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小桃哭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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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小桃哭喪

    早上七點半,嘉信鹽化股份有限公司的辦公大樓陸續迎來了上班的員工,當這些人來到門口的想要進去時候,發現有一條白色的橫幅阻擋了他們進入辦公大樓的腳步,在這條修長的橫幅上,有毛筆寫著的兩個大字——冤枉。

    在橫幅的下方,跪著一個中年的女人,此人頭頂孝帽,身披孝衣,腰上還係著一根麻繩,她麵色沉靜,臉朝門外,左手裏握著一根一人多高的哭喪棒,右手拿著一隻銀灰色的電動小喇叭,兩隻眼睛始終盯著公司大門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人。在嘉信鹽化公司老員工的印象中,隻見過當年村民圍堵公司大門的場景,來封鎖機關辦公樓大門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封鎖大門的是一個女人,一個披麻戴孝的女人。

    公司出現了這樣的稀奇事,且這樣的事情二十多年來才發生這一次,上班就不是特別重要的了。畢竟大家拿的不是計件工資,隻要是人到了公司,就算是上班了,早進去與晚進去,到了月底也還是拿那幾個大洋,因此,上班的事不急在這一時,再說就算是自己被上司看見了,大家夥兒也有不在崗的借口,因為不是自己不想進去上班,實在是門口被堵著想進進不去。

    隨著整點上班時間的悄然臨近,圍觀的員工是越聚越多,大家三五成***頭接耳,有好事者已經忍不住開始打聽事情的根源了。人群裏,機關辦公室的林主辦壓低聲音問身旁的胡大美人:“胡大姐,這個女人你認識麽?看把公司的大門糟蹋的,我有一種預感,嘉信鹽化公司今年要走背字!”

    “我說領導!你看你這就脫離群眾了吧?”胡大美人壓低嗓門調侃著回答:“你怎麽連她都不認識,她可是當地土地工裏的四大名人,大名鼎鼎的崔小桃呀!”

    “嗨!這些生產一線的又老又醜女人,哪個有那閑心去認識她們?”林主辦一貫的油腔滑調,且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主:“要是她們個個都像你胡大姐似的這麽漂亮的話,想讓我不認識都不行!”

    “去!全公司就數你嘴巴甜!”被人稱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生**美的女人,胡大美人媚笑著在林主辦的後背重重的拍了一掌。

    “哎!胡大姐,你說這個崔小桃家什麽人死了,大清早的跑到公司裏來喊冤?”胡大美人的這一掌林主辦沒有躲,在他以為女人的手再重,打在男人的身上也能承受,再說林主辦急於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死者既是她的家人,也是公司裏的員工,說出他的名字來,一準你能有印象。”胡大美人賣起了關子。

    “死者是誰?”林主辦恨不得一下就搞明白,可胡大美人是個慢性子,講話從不幹脆,他也隻能幹著急:“我說胡大姐,你就別再吊人胃口了!”

    “你真想知道死的是誰?”胡大美人依舊不急不躁。

    “不想知道問你幹嘛!我的好大姐,你就快告訴我吧!”林主辦回答。

    “那好!隻要你答應今天幫我打印一份材料,我就告訴你!”胡大美人總是能在適當的時機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

    “行,你說吧!”林主辦爽快答應。

    “死的這個人就是崔小桃的老公,製鹽分公司原一值值長馮望舒,你應該有印象吧?”胡大美人說出了謎底。

    “馮望舒?你說的是製鹽分公司的馮值長?他的年紀不大呀!怎麽好好就死了呢?”林主辦聽了有些難以置信。

    “開始我聽人說時,也不相信來著,你說馮望舒幹值長時那麽的生龍活虎的的一個人,這才幾個月呀,說死就死了。”胡大美人邊說,邊咂嘴歎息:“唉!生命真是脆弱啊!”

