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世態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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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世態炎涼
世情看冷暖,顏麵逐高低。
當權勢成為一種可以用來牟利的工具,人們對待權勢的態度便改變了,無權無勢者則對權勢生出敬畏之心,有權有勢者則對權勢懷有利己之意;當利益成為一種可以用來改善生活狀況的資本,人們對待利益的態度也改變了,無利無益者則對利益生出覬覦之情,有利有益者則對利益懷有獨占之念。
對於權勢和利益,馮望舒也有過風光的時候,盡管值長這個官兒在有權有勢的人眼睛裏,小得實在不願意花心思去衡量,但是在馮望舒看來,在單位裏凡是能在姓氏後麵帶上“長”的,都算是著領導,他認為領導的職位不在於高低大小,重要的是它體現著一個男人成功與否和能力的象征。
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一個隻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土包子,在嘉信鹽化公司這樣的國有企業裏能夠混上一官半職,馮望舒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截至目前為止,村裏當初所有土地帶工進入公司的人員中,馮望舒的官職算是最高的。一呼百應的感覺就是好啊!盡管手下管著的人數不是太多,也就六十來號人,但是這六十來號人都是唯自己的馬首是瞻的。在這個值裏,自己是一言九鼎,自己是說一不二,每個人在自己的麵前都要謹慎地收斂自己的言行,自己雖然不能夠掌握他們的生殺大權,卻也決定著他們每個月的工資收入,換句話說,值長的權力雖然不大,卻也足可以讓人產生畏懼,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便可以決定他們每個月的生活質量的好壞。唯一的遺憾就是,值長的權力與工資收入不相匹配,每年還要為這個位置而損失幾隻豬後腿,有人認為自己的位置是靠送禮得到的,馮望舒捫心自問認為並不全是豬後腿的功勞,試想自己要是沒有實際能力的話,領導會僅憑幾隻豬後腿,就把自己長期放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麽?
馮望舒生來就有一種不服輸的勁,上學的時候,德、智、體樣樣喜歡在班裏爭第一,進入嘉信公司上班,他也卯足了勁,一心想把各種事情幹得比別人好。從工人幹到班長,再從班長幹到值長,他憑借著自己的勤奮和嚴謹,工作總是幹得有聲有色。因為勤奮,他所帶領的班和值,在產量和質量上,總是遙遙領先於其他的三個值;因為嚴謹,在平時的工作中,也難免會為一些事情較真。既然愛較真,就難免會得罪人,但是為了工作,馮望舒不怕得罪人。他的理論是:一支軍隊,如果沒有一個堅強的領導核心,是打不贏勝仗的;同樣,一個生產單位,如果沒有一個敢於較真上綱上線的統帥,產量和質量就無法保證。
一個運行值,就是一個封閉的生產單元,在這個生產單元中,值長就是最高的領導者。在嘉信公司,值長素有一個虛銜,那就是“八小時之外廠長經理”,意思就是廠長經理不在的時候,值長行使的是廠長經理的權力。白班八小時,廠長經理有監督生產經營的閑空;中班和夜班,公司的安全、生產、勞動紀律、工藝紀律,值長要負總責,馮望舒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還是不輕的。想想領導這麽地信任自己,把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崗位上,馮望舒覺得自己一定要認認真真的負起責任來,這樣才能不辜負領導對自己的厚愛。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管理者與被管理者之間永遠是矛盾著的統一體。誰願意生來就被人管製著呢?不願意也沒有辦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司當然也有著公司的規章製度,規章製度是用來約束員工在企業的行為的,領導便是規章製度的執行者。馮望舒是一個有章必循違章必究的值長,下屬有了遵章守紀的言行,在班前會或者班後會上,他會不吝褒讚之詞,大肆宣揚;下屬有了違章違紀的舉止,他會毫不留情的批評,當眾讓其出醜。在嘉信公司,被褒揚者隻有精神上的獎勵,被批評者可是要承受經濟上的處罰。
