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以攻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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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罷夜宵,已是淩晨一點,寧向前沒有回家,而是直接驅車回了公司。

    機關大樓綜合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寧向前推開虛掩的門,發現金正浩、田俊宇和治安保衛處的劉科長都在裏麵,他徑自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看見寧向前進來,東倒西歪的三個人一起站了起來,強打起的精神絲毫不能掩飾各自臉上的倦意。

    “坐!”寧向前朝三個人一揮手,問道:“各位,有什麽新的情況沒有?”

    “根據您的吩咐,我已經聯係廠家看過了,監控的事情沒有查出原因。”金正浩搶先說道。

    “警方呢?他們怎麽說?”寧向前追問。

    “派出所的監控專家李幹事也來過了,他也沒查出什麽原因。”金正浩回答:“他說......他說......”

    “他說什麽?”寧向前最討厭人在關鍵的時候說話吞吞吐吐。

    “他說像這種情況,既不能排除設備的原因,也不能排除人為的可能性。”金正浩回答。

    “說的他媽廢話!”寧向前低聲罵了一句,扭頭問劉科長:“你呢?今天的調查結果如何?”

    “寧總,會議上列出來的人我都查了,基本都排除了嫌疑。”劉科長畢恭畢敬的回答。

    “你們保衛科是幹什麽吃的?”寧向前並沒有因為劉科長的唯唯諾諾而給他好臉色:“公司裏貼了幾十張傳單,居然不知道是誰幹的,你說你們是不是飯桶?照這樣下去,公司的東西被人搬光了,你們也不會知道!”

    “寧總教訓的是,我們確實是飯桶!”劉科長的腰彎得更低了。

    “你也別太自責了!”見劉科長一臉的不安,寧向前的臉色緩和了些:“這兩天還要給我盯緊點,尤其是夜裏,最好不要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這個您放心,今天晚上我增加了巡邏崗,隻要貼傳單的人一出現,我保證來個人贓俱獲!”劉科長大表忠心。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個歇歇,明天還要工作。”寧向前打了個嗬斥,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田俊宇見狀,也趕緊起身提著暖水瓶和塑料盆跟了出去,寧向前睡覺前喜歡熱水泡腳,他必須要去伺候。

    “小田,打探到什麽情況沒有?”看著田俊宇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寧向前這才問道。

    “寧總,又讓您失望了,我也沒有打聽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田俊宇一臉的歉疚。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寧向前朝田俊宇擺了擺手,歎氣說道:“唉!關鍵的時候,真是一個都指望不上啊!”

    “寧總,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見寧向前不再吭聲,田俊宇調試好了盆裏的水溫,把它端到寧向前跟前說道。

    “有話直說!”寧向前一邊脫鞋,一邊回答。

    “您看,公司上上下下都忙了一天了,也沒有什麽結果,這說明什麽?說明那個幕後組織者不想暴露自己,一切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田俊宇說道:“如今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一時半會兒怕是揪不出來,我認為公司領導應該轉變工作思路,另辟蹊徑,應付眼前的局麵。”

    “你有什麽高見?”寧向前一向欣賞田俊宇的睿智,遇到事情也喜歡找田俊宇商量,他停止了動作,看著田俊宇的臉問道。

    “我覺得這件事情光靠堵也不是一個辦法,應該疏。”田俊宇說道。

    “疏?怎麽講?”寧向前擰起了眉頭。

    “您說貼傳單人的目的是什麽?無非是想要挑起工人鬧事,給您製造麻煩。”田俊宇說道:“既然他的目的是想要挑起工人鬧事,那我們不妨也從工人鬧事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想煽風點火,咱就息事寧人。”

    “說具體點!”寧向前有些迫不及待。

    “我的意思是,公司不能被貼傳單的人牽著鼻子走,要奮起反擊!”田俊宇說道:“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我覺得您應該適時召開員工大會,針對傳單上說的用人和工資方麵的內容,給員工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所有的解釋都是謊言,隻要能達到穩定人心的目的就好。”