    “馮望舒是怎麽死的?是暴病身亡嗎?”林主辦追問。

    “他呀,啥毛病都沒有,身體好著呢!”胡大美人回答:“說起馮望舒的死,也是蹊蹺,聽說他競聘值長落選之後,時常落落寡歡,不愛與人講話,大概是覺著沒臉再呆在製鹽分公司,便自己要求調到采鹵分公司的巡道班,到了新的工作崗位後,聽說跟班上同事的關係相處也不是太融洽,人就變得越發沉默寡言了,再後來聽說他不知從哪裏撿了一隻野貓在班上養著,沒事就愛抱著貓自言自語,就跟說鬼話似的。”

    “後來呢?你說的這些跟馮望舒的死有關聯麽?”胡大美人說了半天,也沒道出馮望舒的死因,林主辦有些著急。

    “你聽我往下說唦!”小火慢燉向來是胡大美人的八卦策略,林主辦著急,她並不著急:“聽說後來因為貓的事情,馮望舒跟班裏的同事關係搞得很僵,原因是班裏的同事不喜歡他把貓帶到值班室裏,大家都嫌髒!但他還是我行我素,常常偷著把貓往班裏帶,結果班裏的同事找著機會弄死了他的貓。”

    “後來怎麽樣了?”林主辦追問。

    “貓沒了,馮望舒急得跟丟了魂似的,他上班下班四處尋找,後來在一條小溝裏看見了他的死貓,當天就急瘋了,接下來幾天幾夜都不吃不喝,整日抱著死貓在那條河堤上唱歌,聽人說唱的是自編的什麽國企好了歌,再後來就有人在那條小河裏發現了他的屍體。”胡大美人娓娓道來。

    “這麽說,馮望舒是被水淹死的了?”林主辦搖頭歎息。

    “是不是淹死的不知道,隻是聽說他死的神態很安詳,臉上還隱約掛著淺淺的笑意。”胡大美人回答。又補充說道:“再就是,人們在小河裏發現馮望舒的屍體的時候,他的懷裏仍然緊緊地抱著那隻死貓。”

    “媽呀,他這豈不是以身殉貓了!”林主辦咧嘴一笑,自以為自己的話說得很文學。

    “以身殉貓?你可真會說話!”胡大美人瞥了林主辦一眼,似乎對他的用詞頗為讚賞,她繼而又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隻是馮望舒的死因讓人想不明白。”

    “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值長沒有競聘上,想不開了唄!”林主辦率爾回答:“可惜了啊,嘉信鹽化股份公司又少了一個要求上進的官迷。”

    “我想不明白的不是這個。”胡大美人解釋。

    “那是因為什麽?”林主辦問。

    “采鹵分公司五號鹵水井旁邊有一條四支河,知道吧?”胡大美人反問。

    “知道啊,在五號鹵水井西邊,我去過的,那是一條很淺的灌溉渠嘛!”林主辦回答。

    “馮望舒就是在那條河裏淹死的!”胡大美人說道:“聽說發現他淹死的地方,河裏的水還不及他的膝蓋深,你說這件事情蹊蹺不蹊蹺?”

    “哎呀,這可真是讓人匪夷所思了,膝蓋深的水怎麽能淹死人呢?”人皆有好奇之心,林主辦不是福爾摩斯,對於這個問題他一時也想不明白。他問胡大美人:“哎,我說胡大姐,馮望舒的事你怎麽知道這麽詳細呀?這些消息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你忘了?采鹵分公司巡管班的胡班長,那可是我的本家。”胡大美人莞爾一笑。

    “哦!我把這茬倒給忘了!”林主辦一拍腦門,想起這個胡班長的官,還是胡大美人給托關係找人幫忙做上的。

    ……

    胡大美人和林主辦正聊的起勁的時候,一聲極具穿透力的女高音在嘈雜的人群上空炸了開來:“

    我的給死鬼冤家......唉……唉……唉……唉!

    你怎麽舍得忍心......唉……唉……唉……唉!

    丟下我孤兒寡母......唉……唉……唉……唉!

    一個人撒手人寰......唉……唉……唉……唉!

    人都說——那官場黑暗莫近身,

    到如今——我痛徹心扉空悔恨;

    為公司——你殫精竭慮籌畫策,

    到頭來——卻不明不白死了人。......”

    女人的嘴對著小喇叭,聲音足可以傳到五裏開外。她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既像哭,又像唱,嗓音抑揚頓挫,知道的人認為她是在哭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在唱戲,圍觀的人群顯然是被眼前的場景鎮住了,全場是鴉雀無聲。

    “死鬼呀——

    何處狗兒不****?

