是不是逼迫你出兵了?”
趙稟默了一瞬,平靜道:“衆人似乎都覺得,已到了反元複宋的緊要關頭了。”
“不行。”她麵色蒼白,冷道:“我知道你也不想出手,你也覺得激進冒險,你心裏是不贊許的。何況紀隆真的不可靠!且不說他手中兵種單一薄弱。我始終懷疑,先前義軍據點遭洩漏,肯定與他有關——此人,投機倒把,不值得信任!”
趙稟斂目,沒說什麽。
“郎君!你的夙願是為天下長治久安,不是掀起戰亂!”她略顯急促,“總之,我不同意你現在起兵,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的丈夫迫於形勢、就這麽上趕著赴死!”
“嗯,”他應道,手撫她鬢發,“別擔心。我不會的。”
祁寒總算平複了心緒。
她攥緊他胸前衣襟,似舒了口氣,緩緩合上眼簾。
“安心睡吧……”他的唇吻去她眼睫的淚痕。“我一直在。”
燈影昏,月影斜。
趙稟枕著胳膊,側身躺著,掌心一下下輕拍她的後背,哄孩子一樣。
她已入眠,睡顏很乖,呼吸清淺依舊。
他卻兀自怔神,好似失魂蕩魄。
一段很久之前的記憶,毫無征兆地,閃回眼前。
那是至元二十八年的汴梁,他與她結伴同行,夜宿在公輸木坊。
閑聊時,他忽然感受到來自她的一抹注視。
被她那樣地看,他那時羞澀得耳朵都紅了,便輕咳一聲,問道,姑娘為何盯著在下?
——總覺得,你和我長兄很像。
她一本正經地說。
他愣了,問她怎會這樣覺得。
——不是外貌像啦……雖然你們都很好看就是了。
她眉飛色舞地解釋。
——是感覺,就是感覺你們相似。好像……都有著痛苦的過往,都曾在困頓中掙紮;習慣用溫柔的微笑掩蓋內心,習慣藏著真實的自己,看似雲淡風輕,其實活得辛苦……所以望進眉目深處,便總會隱有些壓抑陰鬱呢。
——看著你,突然就想起我長兄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像在心底埋了根刺。
這麽多年,都隱隱作痛。
寒寒……
寒寒……
你的淚,可是為我而流?
你喚著我“郎君”的每一刻,是將我當成了誰呢?
你更想這樣稱呼誰呢?
在你心中,是不是……你的丈夫隻有祁念笑,而我……不過是個備選,一個適合你的備選……能攜手同行的,退而求其次?
若我和他正麵敵對,你會站在我身邊,還是……選擇奔向他?
你不讓我起兵,是不想我有危險。
還是怕我殺了他?
你對我的愛,單拎出分毫,都已能占據我這飄蓬一生的全部了。
卻還是不及,你與他從前的深情嗎?
……但是寒寒,這些都不重要。
趙稟的一切,從來,都不重要。
或許你並不知曉,在臨安的那一夜,我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跪伏在你裙裾為你做最親密的事。
無關任何的情與欲,那僅僅,是我向你最真切的自證。
我想讓你確認了,為著你,我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
我願意為你做到什麽地步。
是……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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