    “小田,你這個想法很好!”寧向前把脫下來的襪子又穿上,不想洗腳了,一拍腦門自語道:“嗨!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我也是下午坐在辦公室裏偶然想到的。”得到了寧向前的表揚,田俊宇紅了臉,接著說道:“這就叫疏堵結合,一方麵派人查貼傳單的組織者,一方麵安撫人心,不讓員工被別有用心的人蠱惑。”

    “可是離星期五隻有一天的時間,召開員工大會怕是來不及了,這麽大的公司,下通知至少得兩天時間吧?你看有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寧向前思考了一會,又問。

    “您看這樣行不行?”田俊宇掰了一下手指頭,說道:“可以分批次開,待今夜的夜班人員下班,先給他們開會,爾後早班、中班分別再開一次,加上第二天的大夜班人員,四個運行值就給解決了,常日班的人跟著明天早班的人一起開,這樣的話,能夠確保在星期五之前把公司的精神傳達到每一個人,隻是您可能要辛苦一些。”

    “主意不錯!”寧向前朝田俊宇一豎大拇指,說道:“俊宇,你現在就打電話給財務部和人力資源部兩個部長,讓他們連夜準備材料,關於競聘和員工收入分配方麵的,越詳細越好。”

    “好!我這就去通知!”田俊宇說罷,轉身要走。

    “等等!你就在這裏打電話!”寧向前喊住了他,吩咐道:“你跟他們說,這次一定要給我拿出讓員工信服的材料來,材料上工人的工資必須是增長的,如果沒有增長,胡謅也要給我謅出名目來,否則,他們就自己考慮下崗。”

    一切安排妥當,兩個人又坐著聊了一會兒細節,看有什麽疏漏的地方,田君宇認為公司還應該派人到省鹽業公司附近蹲點,發現嘉信鹽化公司的人,隻要不是公司派去辦事的,一律攔截,堵住了鹽業公司的大門,這些人就是再鬧,局麵也好掌控,寧向前連連擊掌讚歎,想想也就是田俊宇不會背叛自己,且處理事情幹脆果斷,當即決定讓他挑幾個人明天就到省鹽業公司附近選點盯梢,先挨過星期五這一關再說。兩個人聊著不覺已到三更,覺著能想到的辦法都想了,這才滅燈歇息。

    寧向前一覺睡到七點半,田俊宇送來熱水,並給他擠好牙膏,轉身下樓去為他準備早飯。寧向前刷了牙,洗了臉,剛到老板椅上坐下來,電話鈴就急促的響了起來,他抓起電話,剛喊了一聲“喂”,電話那頭就劈裏啪啦的數落開來:“寧向前,你他媽的到底怎麽回事!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趁早騰出位置來給我滾蛋!”

    由於剛起床,腦子裏還迷迷糊糊,寧向前一時被罵的找不著北,經過腦子一番高速運轉,隱約聽出是g省鹽業公司總經理賈君之的聲音,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如同一桶涼水當頭澆了下來。什麽情況?職工鬧事的事情賈總經理這麽快就知道了?壞事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啊!

    “賈......賈......賈總,我......我......我......”一時想不好如何應答,寧向前變得結巴起來。

    “我什麽我!打開g省鹽業公司的網站看看,在留言板,調查一下嘉信鹽化公司究竟有沒有這種事情,盡快給我答複!”賈君之說完,便扔下了電話。

    聽著聽筒裏“嘟嘟”的忙音,寧向前愣在了那兒:g省鹽業公司網站?留言板?什麽個情況?難道說員工鬧事的事情有人捅到網上去了?他趕緊掛好電話,打開電腦去查。打開g省鹽業公司網站的留言板,關於嘉信鹽化公司的還真有那麽一則,題目是《是競聘,還是賣官》。寧向前一看內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文字大致意思是:嘉信鹽化公司的莊來福副總經理,利用“三定”工作,明碼標價賣官,正職十萬,副職六萬,使才具有識之士脫離要職,諂諛無能之徒僭居顯位,公司前途何在?另,莊副總身為公司紀委書記,如此瀆職貪財,敗壞綱紀,嘉信鹽化公司高層對此不管不問,任其行事,最終逼死人命,使製鹽分公司優秀值長馮望舒淪為河裏冤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媽的屄!亂上添亂!”寧向前憤恨地罵了一句,拿起手機撥通了莊來福的號碼:“喂!莊副總嗎?你!立即打開省鹽業公司網站留言板,看完內容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省鹽業公司賈總經理急等回話!”