    哪有貓兒不食腥?

    當權者——仗勢欺人弄玄虛,

    可歎你——番薯心腸實誠人。

    早知道——競聘皆是騙人的局,

    我應該——勸你寬心莫認真。

    冤家唉——

    我恨那——世間沒有後悔的藥,

    我恨那——藥房沒有還魂的丹,

    想一想——這上有老來下有小,

    留下我——一個寡婦怎是好?......”

    “嘀嘀嘀!嘀嘀嘀!”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在人群背後響了起來,和崔小桃的嚎喪聲混在了一起。

    “崔小桃!你這是演的哪一出?趕緊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收起來,公司領導的車子可等著開過來呢!”一個聲音打斷了女人的哭訴,說話的人是剛從車裏下來的機關辦公室主任金正浩。

    “開過來好啊!”崔小桃目光如炬,說話如同唱戲:“冤有頭來債有主,還我夫君馮望舒的命來!”

    “你男人死了,跟公司有什麽關係?”金正浩不以為然:“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嘛!”

    “我夫君是因為工作而死的,怎麽能說跟公司沒有關係?”崔小桃杏眼圓睜:“金主任,您講話可得要負責任!”

    “你說馮望舒是因為工作死的,可他死的時候並不當班,你怎麽解釋?”到了什麽樣的職位,就有什麽樣的覺悟,為公司的利益作想,已經成為金正浩的一種習慣。

    “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太無聊,瞎搞什麽競聘,我夫君他能死麽?”崔小桃毫不示弱:“他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給活活逼死的!”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金正浩氣得臉色鐵青:“崔小桃你走不走?你要是還在這裏影響領導進去辦公的話,我可要叫保安拖人了?”

    “領導想進去辦公也可以,你讓寧總經理和闞書記過來,隻要他們親口答應我昨天提出的條件,我立馬撤東西走人!”崔小桃回答。

    “笑話!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跟領導談條件?公司的高層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麽?”金正浩機關槍似的掃出一梭問好,他一邊說話,一邊掏出手機撥通了門衛室的號碼:“喂!保衛科張科長在嗎?你趕緊帶幾個人過來,把這個崔小桃給我弄走!”

    公司的大門到辦公樓的大門也就百十米遠,很快有三個戴著大簷帽的保安跑到金正浩的麵前。金正浩朝崔小桃的方向挪了挪嘴,三個保安會意,左中右扇形分開,準備貫徹金主任的指示。

    “我看你們誰敢過來!”崔小桃一拄哭喪棒,身子站了起來,她把哭喪棒前後左右掄了一圈,舞得哭喪棒上的白紙條嘩嘩作響:“你們誰敢過來!你們誰敢過來!誰過來,我就用手中的哭喪棒揍誰!”

    三個保安愣在了那裏,他們倒不是不怕崔小桃,而是怕她手裏的那根哭喪棒。誰都知道那玩意掄到人的身上不吉利,別說掄著,就連挨著了也晦氣得很,在鄉下,一直有一種迷信的說法,說是好人某年若是沾著了這玩意,那一年這個人即便不死也會塌層皮。因此,三個保安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往上衝,生怕觸了眼前的這個黴頭。

    金正浩看在眼裏,心急如焚,想著公司領導的車子腳前腳後就要到了,而辦公樓的大門還被堵著,自己身為辦公室主任,連這點小事情都擺不平,領導要是怪罪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最最重要的是,眼下的公司正是新人當權,自己的根基尚未鞏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不能讓領導指責自己的工作能力有問題啊!