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這個世界上,大概很少會有人跟錢過不去,嘉信鹽化公司的工人也是一樣,他們身在底層,幹的是最髒最累的活,得到的是最低最少的報酬,二十一世紀已經過了十多年,拿的依舊是跟世紀等齡的鎳幣,物價年年攀升,工資不見上漲,實在是罰不起啊!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上班打個盹,有事串個崗,操作小失誤,班前喝點酒,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碰上圓滑一點的領導者,看見了會裝著沒看見,旁敲側擊的說一下,事情也就過去了,這樣處理的結果是既不惱人,還能讓人心存感激。遇到呆板一點的領導者,他們往往不會這樣處理,在他們的眼裏,除了規章製度,剩下的就是處罰條款,員工犯了錯誤,不僅要接受口頭批評,還得要接受經濟處罰。
馮望舒屬於上述兩種領導當中的後者。
多少年來,究竟有多少名下屬被馮望舒處罰過,馮望舒自己也記不清了。他是一個近於教條的管理者,平日裏在班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裏看的和心裏想的隻有鹽的產量和質量。要想產量超過別的值,要向質量優於別的值,馮望舒的法寶就是兩條:一是嚴格管理,二是勤於調試。至於管理會得罪人,馮望舒不是不知道,但是馮望舒對於管理有著自己的定義,他認為自己對下屬要求嚴格,是對下屬的關愛,在他看來勞動紀律和工藝紀律都是前人用血的教訓換來的,隻有嚴格要求,按章辦事,才能減少設備事故發生,避免人員流血犧牲。事實也證明了馮望舒的管理理念是正確的,自從他接手了一值的工作,他所領導的這個值是產量遙遙領先,質量長年無虞,並且從未發生過一起人身和設備的安全事故。
馮望舒的心裏把管理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但在有的人的心裏,卻並不這樣認為。那些因為疏忽大意,或是消極怠工,而違反了勞動紀律和工藝紀律的人,在被馮望舒抓住把柄且罰過款後,能夠做到不懷恨在心的,大概沒有幾個。他們自己犯了錯誤,卻恨馮望舒處理事情一根筋,恨馮望舒在管理上太不近人情,一些在他們看來是雞毛蒜皮得過且過的事情,碰上了這位愛較真的值長,除了遭遇難堪的批評與奚落之外,常常是十分之一或是二十分之一的工資,毫不留情地從下個月的工資折上打了水漂,那可是出上一兩頭禮或是為家人改善幾頓牙祭的實實在在的鈔票呀!換了誰,心裏能不耿耿於懷呢?
可是心裏無論怎麽忌恨,被罰了款後的惡氣也隻能埋藏在心底,因為馮望舒依舊是他們的值長,馮望舒仍然是這麽一位眼裏隻有規章製度和處罰條款的管理者,下次發現有相同的錯誤,他還是照樣批評你,照樣罰你的款。違紀違規者聰明一點的做法就是:不再重蹈覆轍,上班的時候精神一點,把該幹的工作努力幹好,不該幹的事情堅決不幹,不讓把柄落到馮望舒的手裏。如果說這些怨恨的人另外還有什麽想法的話,那就是選擇盡快調離這個值,或者升個比馮望舒還要大的官,或者詛咒馮望舒早日丟掉值長這頂烏紗帽子。
詛咒這玩意有時不靈有時靈,這次值長競聘,馮望舒的官果然就掉下來了,讓那些心存怨恨的人心裏那個爽啊!馮望舒阿馮望舒,原來你也有今天!那些人的心裏感覺爽過之後,雖然不能明著放鞭炮以示慶賀,但是再次見到馮望舒時,就不用再像從前那般耗子見了貓似的畏首畏尾了。
被罰掉的款是沒有理由追回來了,又不能生出由頭來痛打馮望舒一頓,可是心裏的這口惡氣還是要想辦法出的。積羽沉舟,積毀銷骨,摧垮一個人身心的最好辦法,莫過於擊垮他的意誌,既然打人是違法的,那就用口水羞辱他,這樣做的目的雖然不能得到實質性的利益,卻也能夠讓曾經受傷的心靈得到一絲慰藉。
“馮大值長,您親自上班哪!”有人這樣跟馮望舒打招呼。
“馮大值長,您親自巡檢哪!”有人這樣跟馮望舒打招呼。
“馮大值長,您親自幹活哪!”有人這樣跟馮望舒打招呼。
由馮值長到馮大值長,稱謂的轉變隱藏著打招呼者深刻的寓意。
“兄弟,以後別再叫我值長,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值長了!”每當此時,馮望舒總是努力擠出一副尷尬的笑臉。
“那哪能呢?論起您當日的威風,可是沒有一個值長能比得上您的!”有的打招呼者會這樣似笑非笑的揶揄。
“算是兄弟求你了!往日馮某在工作上有什麽不到之處,還請兄弟多多諒解!”馮望舒自知理虧,言語裏充滿了討好和央求的意味:“隻是值長這一稱呼,兄弟現在愧不敢當,還請以後不要再稱呼我馮值長了!”
