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舅媽跑向我所在的東廂房，我趕緊閉著眼睛躺下，還把身上的小被子蓋在了頭上。擺出一副正在睡覺的樣子。
    小舅媽一開門進了東廂房。東廂房是裏外兩間套間，中間沒有門。外麵是個鐵鍋大灶台，還有兩個破破爛爛的矮櫃，裏屋是炕，可能是為了幫著接待舅舅的家的親戚，一看就是新收拾的，打掃的挺幹淨，炕上還換了新床單。
    我緊緊閉著雙眼，一動不敢動，生怕被小舅媽發現了。但是小舅媽還是發現炕上躺著一個人，她應該是有些許驚訝，就站在門口沒有往裏屋走。具體她認沒認出我，我不知道。
    隻聽得外麵我小舅舅又跑進了院子裏。這次他在院子裏高聲的喊著我小舅媽的大名。小舅媽躲在屋裏一直沒敢言語。
    禿頭男人從北屋走了出來：“怎麽了？沒找著啊？是不是忙著出去辦事兒了？”男人熱情的和小舅舅說著。小舅舅理都沒理他，一邊叫一邊跑進了北屋，轉了一圈又出來了。
    這家沒有西廂房，隻有北屋幾間和我所在的東廂房。所以小舅舅二話沒說就奔著我休息這屋回來了。
    小舅媽猶如受驚的兔子，也顧不得那麽多，迅速從外屋跑進了裏屋，也脫鞋上了炕，躺在我身邊。
    小舅舅和禿頭男拉扯了一下，推開屋門也跑了進來。
    這時候我聽見屋裏安靜了一下。小舅媽假裝睡覺被驚醒，慢悠悠的從炕上坐了起來。“你找我有事兒啊？”
    “你，你，怎麽在這兒呢？”小舅舅有點意外，說話結結巴巴。
    “我身上累得厲害，就和這個妹妹在這屋躺下歇會兒。說著就拉了我的被子一下。如果我沒猜錯，她說的妹妹就是我吧。。。
    我當時氣憤極了。直接把被子從頭上拉了下來：“不是妹妹！是我！”
    我的出現，讓小舅媽驚掉了下巴，看著我一臉的懵逼。小舅舅反而鬆了一口氣：“大寶兒啊！你也在這屋休息呢？”
    看著小舅舅如釋重負那個表情，我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傻叉！”
    我懶得管他們的事兒，二話沒說，直接下了炕，回到了大舅舅那院兒，繼續參加姥姥的葬禮。按照我們那邊的習俗，支客會給我們孫子孫女每個人撕一條白布，然後我係在腰間。然後每個人給一個黑箍，套在胳膊上臂上。因為我們是孫子輩兒的。每個黑箍上邊還會給我們縫一個紅葫蘆。
    我按照農村的習俗，給姥姥上了香，磕了頭，又燒了紙。當然，我又哭了一鼻子。但是之前的難過感情已經充分宣泄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已經接受姥姥去世的事實了。我的內心似乎平靜了一些。我回到舅舅家的大炕上，跟我媽坐在炕頭，把一遝遝白紙剪成紙錢兒。
    農村的葬禮有個講究，就是隻要喪事兒沒辦完，不管是人在靈棚裏還是遺像在靈棚裏。邊上燒紙錢的火盆就不能滅。所以就需要一張一張的銜接著燒。當然，有時候家裏的女兒輩分兒的人來悼念死者，就會自己跑去屋裏剪幾張紙錢兒，然後燒過去，表自己的孝心。
    我和我媽坐在炕上剪紙錢的時候，透過窗戶上的玻璃，就看見剛才那個又老又醜的禿頭了。隻見他裏裏外外在幫大舅忙乎事兒。
    “媽，這個大禿子是誰？！”我指了指那個人問道。
    我媽看了一眼：“這是你舅舅家西院的鄰居，叫大祥。他和你大舅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特別要好。你叫大祥舅舅就行。”
    “他怎麽也沒有頭發？！和鴨蛋一樣嗎！”我追問著。
    “不一樣，鴨蛋天生就沒有。這個大祥是因為禿頭，太難看。自己給刮了。”我媽耐心的給我解釋著。
    “媽，他不像好人呐！”我下意識的提醒了我媽一句。
    “好人不好人也沒事兒，咱們跟他也打不了交道。”我媽念叨著。
    “那可不一定。”我翻了個白眼兒。
    我媽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似乎從我的表情中讀懂了些什麽。
    按照一般習俗，姥姥應該在大舅家停兩個晚上，第三天去火葬場燒完下葬。但是當時是夏天，大舅考慮天氣太熱。就想著停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拉去燒了，然後把骨灰盒取回來擺在靈棚再悼念。
    這個晚上，大舅要求小舅舅和他一起守靈。讓我媽和我小姨去睡覺。