    “沒用的東西!三個大男人還製服不了一個女人麽?”金正浩在後邊用激將法給三個保安打氣,同時自己也擼起袖子裝出一副身體力行的樣子。

    金正浩並不是真的要去拉崔小桃,因為做官的人比普通老百姓還要迷信,金正浩更怕沾上那玩意衝著了自己的官運。但是他又知道,領導衝鋒在前幹事情,象征意義往往大於實際意義,自己隻要裝裝樣子,手下的人就會更賣力。就在金正浩裝腔作勢準備往上衝的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掏出來一看號碼,是寧向前的電話,寧總經理讓他立刻到座駕裏匯報這邊發生的情況。

    金正浩丟下三個保安,一路小跑來到把辦公大樓西邊的停車場,寧總經理的寶馬座駕就停在噴泉池邊最醒目的位置。座駕的旁邊是公司的別克商務車,金正浩跑到那裏的時候,商務車的門先開了,裏麵有人朝他招手,他上了車,發現寧總經理、闞書記、馬主席,莊副總經理全部在車上,於是挨個點頭哈腰,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

    “門口現在怎麽個情況?”寧向前問金正浩。

    “還不是那個崔小桃!”金正浩哭喪著臉回答:“她居然來真格的,一大早披麻戴孝,拿著花圈和哭喪棒,把辦公樓的大門給封了!”

    “不像話!太不像話!”工會馬主席一聽匯報就來了氣:“一點王法都沒有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情?”闞書記也覺得此事有損公司形象,必須盡快處理,他問金正浩。

    “我正準備帶領保安強行把她拖走,結果接到寧總的電話讓我過來匯報情況,所以還沒來得及。”金正浩回答。

    “你這樣拖走她也不是一回事,腿長在她的身上,拖走還會回來的。”寧向前皺著眉搖頭說道。

    “寧總,您的意思是?”在國企做事,按照領導的指示行事是永遠不會犯錯誤的,金正浩看著寧向前的臉等待下文。

    “寧總經理,你該不會是要答應崔小桃提出的要求吧?”馬主席好激動,還沒搞懂寧向前的想法,便自顧自的亂嚷一通:“賠償一百萬!就是把馮望舒燒成灰,你看他值不值那個錢?”

    “賠償一百萬當然是不可能的!”寧向前咂著嘴,坐在前排自言自語:“但是,要說一分錢不賠......於情於理似乎也講不過去。”

    “對對對!多少賠一些,息事寧人最好!息事寧人最好!”莊來福的心裏有鬼,趕緊跟著附和。

    “有什麽說不過去的,我不相信她一個女人能搬起石頭砸天去!”馬主席不信這個邪。

    “那麽,依你看,這件事情該怎麽處理?”寧向前盡管是車子裏麵官兒最大的,但是對於省鹽業公司派下來的人,他還是不敢得罪。

    “報警!讓警察來抓她,我看拘留她幾天,她就老實了。”馬主席不假思索的回答。

    “報警?馬主席,我可是公司的一把手,這動不動就要把人往警局裏送,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吧?再說公司裏的員工會怎麽看我?”寧向前當即予以反對。

    “嗤!多送一個與少送一個有何分別?又不是沒有送過!”馬主席話外有話。

    “馬主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寧某人什麽時候把下屬往大牢裏送過?”寧向前竭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反駁道。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大家心裏也清楚。”馬主席陰陽怪氣的笑著回答:“其實我也隻是那麽隨口一說,具體怎麽處理,你是總經理,你做決定,我想今天你總不會讓大家就坐在車子裏麵辦公吧?”

    “闞書記,你是我們思想的舵手,關鍵時刻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對於馬主席的挑釁,寧向前選擇了回避。

    寧向前很清楚自己在嘉信鹽化公司的處境,自己名義上是公司的一把手,但是除了在生產上有充分的決定權之外,其他的任何方麵決定都要看從省鹽業公司派下來的眼前這兩位的臉色。

