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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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3章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上)

    祁寒再一次見到祁念笑,是在翌日清早。

    宮人傳來成帝口諭,稱從今日起,她不必再居於內苑了。

    當她踏出殿門,早春的陽光便像輕柔的薄紗,灑在她滿麵。

    宮人說,來接您的人,就在前方等候著呢。

    她於是向前望去。

    風拂過樹梢,一樹花枝輕顫,花瓣玉白,在稀疏的晨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澤。空中彌漫著清淡的梨花香,落花隨風飛揚,片片旋轉飄蕩,恍如下雪了一般。

    有一個人的背影,就站在樹下,孤獨而沉靜,任由飛落的白色花瓣輕覆上他發頂、兩肩。

    梨花落雨中,他回頭。

    那件月白長衫應是穿了多年,濯洗了多年,已褪色了。在她很久遠的記憶裏,他的身姿總是挺拔,容顏也堪稱精絕。如今卻粗礪衰暮,似飽經風霜後,淒涼凋零的梨花。徒剩滄桑。

    罷了。終究是她憎惡之人。

    對他多感慨一分,都惡心非常。

    “是你來接我走?”在距他一丈遠的地方,祁寒停了下來,“去哪兒?”

    祁念笑望著她,眸光寧靜無波。

    “祁府,”他說,“我與皇帝商議過,本覺得宮內安全,又顧慮蔔魯罕皇後的強勢獨斷。或許皇後容不下你多久,將你‘賣’給國師也說不準。思來想去,還是祁家更能保護你。”

    “我又不曾見過蔔魯罕皇後。”祁寒蹙眉。她和當今皇後無冤無仇,八杆子打不著,還怕被穿小鞋?

    “當年皇帝還是成王的時候,曾大肆宣稱要娶你作正妻,”祁念笑向她邁了一步,“他曾拿你當過擋箭牌,拒絕與世家聯姻,拂了蔔魯罕的麵子。”

    “……可那都是假的。”她生硬地道。

    他無奈地微笑,“你還不懂人性?況宮闈內事,非你想得那麽簡單。”

    祁寒懶得問更深的緣由。

    她隻關心一件事。

    “我能去詔獄嗎?”

    “先隨我出來,”他岔開話,“宮內人多眼雜,不好說話。”言迄,他又上前一步,竟朝她伸出了手。

    她應激般跳躲開,如臨大敵,怒瞪他道:“你幹嘛?!”

    “花瓣,”他睫尖微顫,輕聲說,“你發髻上,落了梨花瓣。”

    祁寒冷笑了一聲,躲瘟神一樣繞過他,快步往宮道上走去。

    祁念笑背著手,慢慢跟在她身後。

    在宮道上還沒走出多遠,她忽然又停了下。

    “你和皇帝是一夥的?”她問。

    “我隻與我自己一夥。”他答。

    “那麽,元廷的法度,你其實……也不是一定要遵守罷?”她試探著問。

    祁念笑雙眉微擰。

    他似是輕嗤了一聲,遂沿著宮道,徑自大步往前走去。

    “你——”她勉強攆了上去,略側目,“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他頭也不回,淡淡道了兩個字:“不行。”

    祁寒擺正了頭,緩慢地吐出一股濁氣。

    連日來的殫精竭慮,直讓她疲憊至極。

    宮道狹而長,穿過月華門後,遠遠地,祁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與他們迎麵走來。

    “——察罕大人?”待人離得近了,她不由得脫口而出。

    時隔數年再見,察罕似乎沒多大改變。隻是,他看見祁念笑的時候,眼神冷得可怕。

    “寒姑娘,許久不見。”

    祁寒見他穿著中書省的官服,難免疑惑道:“大人不在樞密院任職了?”

    察罕不冷不熱地答:“是,不在了。”

    他的目光,似一刻也不願在祁念笑附近多停留,偶爾不經意掃過,眉宇間便生厭惡。

    但他對祁寒的態度倒還算正常。

    察罕稱要去大明殿麵聖,便不與她多說了。他與二人擦肩而過,步子邁得飛快。

    他從前不是鞍前馬後地追隨祁念笑?為何仿佛性情大變了。

    祁寒不掩訝異,銳利的眸光審視般打量著身邊的男人。

    “察罕莫非……知曉了……”

    “嗯,”祁念笑繼續向前走去,低聲簡略道:“我告訴他了,”眼底又暗淡了些,“阿爾泰山的真相。”