    放下電話,心情猶不能平靜,田俊宇端來了早飯,包子油條茶葉蛋,外加一杯豆漿,寧向前沒有什麽胃口,胡亂吃了幾口,正要打電話請闞書記過來商量田俊宇昨天夜裏建議的方案,辦公室的門被一個人“砰”的撞了開來,把寧向前嚇得差點沒抓住聽筒,這個人旋風似的轉到寧向前跟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寧總經理,您可要救救我呀!”

    寧向前凝神一瞧,不是別人,正是副總經理莊來福。

    “起來!有什麽話坐著說!”寧向前趕緊伸手去拉,內心裏卻充滿了鄙夷。

    “寧總,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呀!”莊來福跪著不動。

    “快起來吧!讓人看見了不好!”寧向前沒好氣地問道:“這麽說,省鹽業公司網站上說的都是真的了?”

    “有是有,可是寧總,我也是身不由己呀!”莊來福往身後瞅了瞅,見寧向前的門沒有關,可能真的擔心被人撞見,便站了起來去關了門,回來說道:“本來,我也不想受賄的,可是那些人您不了解的,賴在我家裏攆都攆不走,硬是把錢往你懷裏送,我實在推遲不掉啊!”

    “實在推遲不掉?”寧向前鼻子一哼,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揶揄道:“實在推遲不掉,你就全部笑納了?”

    “寧總,我知道錯了!您看,我受的賄賂全部在這包裏,我願意上交組織,隻求您網開一麵,能保住我的這個位置!”莊來福說完,把手中的一個黑皮包塞進寧向前的抽屜裏。

    “有多少人知道你受賄的事情?”寧向前問道。

    “給我送禮的人一定都知道的。”莊來福垂頭喪氣地回答:“寧總,我看了留言板,想來想去覺得不對勁,我就害怕是這些人搞的鬼,怕他們送禮時留了什麽證據,反過來咬我一口,要不......我死也不會承認的!”

    “一共有多少人給你送過禮?”寧向前繼續問。

    “凡是參加競聘的,都送了!”莊來福回答,繼而想起了什麽,又糾正道:“不過那些送了禮沒辦成事的,我都給退了。”

    “嗬嗬!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啊!”寧向前的語氣滿含嘲諷。

    “寧總,寧總,您要是不救我,我可就徹底的身敗名裂了!”莊來福說著說著,膝蓋不由自主的又軟了下來。

    看著莊來福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寧向前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他依稀想起了家裏養的那條狼狗,一次因為多銜了一根骨頭,被自己勒令丟下時搖尾乞求的神情。

    “老莊啊老莊,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寧向前搖頭歎息,滿麵深沉:“你說你幹了這麽多年的領導,兜裏也不缺錢吧?幹嘛手還伸這麽長呢?”

    “寧總,我是一時糊塗,看在這麽多年為您鞍前馬後的份上,您無論如何不能見死不救啊!”莊來福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你快起來吧,讓人看見像什麽樣!”寧向前朝莊來福招了招手,拿出抽屜裏的黑皮包遞給他說道:“這個錢,你先拿回去,該退的退,該還的還,無論上麵什麽人問起,你都要矢口否認,至於賈總經理那裏,我負責解釋。”

    “謝謝寧總,我這就去辦,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莊來福就差叩頭了,趕緊起身要走。

    “站住!”寧向前叫住了他:“你給我叮囑那些人,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在這時候再給我惹麻煩,我寧某人可是要秋後算賬的!”