    “舵手不敢當!舵手不敢當!”闞書記連連擺手,但是逮著了可以施展口才的機會,他一般都不會放過:“同誌們,既然事情已經出來了,大家就要一起想辦法解決,我隻相信一個真理,那就是辦法總比困難多!同誌們,我們要時刻牢記,一個領導班子,就是一個堅強的戰鬥堡壘,隻有大家團結一心,這個堡壘才能固若金湯。現在問題出現了,這個問題正在向我們的堡壘發起挑戰,威脅著我們堡壘的安全,如果處理得好,會為我們的領導集體贏得正麵的口碑;如果處理的不好,就會影響到我們這個領導班子在嘉信鹽化公司的威信,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是迎難而上解決問題,還是畏縮不前回避問題?回避問題我看是不能了,因為問題已經找上門了,人家已經把我們進入堡壘的道路給堵死了,既然在座諸位都不想脫下烏紗解甲歸田,那我們隻有群策群力解決問題。剛才聽了寧總經理和馬主席的意見,我個人認為兩位說的都有一定道理,搞企業嘛,不能沒有人情味,否則我們這個企業就會成為一個冰窖,這樣的企業難道是在座的諸位所需要的嗎?我認為,一個隻有規章製度的企業,不能算是優秀的企業,企業必須要有自己的企業文化,有自己的人文精神,如果說規章製度是企業的骨架的話,那麽企業文化便是附在骨架上的血肉。這裏可以換一種說法,一個隻有骨架的企業,那就是一具骷髏,令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一個有血有肉的企業,會成為員工向往的家園,樂於奉獻的天堂。但是,我這裏說的是但是,凡事都要有一個度,過分的人文關懷就會流於放縱,領導沒有領導的威信,怎麽可以服眾?員工沒有員工的操守,眼裏便沒有了高下之分,就會目無尊長。所以說,該寬容的時候要寬容,該嚴肅的時候就要嚴肅,不能因為她是女人,我們就心存惻隱,任由她胡作非為,你們說是不是?”

    闞書記的一番高談闊論,把在座諸位講的是目瞪口呆,除了寧向前之外,其他四個人都不斷點頭稱是,隻是點過頭之後,依舊不明白闞書記對眼前這件事情的處理態度。

    “闞書記,您的具體指示是?”既然不得要領,寧向前還是要問。

    “不要光看我的意見嘛!集思廣益!集思廣益!眾人拾柴火焰高,辦法總比困難多!”闞書記一邊擺著手,一邊笑著說道:“寧總,我跟馬主席都是從省城過來的,到嘉信公司的時間不長,對當地的風俗人情也不是十分了解,因此,在處理糾紛的時候,還是要多聽聽你們這些長期奮戰在生產一線的老同誌的意見。”

    “莊副總,談談你的想法!”本想討個好主意的,結果球又踢回來了,寧向前的臉上泛出一絲淡淡的苦笑。

    “我的想法還很不成熟!”被頂頭上司點名發言,躲是躲不過去了,莊來福堆出滿臉諂媚的笑,小心翼翼的說道:“方才聽了三位領導的高見,我個人認為都很有道理,很受啟發。的的確確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鐵的紀律,就不會有事業的成功;如果沒有血濃於水的情懷,開展工作時,就會處處陷入被動無助的境地……”

    “別說這些虛的,多整些實際的,切實能夠解決眼前問題的意見或建議!”自從爬上總經理的寶座,寧向前跟莊來福講話就沒向從前那般客套。

    “是是是!是是是!”自從寧向前當上了嘉信鹽化公司的一把手,莊來福對待寧向前的態度一如當年伺候陳傳貴總經理時一樣,可以說是言聽計從,俯首帖耳:“要說具體的建議,我還是比較接傾向於寧總經理的想法,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做家和萬事興,還有一句老話叫做化幹戈為玉帛,講的就是以和為貴、息事寧人的意思。”

    “這麽說,莊副總經理是不希望通過報警來處理這件事情了?”對於莊來福的這種**鬼的嘴臉,馬主席的不屑直接形之於色。

    “不是說不希望,是我個人認為現在報警時機還不成熟。”莊來福訕笑著回答。

    “您倒是說說看,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時機就成熟了?”馬主席咄咄逼人。

    “這個……這個……”莊來福一時無言以對,但是大家夥兒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沒有下文顯然難以蒙混過關,於是急中生智說道:“我跟你說馬主席,你是不了解崔小桃的為人,你若是了解她,此事你也會三思而後行的。”

    “哦!崔小桃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人,竟然讓我們的莊副總經理如此畏首畏尾?”闞書記也覺得奇怪了。

    “提起這個女人,她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莊來福說道:“闞書記,您到公司快兩年了吧?可曾聽說過當地土地帶工人員中‘四大名人’是誰?”

    “四大名人?”闞書記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從沒聽說過,是哪四大名人?”