    大舅比小舅大十多歲，姥爺去世的早，所以長兄為父，我能看出來小舅似乎頗有微詞，但是迫於大舅的威嚴，遲疑了一下，也就點頭答應了。
    晚上我爸帶著小寶兒回家睡覺了。我和我媽還有小姨一直熬到十二點多，才到大舅家的裏屋炕上睡覺。本來我媽怕我睡不好，想讓那個小姨和我一起去隔壁大祥家的東廂房去睡，我不願意。最後我們仨衣服都沒脫，一起擠在了炕腳睡著了。
    夜半三更，外麵一陣尖叫聲把我們都嚇醒了。
    我媽和我小姨趕緊下了炕，跑了出去。我則是趴在窗台上往外望去。聲音是從姥姥靈棚那裏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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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我發現一陣耀眼的火光衝天而起，仿佛要將整個黑夜都撕裂開來。我驚愕地望向火光的源頭，竟然是姥姥的靈棚著火了！熊熊的火焰舔舐著靈棚的屋頂，黑煙滾滾，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外麵真的是霎那間燈火通明！
    我媽還有小姨四下呼喊著救火。大舅家那邊比較偏僻，一到晚上就停水。自來水管子裏沒有水。還好他家有一口自建的水井，就拿著水桶從他家的水井裏往外打水，拎著那個水去救火。
    靈棚外麵是那種塑料布搭建的，上麵是一塊黑色布別著白色的紙。兩旁是紙裹的喪幡，裏麵全是紙質的花圈。都是易燃物，這一著起來，那是瞬間就來不及救！
    附近的街坊也都跑出來幫著滅火，很快，火滅了，靈棚也燒沒了。。。
    我媽和我大舅衝進裏麵，想看看姥姥，結果發現姥姥竟然安然無恙的躺在那裏，身上幹幹淨淨，就連臉上那塊白布都是一塵不染的。
    這很奇怪，但是我媽卻很欣慰，她跟我說姥姥是好人，所以有老天爺眷顧，舍不得欺負她。
    我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來到了小姨的身邊。小姨拉著我的手站在很遠的地方，瑟瑟發抖，她有些害怕，我倒不是覺得害怕，隻是覺得有些蹊蹺。。。
    “我小舅呢？！”我問我媽。這時候我媽和我大舅才發現我小舅舅不見了。
    “這個混蛋！都這時候了，還他媽都偷懶呢！肯定是回家睡覺去了！”大舅罵罵咧咧的開始和街坊們一起收拾靈棚。幾個年輕的小夥子把姥姥和床板先抬進了另一個棚子。大舅又去找人重新搭建新的棚子，這樣的話，就不耽誤明天的儀式了。
    “快和小姨回去睡覺！”我媽推了推我。我和小姨又回屋繼續睡去了。我媽則是留在那裏陪著大舅一起收拾。
    “這火真是奇怪！”我嘟囔著：“是不是姥姥有事兒要交代啊？！”
    “你可別嚇我！”小姨膽小的拽了我一下，不讓我繼續說了。我們倆爬上炕，蓋著被子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就覺得有人站在旁邊對著我吹氣兒。我睜開眼一看，媽呀！嚇了我一跳。
    “姥姥？！”我大叫了起來。
    隻見姥姥正站在我的旁邊，正看著我。她身上穿的就是中式的壽衣，腳上踩的那雙牡丹金絲絨的繡花鞋。姥姥用手在嘴巴前麵比劃了一下，那意思讓我小點聲兒，恐怕被人聽見了。
    我當時第一時間已經意識到姥姥已經去世了。這應該是有什麽需要囑咐我的地方，所以來找我了。
    “姥姥。。。”看著她，我掉了眼淚。“對不起，舅舅他們在我家住，我沒地方睡所以才去了姑奶奶家。”我哭著跟她解釋。我很內疚，因為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麵，我心裏難受極了。
    姥姥笑著搖了搖頭，衝著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她走。我趕緊爬下炕，跟著她一路走出了大舅家。
    說來也是奇怪，這一路上，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似乎我和姥姥就像是隱形一樣，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更沒有人看我們。
    我們倆一前一後的走出了家門，“姥姥，咱們要去哪兒啊？！您要帶我去哪兒啊？”我一邊走一邊追問。姥姥並沒有搭理我。而是一路來到了大舅家村口的一條小河旁。