    她呆若木雞,無法相信他說出口的話。

    隨即後背一陣發涼,莫名不敢回頭看。

    “等等——”

    察罕的話音遙遙傳來,令她微微一顫。

    祁寒轉過頭,但見察罕佇足在幾丈開外,神色難辨。

    “我這次麵聖,是要彙報刑部的情況,”他望著她,意味深長地道,“陛下雖已派去醫者診療宋末帝,也破例準許為其特供水與食物,然而——”

    祁寒的心仿佛忽然停跳了。

    “——從昨日起,宋末帝開始絕食,水也不飲,”察罕說,“太醫判定,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再這樣下去——甚至撐不到五日後行刑,就該殞命。”

    “我這次進宮,便是想問詢聖汗之意——若宋末帝真死在了行刑前,該如何處置。”

    說罷,他不再停留,背影在宮道上越行越遠。

    再觀祁寒,此刻已慌得難站穩。

    “是真的?”她雙眼紅腫得可怕,密密麻麻布滿血絲,想來是多少夜不曾安睡了,“他真的——”

    “無可奉告。”

    祁念笑的語氣清淡而冷峭。

    她忍著頭暈與惡心,態度堅決:“我要去詔獄!你能不能帶我去——”

    “不能。”祁念笑站定,端凝著她,眼神幽邃難測。

    她胸口劇烈起伏,幾乎是用全部的力氣怒吼一聲:“我要見他!”

    “見了又能怎樣?反正總要一死,自己絕食而死是為殉國,被元廷車裂而死是為屈辱。他見不見你,絕不絕食,最後都是一死。”祁念笑盯著她,微扯唇角,“就算他聽了你的話,進食以維持生命,也逃不過車裂的酷刑——你還真舍得他被五馬分屍啊?”

    “車裂?!”

    “還不如留個全屍,對吧?”他邪魅一笑,似善解人意般,彎了眉眼。

    從中,她卻隻瞧出了晦澀的陰狠。

    他是恨趙稟的。

    恨不得他死。

    最殘忍地死。

    “祁寒,你並非一個思慮不周、隻會瘋狂胡鬧的女子。為何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祁念笑緊盯著她,目光灼然,似要將她洞穿。

    “該不會是‘假癡不癲’,看似弱勢無助,實則在迷惑我,想暗中鑽什麽空子,聯絡外頭的救兵吧?”

    她的眸光微微一閃,很快便被鴉睫蓋住了。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搬救兵的,”他冷笑一聲,“在趙稟死前,絕對,不會。”

    ……

    祁寒被軟禁在祁府的三天內,連衛每天都向祁念笑彙報她的狀況。

    前兩日,她都鬧著要祁念笑帶她去刑部,隻是體力早耗得透透的,在連衛的控製下,也鬧不出什麽大動靜。第三日,祁念笑在蘞院看案牘,午間時分,楓芒來報——

    “寒姑娘昨天從連拾口中得知,那宋末帝連著幾天不食一粒米、不飲一滴水,最後還是獄卒硬給他灌了藥和粥,才勉強活到現在,”楓芒愁苦道:“於是寒姑娘也開始絕食了……不管屬下們怎麽相勸,飯菜遞到嘴邊了她都不張口,就是吵著要您帶她去詔獄,看望那人……”

    又整哪門子苦肉計?祁念笑沉默了許久,很不是滋味。

    明知她是故意引他前去,明知她心裏盤算的小九九。

    他還是放下滿手公務,立刻過去了。

    不等祁念笑邁過南苑的門檻,迎接他的,便是一隻摔碎在地的瓷碗。

    菜湯渾濁,頃刻間濺滿了他衣擺。

    他繃著臉色,一擡眸,隻見祁寒忿忿坐在桌前,掙紮著想推開連玖。

    像一隻氣得炸了毛的貓,弓著背,呲牙咧嘴,逢人亮出淩厲的爪子。

    “大人,您總算來了,”連玖欲哭無淚,“屬下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別無他法了,姑娘她就是不吃飯啊,還、還打人!您快勸勸……”

    “都別管我!誰勸都沒用!”祁寒別過臉去,咬牙道:“他祁念笑敢關我一天,我便要一天不吃不喝,誰都管不著!”