“您可真逗!不叫您值長?那應該稱呼您什麽?老馮嗎?馮老大嗎?不能夠啊!您隻要做過一天值長,在我們的心目中,您就永遠是我們的值長。”平和一點的人會這樣回答,但是,傻子都能聽出言外之音。
“喲!喲!喲!誰跟你是兄弟?怎麽,現在知道****回味過香臭來了嗎?當初早做什麽人了?馮大值長,拜您所賜,老子的錢當年可被你罰掉了不少,你說它們還能回到我的口袋裏麽?”激進一點的人會這樣回答,這些人無心體會馮望舒的心思,毫不留情的甩下三個問號,然後丟下馮望舒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裏發呆,揚著頭自顧自地走了。
自打丟掉值長的位置之後,這種尷尬的場麵在馮望舒的身上是沒少發生過。甚至有一段時間,每當聽到“值長”兩個字,他就渾身抽筋似的難受,後來時間長了,他也就慢慢變得習慣了。名不正則言不順,馮望舒不是不明白這樣的道理,而今的自己是虎落平陽,無權無職,已經失去了處罰人的資本,工友的話語再不中聽,他也隻能默默承受。
每日活在別人的白眼中,而且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馮望舒的心裏著實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覺,他也深深領會到了父親當年為什麽給他起名叫“望舒”的別樣涵義。他覺得自己此刻正如當年那位徘徊在漫長雨巷裏的詩人一樣,是那麽的彷徨,那麽的落寞,那麽的沮喪,那麽的無助,如同一隻掉進油缸裏的恐懼的老鼠,拚命想要逃離所處的環境,卻又無法逃離,不僅如此,還要在別人譏諷與憐憫的眼神中日夜接受煎熬。
整個運行值,隻有胡爾利對待馮望舒還算友善。胡爾利不喊他值長,大概明白自己是值長的緣故,他怕這樣稱呼馮望舒會刺傷馮望舒的心,他想來想去覺得用“馮工”這個稱謂比較貼切,既沒有低看馮望舒的意思,也沒有高抬馮望舒的實質,有的隻是對老值長的一絲敬重而已。
當然,敬重是建立在需求的基礎上的。胡爾利知道,想要跟人家學技術,就不能把鼻孔抬得比眼睛還高,平時請馮望舒小酌幾杯還是有必要的,這樣可以增進彼此的感情,讓馮望舒不至於太過保守,最好是能將業務上的事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平日裏人前人後稱呼馮望舒為馮工,雖然滿含著討好的意味,但是對於自己來說,並沒有失去什麽,相反,此舉可以從馮望舒那裏可以得到更多的管理經驗,因為就馮望舒所麵臨的現實處境來說,自己這樣做算是抬舉了他,也是給足了他在值裏人麵前的麵子。
現實中的狀況也正是如此,如果沒有胡爾利罩著,馮望舒的日子會更加難過。譏笑也罷,羞辱也罷,足無立錐之地也罷,這些都是能夠忍受的,讓馮望舒感到難堪的是,之前在這個值裏一直是自己說了算的,一直是自己命令著別人做事的,但是現在反過來了,那些和自己級別一樣的人開始用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做事了,掃地,打水,做記錄,他們說話的腔調不是細聲慢語,而是惡聲惡氣,如果不是胡爾利時常站出來為自己撐腰的話,有的人就差要跟自己動手腳,電氣運行班長範建就是其中一個。
範建的綽號叫做“犯賤”,是個人前唯唯諾諾,人後咬牙切齒的家夥,說起他跟馮望舒之間的過節,還要追溯到馮望舒剛當上值長的那一年。
馮望舒當時是新官上任,是很想幹出一些成績的,他思前想後,決定先從工藝紀律和勞動紀律抓起。工藝紀律主要是抓違反操作規程的行為,勞動紀律主要是抓上班期間睡覺、串崗、看書報等與工作無關的事情。結果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馮望舒就抓到範建三次睡崗和兩次違反操作規程的事情,在值長的職權範圍內,對範建實施經濟處罰那是不消說的,可惜範建那時還不是班長,馮望舒又不能將他降為負工人,對於值裏出現這樣的老油條,馮望舒決定上報分公司,請求對範建同誌進行嚴肅處理。