    “行!我去了!”莊來福像一個聽話的小學生。

    聽著莊來福的腳步聲從走道裏消失,寧向前想著這件事情要不要跟闞書記通氣,思索了一會,覺得眼前的當務之急首先應該解決員工鬧事的問題,莊來福的事情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則省鹽業公司還不知道如何猜想嘉信鹽化公司的管理,還是不跟闞書記溝通為好。

    想到這,寧向前便給賈總經理回了電話,說留言板上的內容完全是莫須有的誹謗,嘉信鹽化公司的競聘是嚴格按照程序操作的,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並且每一次最終拍板自己都是嚴格把關的。至於馮望舒的死,確實是競聘之後出的事,但是三定工作您是知道的,其目的是能者上,庸者下,競爭上崗,公平性有時候也不是絕對的,對於馮望舒本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這個人工作能力一般,管理能力一般,甚至有些個軟弱,這可能是他這次競聘失利的主要原因。賈總,我敢用人格向您保證,馮望舒的死跟嘉信鹽化公司沒有任何關係,首先,他不是在當班的時候死的;其次,他的死是沒當上值長四個月之後的事情,過了這麽久出的事情,跟三定工作是扯不到一起的,對此,馮望舒的家屬也沒有向公司提出任何異議。

    賈君之說,沒有就好,最近各項工作開展的還順利嗎?

    寧向前說,太順利了!有了您的大力支持,公司的生產經營、員工心態都很穩定。

    賈君之說,那就好,千萬別給我惹出什麽幺蛾子來。

    寧向前笑著說,那是必須的。

    擺平了賈君之,寧向前這才給闞書記打電話,兩個人對田俊宇的提案是一拍即合,一致認為田俊宇的建議不錯。於是立馬召集人力資源部和財務部的頭頭到辦公室碰麵,針對兩個部門的準備材料,大家統一口徑,確定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這才讓金正浩通知常日班的人到公司會議大廳開會。

    擱在以往,闞書記一般是做壓軸講話,但是今天的會議非同平常,事關企業生產穩定大局,屬於思想政治工作的範疇,闞書記隻有衝鋒在前責無旁貸了。鑒於事態的迫切性,為事件定調是很有必要的,根據事先和寧向前商量好的結果,闞書記直截了當的將此次員工聚集上訪定性為聚眾鬧事事件,將匿名傳單劃為蓄意煽動破壞生產的犯罪行為。一番高壓之後,轉入迂回,闞書記說,隻要大家不信謠,不傳謠,不跟風,不盲從,安安心心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公司一定會既往不咎,否則,公司將保留進一步作出反應的權利。

    開完了常日班,開運行班,一個值一個值的開。運行值不比常日班,能上到常日班的,頭上不是有烏紗,就是崗位舒服,肥的流油,跟上下領導都有著非此即彼的關係,因此,開會時個個是屏聲斂氣,秩序井然。運行值的會議主要針對一線的生產工人,會議的氣氛總體來說不太和諧,焦點主要集中在工資收入上,根據財務部門的測算,工人的工資每年都在遞增著的,以今年為例,工人的年平均工資將繼續超越曆史,人均超五萬。五萬是個重磅炸彈,財務人員的話一出口,台下立即引起軒然大波,一線工人的月平均工資也就兩千出頭,按年計算怎麽也拿不到三萬,這人均五萬豈不是太誇張?對此,寧向前和闞書記都作了解釋。

    闞書記語重心長的說:同誌們啊,人均是一個概念,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到這麽多的錢,試問有哪一個單位不是用人均來公布工資的呢?嘉信鹽化公司也不能免俗吧?目前公司的工資收入差距確實是大了一些,但這些都是曆史遺留的問題,這個現象在我和寧總經理主持公司工作之前就已經存在了,我和寧總正在考慮著如何縮小收入分配的問題,你們當中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鬧事,試問這樣下去我和寧總經理如何開展工作呢?對於工資問題,我們要用平常心看待,人的勞動分工不同,收入也就不一會一樣,腦力勞動者比體力勞動者的收入要高一些,這已經是全社會的共識,因為腦力勞動者相比體力勞動者,在這個社會上要承擔著更多的責任和義務。

    寧總經理說:兄弟們,你們說你們工資低,跟一些不發達的國家相比,我們的收入算是很高的了,即便是在國內,西部一些省份也拿不到我們現在的收入啊!人貴在知足,如果貪念過重,我們的心裏就會失去平衡,那樣的話我們就會在怨恨中生存,我們的生活質量就會大打折扣。兄弟們,我們的企業不是吃財政飯的,員工所有的收入都必須建立在企業盈利的基礎之上,身為員工,我們不能隻看到工資折子上麵的數字,工資折子上麵的數字雖然不是太高,但是國企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是福利。我們可以算一筆賬,大家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工作服,嘴裏吃的免費餐,哪一樣不需要花錢?這些都應該計入我們的工資收入吧?還有,逢年過節時,公司裏發的水果、飲料、醬油、大米等等等等,哪一樣不需要錢來買?再者就是超市的購物卡,這些都是公司領導為大家夥兒謀福利的實際舉措吧?為什麽大家不能理解呢?難道說這些超市卡到超市裏不能當真金白銀使用?