    “這四大名人皆是女人,她們一貫以胡攪蠻纏聞名於公司內外,其中兩個在製鹽分公司,一個在采鹵分公司,還有一個在熱電分公司。”莊來福娓娓道來:“論起四大名人之首,便是眼前正在嚎喪的這個崔小桃,四個女人數她行事最胡來,要不是她的男人後來當上了值長收斂了許多,她還不知要鬧出多少緋聞來呢!”

    “我倒是很想聽聽她是怎樣的一個胡人?”莊來福的話激發了闞書記聆聽的興趣。

    “您別急!待我講完她的三件事情,你就明白了。”莊來福清了清嗓子說道:“首先說第一件,崔小桃剛進公司時,被安排在大包裝縫包,又一次因為出了質量事故,被當時的車間主任王八石罰款一百塊錢,崔小桃不服,對王八石說,你最好不要扣我的錢,你敢扣,我就有能力從你身上把扣掉的錢弄回來。王八石沒睬她,硬著頭罰了她一百塊錢,您猜後來怎麽著?這個王八石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他上廁所,她跟著;他上食堂,她跟著。王八石用自己的錢打了飯菜,端到桌子上還沒開吃,她便把他的菜和飯往自己的缽子裏一扣,徑自端走吃了,王八石被她纏得沒有辦法,隻得自己從口袋裏掏了一百塊錢還給了她。”

    “這些伎倆都是小兒科,是個潑婦,都能辦得到。”馬主席聽了嘴一撇,很不以為然。

    “這些也許是小兒科,但是在她身上發生的第二件事情,你聽了就不覺得是小兒科了。”莊來福壞笑著說道:“有一次,吳副總經理到包裝車間視察,當時的包裝車間隸屬於配送中心,歸供銷分公司管理。那天正好是崔小桃上早班,幾個女包裝工早來了十多分鍾,坐在熱乎乎的鹽包上休息等待接班,吳副總經理路過她們身邊的時候,習慣的問了一句大家早飯吃了沒有?崔小桃開玩笑說沒有呢,難道吳副總經理想請客麽?當年的吳副總經理好色,也愛跟女人開玩笑,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當即回話說請客可以,但必須要找出請客的理由。崔小桃說找理由還不容易,就說今天加班搞衛生。吳副總經理說這叫什麽理由,找點兒刺激的。崔小桃問,您想要什麽刺激的?吳副總經理將崔小桃的軍說道,隻要你肯把褲衩脫給我看,我就請在座大家夥兒吃肉絲麵。諸位,你們說崔小桃聽了以後是什麽反應?”

    “什麽反應?”闞書記咽了一口唾沫問道。

    “崔小桃真的起身把褲衩給脫了!”莊來福回答。

    “啊!”闞書記和馬主席同時張大了嘴巴。

    “精彩的還在後邊呢!”看著闞書記和馬主席驚訝的表情,莊來福說得越是眉飛色舞:“這個崔小桃像是有備而來,她脫了一條褲衩後,身上居然還有褲衩!她對吳副總經理說,你要是明天也請客,我就再脫給你看。吳副總經理不信邪,說你敢脫,我明天必然請。崔小桃‘啪’的又扯下一條褲衩甩給了他,問他後天還請不請,請的話她繼續脫。吳副總經理當然不願意服輸,想著再一再二不再三,一個人頭腦隻要沒病,穿那麽多褲衩幹嘛?便繼續賭。嗨!您猜怎麽著,這個崔小桃真的又摔了一條褲衩給他。”

    “又脫了一條褲衩給他!”馬主席瞪大了眼珠:“那麽,她的身上還有褲衩嗎?”

    “敢情這個崔小桃是販褲衩的!”闞書記笑著附和了一句,問道:“後來呢?”