關於這件事情,馮望舒跟分公司領導溝通過不下十次,誰知分公司的兩個頭頭誰也沒有讓範建待崗反省的意思,相反,還在三個月後將範建由工人提拔為班長。害群之馬沒有得到處理,反而升了官,這讓馮望舒的心裏很有些想不通,更讓他想不通的是,範建提升為班長之後,並沒有離開自己的這個值,據聽說還是範建自己提出留在這個值的。
在嘉信鹽化公司,凡是不能改變的事情,隻有默默接受。馮望舒並沒有因為範建被提為班長而放鬆對他的管理,他依舊是該批評時就批評,該罰款時就罰款。之後大概過了兩個月的樣子,製鹽生產線因生產周期將滿,產能有所下降,臨時決定停產涮罐,那天晚上恰巧輪到馮望舒上夜班,衝了幾個小時的加熱室之後,他是又累又乏,於是交代了手下的人幾句,便自己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馮望舒剛睡著半個小時不到,便被人薅著衣領提了起來,他睜開眼睛一看,薅他衣領的不是別人,正是範建。一直以來,範建對於自己的罰款是耿耿於懷,他表麵上對馮望舒是百依百順,心裏邊卻一直在尋找報複的機會。這次馮望舒被逮個正著,範建當然是不依不饒,第二天便將馮望舒告到公司領導那裏,說值長上班帶頭睡覺,要求公司領導給個說法。當著範建的麵,分公司領導嚴肅地批評了馮望舒幾句,為了息事寧人,不讓範建將這件事情鬧到總公司,分公司領導決定讓馮望舒寫檢查,並處以伍佰元的罰款。
罰款是口頭上的,後來是不了了之,檢查卻是實實在在的寫了,這讓馮望舒感到很丟麵子。從來隻聽說領導管著工人,這次居然出現了工人管著領導的事情,在全公司的人麵前成了笑柄,馮望舒心裏窩足了火,兩個人的仇因此也就越結越深了。仇結的深了,對於馮望舒來說似乎不是壞事,反而讓他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工作當中去,也讓他上班時三省吾身,對範建範班長多留了一雙警戒眼睛。
主控室是製鹽生產線的管理中樞,電氣運行是主控室的實際控製者;值長是運行值的最高領導,最高領導的主要工作場所便是在主控室。盡管馮望舒和範建彼此看著對方都不太順眼,但是誰都不能把誰怎麽樣,馮望舒憑借個人出色地工作能力和豬後腿的功勞,值長的職位一直是穩如泰山,而範建憑借父親和宋大炮哥哥的關係,班長的位置也是有驚無險。範建的父親在市鋼鐵廠上班,宋大炮的哥哥也在市鋼鐵廠上班,期間範建的父親提拔了宋大炮的哥哥做了小領導,作為回報,宋大炮的哥哥也就央求宋大炮提拔了範建。
馮望舒和範建誰都不服誰,彼此都在心裏想找對方的茬,總的說來,在兩個人的較量中,範建時常處於下風,因為馮望舒的官兒比他大,官大一級壓死人,馮望舒能在中層領導那裏說得上話,而範建這樣的機會卻不多。
現在的境況不同了,馮望舒從值長的位置上跌了下來,範建的心上如同搬走一塊石頭一般舒坦。可惜這種舒坦沒能在範建的心頭持續多久,因為不久之後,他又聽到了一個不利於自己的傳聞,說馮望舒下台之後,並不打算離開製鹽分公司,據說還將留在這個值,以扶持新上任的值長的工作,他的職位就被安排在電氣運行班。很快,這個傳聞便被得到了證實,從新值長走馬上任的那天,馮望舒的工作調令也送到了主控室的桌麵上,他的職位是電氣運行機動,暫時在胡爾利值協助新值長工作。
範建的心裏開始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前任值長哪個值不好分,偏偏被分在了自己的班,分公司的領導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他們會不會讓馮望舒取自己的職務而代之呢?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還要吃馮望舒的下胡?這樣想著,範建的心裏頗不是滋味,生怕自己的預想變成了現實。不行!絕不能讓馮望舒留在自己的班,得想辦法讓他離開!唉!想什麽辦法才能讓馮望舒主動離開呢?對!就在工作上折磨他,讓他自己知趣的滾蛋!