    提到超市卡,底下的員工又是一陣喧嘩,紛紛嚷著“我們缺錢!”,“我們不要超市卡!”,“超市東西太貴!”,對此,寧向前的臉上完全是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他的解釋是:“兄弟們啊!公司發超市卡,純屬無奈之舉!為了不讓員工有經濟損失,為了不讓員工的工資被稅務部門扣稅,公司這才出此下策,再說購物卡發的金額並不多,僅占員工收入的十分之一點五。”有人提出質疑:“既然省國資委和省鹽業公司給嘉信鹽化公司的工資總額是一定的,為什麽不平均到每個月發給大家,而等到歲末增加大家的稅負?如果工資按月平均發放的話,是根本不需要發什麽購物卡的。”寧向前的解釋是:“理是這個理,但是沒有一個國有企業這樣做。”至於嘉信鹽化公司為什麽不能這樣做,他沒有多說。

    開完最後一個運行值,已經是星期五的上午。寧向前一邊開會,一邊派人打探各分公司員工的反應,同時派出幾輛車子到通往省城的路口盯梢,看有沒有員工聚集前往省鹽業公司鬧事。

    上午九點半,公司人武保衛科劉科長帶的兩個人在h市汽車總站發現了嘉信鹽化公司員工的身影,先是三五個,人數越聚越多,數一數,陸續來了二十多個,大家清一色的都穿著公司發的工作服,站在車站廣場閑聊張望,顯然是在等人。劉科長趕緊打電話向寧向前匯報,寧向前問了人員的構成,他讓劉科長先呆在車子裏別動,說除非這些人急著上車,否則不要出麵阻攔,並讓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盡可能用隨身攜帶的相機悄悄把到場的人都拍下來。叮囑完劉科長,寧向前又分別打電話給各二級單位的頭頭,讓他們馬上、現在、立刻親自去車站領人,如果有一個漏網之魚跑到鹽業公司去,是哪個單位的,哪個單位的領導就地免職。

    死了親娘老子可以不急,丟了官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接到寧總經理的電話,各二級單位的頭頭行動神速,是公車、私車一起出動,一條車龍浩浩蕩蕩的開往h市汽車總站。長龍開到車站,員工們都還聚集在廣場上沒有啟程,有的在打電話,有的在聊天,三個一撮,五個一黨,顯然是想要等的人還沒到齊。眾領導紛紛下車,認準各自的目標前去拽人,他們或以員工的一官半職相威脅,或以自己的官位不保相祈求,軟硬兼施,努力把自己單位的人從人堆裏分離出來。

    員工們雖然想鬧事,最終還是經不住領導們的軟磨硬泡,因為他們並不想離開嘉信鹽化公司。不想離開嘉信鹽化公司,而跟自己的領導翻臉,顯然是不明智之舉。再說,去省鹽業公司表達自己的訴求,也未必就能夠成功,就算鬧出了預期的結果,個體又能從中收益幾何?在領導有求於自己的時候跟自己的領導較真,就是為將來埋下禍患,讓自己的領導日後不待見自己,有事沒事找茬給自己套小鞋,其結果豈不是雪上加霜?那將來就更沒有好果子吃了,因此,領導的麵子該給的時候還是要給的,有了種種顧慮,便有那麽一兩個意誌脆弱的人心理開始動搖,在領導的推拉之下率先打道回府。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當人生麵臨重大抉擇,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一種本能的反應。有了第一個人的臨陣退縮,對於其他的當事人來說,便有了效法的借口,於是這個說家裏的煤氣要灌,那個說家人身體不好需要陪護,很快便四散離開,生怕讓領導作難。當然,也有那麽兩三個決心死扛到底冥頑不化的,但是看到豐滿的人群漸次散盡,自己變得越發勢單力薄,考慮到孤家寡人畢竟難以成事,於是信心一再受挫,也隻得悻悻作罷一走了之。