    姥姥站在岸邊，指了指河裏。我探著頭望去，漆黑的一片，什麽都沒看見。
    “是什麽啊？姥姥，我看不見！”我一邊說一邊順著河坡往姥姥指的方向走去。隱隱約約的我覺得似乎河裏飄著什麽東西，白色的，很明顯。當我慢慢湊近，借著月光，睜大眼睛仔細一看，我擦！是一個人！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
    瞬間，我頭皮發麻，我頭發都要立起來了，渾身就像過了一陣電流。。。
    “啊～～～～～”一聲尖叫，我從大舅家的炕上瞬間驚醒！滿頭大汗的坐了起來。
    我的喊聲把身旁睡著的小姨給嚇醒了。她趕緊抱著我問道：“怎麽了？！”
    “死人了！”我氣喘籲籲的說道。
    “哪兒死人了！是不是姥姥把你嚇著了？”小姨關心的問著我。
    就在這時，我媽忙乎完，聽見我在屋子裏大喊大叫，不放心就跑進來看我。我一把就拉住我媽，激動的說：“死人了！死人了！”
    “什麽？你說姥姥嗎？”我媽一頭霧水的問我。
    “不是！是河裏！河裏淹死人了！”我激動的說道。
    我媽摸了摸我的腦袋：“你是不是做夢了？！你一直在屋子裏睡覺來著。。。”
    “媽！姥姥，姥姥帶我去的！村子旁邊。旁邊那條河裏！有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
    “什麽？！”
    我這話音未落，外屋跳進來一個人。是我大舅。隻見我大舅瞪著兩隻圓圓的大眼睛，驚訝的問道：“什麽穿白衣服的？”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孝服。
    我媽腦袋嗡一下，嗷一嗓子就原地蹦了起來，拉著我大舅就往外跑。我媽的樣子把我小姨給嚇著了，趕緊問我媽怎麽回事兒。我媽顧不得回答她，拉著我舅舅，還有倆親戚和一個老街坊，一起就奔著村子外的那條小河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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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舅他們幾個人跟著我媽一路來到了小河邊。拿著手電筒朝著河裏照了一圈，果然，河裏漂著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
    我媽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的指著河裏的人。大舅也愣住了，他看著我媽的樣子，心頭一緊。
    對，他倆都猜想到了是我小舅舅。
    本來應該和大舅一起守夜的小舅舅突然消失不見了。姥姥靈棚起火，救火時都不見他蹤影。正巧這時候我做了這個奇怪的夢，還是姥姥引著我來到的這個地方。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是小舅舅出了事兒。
    我媽坐在地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我大舅也不敢輕易的上前，幾個人站在河邊觀察了半天。隻見此人穿著白色的衣服，是趴在水裏的。看樣子已經沒有氣息，應該是死透了。
    “不行，我回村兒再叫幾個人吧！你們在這裏等著，先別動。看看用不用叫警察。”一個跟著來的街坊對舅舅說道。
    舅舅怔怔的點了點頭，對著街坊說道：“對了，大毛子，你叫一下村長。叫他一起過來看看怎麽辦。。。”
    “行！”
    這個叫大毛子的街坊一溜煙兒的就跑回了村裏。不大一會兒，好多人村裏來了好多人，村長，書記，還有好幾個在大舅家守夜的親戚。
    村長過來查看了一下，就派村裏的小夥子到鎮子上的派出所去叫警察了。剩下的幾個人擼著袖子，都拿著竹竿，把人從河裏費勁扒拉的給拽了上來。
    人被放在了岸邊，大家都圍攏過去，隻有我媽和我大舅一直遠遠的站著，不敢過去看。特別是我媽，哭得稀裏嘩啦的。
    “你先別哭了！你倆過來看看！”村長衝著我媽和我大舅招了招手。
    等我大舅拽著我媽一起過去，看見河岸上躺著的這個死者的時候，倆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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