心裏有了可行的想法,在現實生活中就要有具體的實施。打從新值長上任的第一天,範建便下定決心要收拾馮望舒,他不給馮望舒好臉色看,他支使馮望舒去打水,他支使馮望舒去掃地,待馮望舒幹完吩咐的事準備閑下來的時候,他又支使馮望舒去擦玻璃。擦玻璃是個細活,要把玻璃擦的像沒裝玻璃一樣,馮望舒,當初你是怎麽指派我的,現在我要全部還給你,每天你就慢慢的幹著享受吧!
馮望舒的活兒總是幹不完,本來是一個班集體五個人的衛生區域,範建現在全部委派他一個人去搞。班裏的同事們也有看不下去的,但是大家全都明白範建是在整馮望舒,因此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了落魄的領導而去得罪現任的領導,個個的臉上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情,還有那些曾經被馮望舒罰過款扣過錢的,也樂得看到自己的活兒被別人代勞,更樂意看到前任的值長此刻落拓的窘境。
剛開始的幾天,馮望舒是忍氣吞聲,範建指揮到哪,他就幹到哪。後來的範建開始變本加厲,安排完馮望舒衛生的事情,又讓馮望舒跟大家一起值盤,並且八個小時的時間,安排馮望舒值四個小時。馮望舒沒參與值盤時,班裏的人每班次僅值兩個小時的盤,安排馮望舒值盤之後,別人每班次隻值一個小時的盤,馮望舒比別人多值三個小時。工作分配的不公,讓馮望舒本來已經憋屈的心情變得更加煩躁,再說分公司領導並沒有要求他參與運行班的值盤,他索性撂挑子不幹了。
馮望舒敢於造反,正是範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借機指桑罵槐地數落了馮望舒一通。意思大概就是要馮望舒提高素質修養,認清公司形勢;說某人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不可一世的值長了,是工人就要有做工人的樣子,別總拿自己當盤菜;還說泥腿子永遠都是泥腿子,不要以為自己進了工廠,就把自己當成人物了;末了又衝天罵了一句礙眼的狗惹人厭,礙事的人討人嫌。
平白無故遭人罵,馮望舒當然不肯罷休,他最忌諱別人說他是鄉巴佬,於是一把扯住範建的衣領問道:“你**的含沙射影罵誰呢?”
“罵誰誰知道!”範建也扯住馮望舒的衣領毫不示弱,扭頭衝班裏的同事喊道:“大家快來看呀!馮望舒沒有**本事當上值長,還不肯幹本分內的事情,在這裏跟班長撒野呀!”
俗話說,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馮望舒哪裏受得了這個刺激,一拳便朝範建的臉上砸了過去,於是兩個人在主控室裏扭打成了一團。
有人打電話叫來了值長胡爾利,胡爾利的塊頭大,三下兩下便把兩個人拉開了。他擔心這件事情鬧到上麵去不好收拾,畢竟是在自己所帶的值發生了打架的事情,對於一個新上任的值長來說不僅僅是麵子問題,對於管理能力的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
當天晚上,胡爾利在公司外的小飯店訂了一桌,硬拉上馮望舒和範建陪自己一起吃酒。
席間,胡爾利是勸了馮望舒之後勸範建,勸了範建之後又勸馮望舒,懇請兩個人能給自己一個麵子,不要再在班上給自己惹事。
喝完酒後的第二天,胡爾利又分別找了兩個人談話。胡爾利是這樣希望馮望舒的,希望他能夠理解自己的苦衷,盡量配合範建的工作;胡爾利是這樣要求範建的,要求他必須拿出實際行動配合自己的工作,最起碼在三個月之內不要再找馮望舒的麻煩。
“為什麽三個月之內不能找馮望舒的麻煩呢?”麵對胡爾利的要求,範建有些不解。
“因為我需要利用馮望舒提高我的業務能力。”胡爾利幹脆的回答。
“胡值,其實您隻要把值裏的幾個班長關係搞好,即便沒有他馮望舒的存在,也是一樣能夠幹好工作的。”範建幫忙支招。
“這個我當然知道!”胡爾利解釋:“但我不希望剛上任,值裏麵就發生不團結的事情。”
“那麽,三個月之後我就可以找馮望舒的麻煩了嗎?”範建問。
“到時候我一定支持你找他的麻煩!”胡爾利答道。
“哦?這是為什麽?”範建糊塗了。
“這個不難理解,其實我的心情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胡爾利笑著回答:“虎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
“我明白了!”範建一拍自己的腦袋,意味深長地笑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