    “後來?”莊來福接著說道:“這個吳副總經理也很鬱悶啊!心想這個崔小桃到底穿了多少條褲衩呢?他決定提高賭注,對崔小桃說你要是能再脫出一條褲衩來,大後天我就請大家夥兒下館子吃生猛海鮮,八碗八碟。”

    “崔小桃賭了嗎?”馬主席急於知道結果。

    “嗨嗨!讓你失望了!”莊來福笑著回答:”這個崔小桃連脫了三條褲衩,可能身上僅剩最後一條了,所以她不願再跟吳副總經理賭了,嚷嚷著要吳副總經理把今天的肉絲麵先給請了,吳副總經理隻當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崔小桃會較真,便假意拔腿準備開溜,結果被崔小桃一把拽住沒跑成,幾個女人蜂擁而上,很快抽了吳副總經理的褲帶,扒了吳副總經理的褲衩,大家七手八腳,摁腿的摁腿,按手的按手,崔小桃從輸鹽皮帶上捧來熱乎乎的鹽,在吳副總經理的**上又是搓來又是揉,醃得吳副總經理是驢喊馬叫,鬼哭狼嚎,直到他答應請客才罷了手。”

    “唉!這樣的女人真不應該讓她內退!”馬主席拍著大腿說道:“如果把她安置在銷售分公司,哪裏還用發愁生產出來的鹽銷不出去!”

    “可惜了啊!可惜了啊!”闞書記也咂著嘴歎息道:“確實是人才啊!”

    “同第三件事情比起來,這兩件事情還算不了什麽!”莊來福打斷了闞書記和馬主席的感慨。

    “哦!還有比這件事情更刺激的麽?”闞書記和馬主席同時瞪大了眼睛。

    “刺激倒談不上,但它確實能證明崔小桃不是個凡人。”莊來福回答。

    “是怎麽個情況?快說出來聽聽!”闞書記和馬主席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兩位領導知道崔小桃內退回家之後幹什麽了嗎?”莊來福並不急著講故事。

    “不知道!”闞書記和馬主席的腦袋再次搖得像撥浪鼓,同時回答。

    “這個崔小桃回家之後做了老板了。”莊來福說道。

    “做老板?做什麽老板?”馬主席的好奇心最重。

    “嚎喪公司老板。”莊來福回答。

    “嚎喪公司老板?”闞書記也納悶了:“這叫什麽公司?”

    “嚎喪公司,就是哪家死了人了,派人上門哭喪。”莊來福說道。

    “這倒是個新興產業呢!難為崔小桃能夠想得出來。”闞書記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是啊!”莊來福接著話茬說道:“關於她的事情,我也是聽公司裏的員工說的,這個人跟崔小桃家是鄰居,所以知道的很詳細。這個崔小桃歇崗之後,閑在家裏沒事無聊,一日便跟馮望舒商量,說兒子正在讀大學,十多萬的房貸也沒還完,憑你的那點兒工資家裏的生活開支都勉為其難,自己歲數也不大,就這樣歇在家裏也不是一回事,你替我想想看,有什麽發家致富的路子。馮望舒說,你一個農村老娘們,一無技能,二無頭腦,除了給人家做保姆、掃馬路,還能有什麽發家致富的本領。崔小桃說,馮大值長,你可不要門縫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相信是人皆有一技之長,隻是這個人能不能發掘自己的潛能罷了。馮望舒不屑地問她,老婆大人,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潛能?崔小桃說,老娘當年唱過家鄉戲,你忘了?馮望舒一聽笑了,說你想唱戲嗎?這個年頭還有誰會聽那老掉牙的地方戲。崔小桃反駁道,這個你就死腦筋了吧!唱戲的一定要唱戲才能賺錢麽?馮望舒說,這倒新鮮了,你說你會唱戲,又不是想用唱戲發財,那你說這個幹什麽?崔小桃說,我想替人哭喪。馮望舒說,哭喪?崔小桃,你別逗人玩了好不好?哭喪這叫什麽職業?崔小桃回答,你甭問這是什麽職業,在我們娘家那邊就有人靠這個發家的。馮望舒說,我不管,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看這個主意不會有什麽出息。”

    “後來呢?”見莊來福停下來呷了一口茶,馬主席追問道。

    “第二天,崔小桃便在村口立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代人哭靈。嗨!你還別說,沒過兩天真的有人找上門了了!”莊來福擰上杯蓋,依舊說得繪聲繪色:“崔小桃的第一筆生意做得很成功,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後來找她哭喪的人越來越多,她便萌生創建一個專業的嚎喪公司的想法,並為此成立鼓號樂隊。公司成立後,她是既當領隊,又當師傅,培訓了十多個能唱能哭的徒弟,聽說培訓徒弟時還有一份培訓綱領,文字太長,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是金主任拿給我看的,金主任,你還記得上麵寫的內容麽?記得的話,背給闞書記和馬主席聽聽。”

    “記是記得一些,但可能不太全,我猜那不是崔小桃寫的,也不像是馮望舒寫的,很可能出自馮望舒的老爸,那個退休的語文老教師。”金正浩說完,問道:“兩位領導想聽麽?”