    “主上……”楓芒端來盛放菜碟的托盤,向祁念笑拋去求助的目光。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他的發話。

    可他卻隻是冷笑道。

    “楓芒,她不進水米是她的事,她既然不想,那便隨她,”狹長的鳳眸滲出冷漠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祁寒身上。“她現在不過作勢罷了,等她餓了渴了,自然不會再強。”

    楓芒將托盤放下,連玖也鬆開了按住祁寒的手。

    祁寒幽幽地盯著麵前那盤餐食。

    而祁念笑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

    “她可是祁寒啊,”祁念笑冷不丁打破死寂,也不知這話是在對誰說。

    “她那麽多竅玲瓏心思,精明得很,從來做不出傷害自己的蠢事,”陰森的聲音漸轉低沉,多了幾分壓迫。“又怎麽可能,會用絕食來脅迫別人?”

    祁寒扣在桌沿的手指緩緩攥緊。

    “我不是成帝,你那套撒潑耍賴的威逼手段,也許是唬住了他,但在我這裏,行不通,”他轉身背對著她,負手立於原地。“祁寒,你不會把自己身體搞垮的。你想達到目的,自有千方百計,決不會選擇最傷害自己的方式。”

    “楓芒,你聽著,以後她的一日三餐無需看管,她要怎樣作,都由她去。”他微微偏側過頭,半垂著眼眸。“她若還想活著見到趙稟,怎麽舍得先把自己的身體搞垮。”

    他的話音剛落,便聽得背後傳來碗筷碰撞的脆響。

    祁寒端起了麵前瓷碗,麵無表情,自顧自開始進食,絲毫不理會楓芒等人的震驚。

    祁念笑直等她吃完、把碗重重摔在桌上。

    才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

    然而當天晚上,楓芒又來報。

    “不好了主上!寒姑娘撞了腦袋,暈倒了——”

    祁念笑猛地站起身,眉頭緊皺,“什麽?!”

    “方才沒人目睹,屬下也說不準,她是因為暈倒才撞了頭,還是故意撞頭才致暈倒,”楓芒緊張道,“已經讓連玖去請來丹溪大夫了。”

    祁念笑冷沉著臉,大步流星直往南苑趕。半路碰到背著藥箱的丹溪大夫,二人也就匆匆結伴而去。

    踏入內室,祁念笑便見她正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很是蒼白。

    額前碎發下,青紫腫脹的額角,分外刺眼。

    刺得他心絞痛。

    一股沒來由的氣惱與慌亂,頓然充斥在他滿腔。

    “怎麽,祁寒,你真想以死相逼讓我放你去見你那姘頭?你不要命了?!”

    他怒火難遏,厲聲嗬責中滿是擔憂與驚慌,“你以為你用性命相挾就能達到目的?!你真以為——你這樣就能脅迫我?”

    丹溪連忙放下藥箱,開始給祁寒診脈。

    “隨你怎麽想,”祁寒話音虛弱,半闔眸,單手按著自己發脹的太陽穴,“信或不信,我真不是故意的。突然兩眼一黑就往前栽去,才磕到了桌角……”

    她又冷笑一聲:“還有,注意你的用詞,講話放尊重些——他是我丈夫,非你三番五次能羞辱的!”

    “祁大人,”丹溪小心翼翼地打斷,“寒姑娘久經勞碌,休眠不足,又日夜殫精竭慮,心脾陽虛導致氣血運行無力,從而暈厥……”

    “我?羞辱他?”祁念笑一拳砸在了床柱上,惡狠狠地道:“他也配?他都廢物成了這副德行,連自己的妻都護不好,竟還能得你如此維護?擦亮眼睛罷!看看清楚他有多無能,少犯蠢——”

    “究竟是誰不配我稱他一聲丈夫?”祁寒的聲音比他的還要陰冷萬倍,“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告訴你,我的郎君有我來疼,他自是值得我為之付出一切。唯他值得,唯有他配。”

    就在雙祁爭吵的同時,丹溪又仔細地布指切脈,眉頭愈發緊蹙,“祁大人……”

    祁念笑卻已聽不進去丹溪的話了。

    “別給我上演這出生離死別的苦情戲,”他下頜緊繃,眼梢泛起薄薄的紅,“他都已經不要你了,隻你在自作多情!”

    “寒姑娘她——”丹溪的嘴唇哆哆嗦嗦。

    祁寒亦不甘示弱,回瞪著祁念笑,“我請求你打消意淫。挑撥離間,在我這行不通!”

    “——已有了身孕!”丹溪顫悠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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