    聚會的人群是散了,事情卻並沒有因此了結,因為幕後的推手還沒有被揪出來,這家夥隨時有可能在背後發動更大的陰謀,想到這個,實在是讓公司領導尤其是寧向前寢食難安的事情。

    根據保衛科劉科長提供的照片,公司高層決定再次召開二級單位正、副領導以上級別的人員會議。會議上,金正浩用投影儀將照片放大了無數倍,供各二級單位的領導甄別篩選,指認一個,記錄一個,直到將照片上所有的人員名單全部造冊。接下來,便是根據人員名單排查重點,嫌疑大的,直接由公司領導約談;嫌疑小的,由保衛科劉科長負責問話。各二級單位的領導,則回去排查自己單位的沒在名單之列人員,寧向前要求做到每個人都過上一遍,同時協調好名單上的嫌疑對象的班次,積極配合好公司領導的調查。

    寧向前、闞書記和金正浩一組,負責盤問主要嫌疑人。寧、闞問話,金正浩筆錄,三十多個人挨次問下來,一直進行到晚上八點多,因為被詢問的人,有的當值,有的休假,且問完一個,才能打電話聯係另一個,等人的時間和問話的時間差不多。其實,領導也不想這樣,關鍵是這種情況不能搞群審,隻能一個一個的來,且要鬼子進村——悄悄的幹活,不能提前通知,那樣的話很容易讓被詢問者的心理有所準備,其結果必將勞而無功;再者,問話之前,領導還要針對不同的詢問對象謀劃不同的詢問策略,做到既不能刺激詢問對象的情緒,又要想方設法從他們的口中套出蛛絲馬跡,一來二去,耗費的時間就多了。

    兩位高層的腦細胞死了不少,可結果卻是功夫負了有心人,被詢問者除了“不知道”,就是“不曉得”,問及是誰組織、是誰通知、聯絡人是誰?個個都是一問三不知,不是搖頭,就是沉默,愣是套不出一句口風。照片上的人約談完畢,寧向前讓金正浩打電話給保衛科劉科長的問話進展,那頭說進行的差不多了,但是依舊沒有組織者的消息,又分別打電話給各分公司,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樣。

    下屬辛苦賣命,不論結果如何,做領導的總不能摳門,要想打勝仗,必須要吃飽肚子,因此,必要的工作餐還是要有的,地點就在公司的小餐廳,除了沒有酒之外,飯菜質量不比賓館的差,至於沒有酒的原因,是因為用完膳後,排查會議還要接著開。

    吃罷晚飯,已到九點,寧向前沒有給大家喝茶的時間,直接去了會議室等候。會議上,各二級單位的領導匯報了自己單位的問話情況,個個都一致認定此次鬧事的組織者不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人。

    寧向前苦笑說,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難道此次鬧事的組織者是我和闞書記不成?各位,我和闞書記的決心已定,一天揪不出幕後黑手,這樣的會議就不會停止,大家都在這裏耗著吧!

    耗著當然是領導的氣話,表現還是很有必要的,於是狗咬狗的遊戲重新上演,個個挖空心思在自己不順眼的人身上找嫌疑。會議室一時成了戰場,或翻白眼,或甩臉色,有時吵成一鍋粥,有時麵麵相覷。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淩晨,從不熬夜的領導們,連續熬了兩夜,萎靡之態畢現,不是哈哧連天,就是東倒西歪。

    “寧總,我想到了一個人,我覺得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就在大家一言不發苦挨時光的時候,王八石(蛋)的一句話讓寧向前眼前一亮。

    “是誰?你快說!”寧向前立馬坐直了身子。

    “伍至清!”王八石回答。

    “伍至清?”寧向前鎖緊了眉頭。

    “您忘了去年省鹽業公司職代會上的事情了?”王八石為自己的新大陸洋洋自得:“除了他,還能有誰?”

    “有道理!”寧向前一拍桌子,命令道:“劉科長,你立即坐我的專車到伍至清的家裏跑一趟,務必把他給我‘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