    “我倒是很想聽聽嚎喪的培訓綱領。”闞書記回答。

    “那麽,我試著背背看。”金正浩清了一下嗓子,開始背誦:“

    草木易凋兮,榮枯有定;

    此身無常兮,生死唯命。

    風俗日偷兮,大道式微;

    曾子途窮兮,吾輩以嗣。

    男女有別兮,喪分喜哀;

    輩分隨宜兮,送往迎來。

    垢麵蓬頭兮,縱橫涕泗;

    字正腔圓兮,如亡考妣。

    如泣如訴兮,或嗔或怒;

    長調短調兮,抑揚頓挫。

    真假孰辨兮,以假為真;

    人生若戲兮,戲即人生。

    ......”

    金正浩撓著頭背不下去了。

    “好文采!好文采!隻是才不正用了!”闞書記自謂文采滿腹,聽了之後,忍不住擊掌稱歎。

    “文采是好,聽說崔小桃的生意更好,她每哭一分鍾,收費就要二十塊,據說一天有時能趕幾個場子,掙個三五百塊錢那就跟玩兒似的,可比她在公司裏上班時富裕多了!”金正浩綴了一句。

    “一個人敢於撕開臉來哭喪,還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的!”莊來福接著說道:“我怕得罪了這樣的人,指不定日後還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呢!”

    “莊副經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馬主席不明白莊來福的話外之音,問道。

    “也沒什麽意思”莊來福不緊不慢地說道:“馬主席,不要以為你家遠在省城,崔小桃要是胡勁上來,照樣能拎著哭喪棒找上門去。”

    “呸呸呸!莊副總,你真是長了一張烏鴉嘴!”馬主席連連往地上吐唾沫。

    “對付這樣的胡人,馬主席還認為報警合適麽?”沉默了半天的寧向前開口問道。

    “我隻是發表個人的意見,具體怎麽處理,還得靠您做主。”馬主席紅了臉。

    “您的意思呢?”寧向前又問闞書記。

    “我剛才就說過了,這件事情你權衡著辦!”闞書記也不願招惹晦氣事。

    “既然大家信任我,那我就發表我個人的看法,這件事情不給個說法肯定是不行的,但也不能任由她獅子大開口,說要一百萬就給她一百萬。”寧向前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讓她離開大門,如果沒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出馬,我擔心她也未必肯走。這件事情我跟闞書記出馬是不合適的,必須麻煩馬主席或者莊副總走一趟,就說公司願意和她坐下來談,前提是先把公司門口的障礙給撤了,你們兩位斟酌一下,誰去?”

    莊來福和馬主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自告奮勇。

    “我看就讓莊副總經理去吧!你是當地人,好溝通!”闞書記安排道。

    “闞書記!闞書記!”莊來福雙手合掌,連連告饒:“我去不合適!我去不合適!”

    “為什麽?”闞書記問。

    “你想想看,當初競聘工作我是主要責任人,馮望舒沒有當選值長,崔小桃能不怨恨我麽?我去不合適!”莊來福解釋。

    “隻要沒做虧心事,你有什麽不合適的?”闞書記說道。

    “我是沒做虧心事,但我擔心她會有想法!”莊來福回答:“我要是去見她的話,她也許會更鐵了心胡鬧。”

    “莊副總經理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我看還是辛苦馬主席比較好!”莊來福的話提醒了寧向前。

    “怎麽樣?馬主席,有沒有信心攻克眼前的這個堡壘?”闞書記也不再堅持,扭頭看著馬主席。

    “去就去!見個寡婦難不成會死人麽?”馬主席用鄙夷的目光瞅了一眼莊來福,一拍屁股,下車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