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9章 下院辯經
字數:6026 加入書籤
月光如練,透過竹葉在青石小徑上灑下斑駁銀紋。
陸離貼著回廊陰影疾行,袖口被夜露浸得微潮。
他第三次停下腳步,屏息凝神聽著遠處巡邏弟子交談聲漸漸淡去,這才貓腰翻過矮牆,進入周倚橋所在的院落。
墨竹苑的簷角在樹影間若隱若現,窗欞中透出的夜光珠亮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竹扉前栽著兩叢墨蘭,陸離剛要叩門,忽然發現竹屋的門扉是虛掩著的。
“修士修行時會在洞府周圍布下禁製,你這般貿然闖入,可知遇到對你抱有敵意之人,已經死上八百回了?”
周倚橋的聲音從竹屋中傳來,陸離心中一凜,雙手保持著推門的動作,身子僵在了原地。
“陸小友既已至此,何不進來喝杯熱茶?”
周倚橋的聲音再度傳來,陸離這才放下心來,推門而入。
竹屋內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書案和幾把椅子。
周倚橋仍保持著倚坐竹榻的姿勢,左手捏著那柄無名短劍細細端詳,右手卻精準地將茶盞推至案幾對麵。
茶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兩人之間的光影,陸離注意到對方袖口沾著些許朱砂,像是剛批注過什麽典籍。
“弟子冒昧......”
陸離剛要抱拳,卻被周倚橋抬袖止住。
短劍在夜明珠的熒光下流轉著暗金紋路,劍尖正微微偏向西北方——恰是白日涵洞所在方位。
“戌時三刻,你的腳步聲在螭吻廊柱前多停了七息。”
周倚橋屈指彈在劍脊,嗡鳴聲裏混著他平淡的敘述,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平淡的事情。
“子時初更,墨蘭葉尖朝東南偏了半寸。”
說到此處,他忽而抬眸,瞳孔映著窗外的月光。
“能讓知行院弟子夤夜造訪的,總不會是為討教劍陣吧?”
陸離後背滲出冷汗,這才驚覺回廊轉角那叢墨蘭竟是對方布下的警戒陣法。
他深吸口氣,從懷中摸出枚斑駁陳舊的留影法器,催動靈力激發了他偶然當中錄下的畫麵。
畫麵中,正是齊飛雲從那處密道當中倉皇逃出的景象。
“半刻前弟子在前輩所說的地方,聽到了齋長齊飛雲的自言自語的內容......”
話到此處,陸離突然頓住。
隻見周倚橋猛地起身,抬手掐出數道法訣,一連在房間周圍布下了好幾道禁製,才重新坐下來對著陸離說道。
“你且說,我聽著。”
陸離感慨於周倚橋的謹慎,隨後點了點頭開口道。
“齊齋長從甬道出來時,袖口螭吻紋在發亮......”
“晚輩眼界有限,實在看不出那東西的來曆,還望前輩恕罪......”
周倚橋不置可否,又問道。
“除此之外,你還聽到了什麽?”
少年喉結滾動,語速隨著回憶加快起來。
“除此之外,他們說......要借明日的辯經會讓其他教習對付您......”
話至此處,一直漫不經心的周倚橋終於有了些情緒波動。
他倒不是因為察覺到有人要對自己不利而感到憤怒,而是因為這個從未聽人說起過的辯經會而感到驚訝。
“辯經會?這是什麽必須要參加的活動嗎?”
周倚橋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陸離沒什麽心思,當即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辯經會是知行院每年都會舉行的活動,由知行院的教習們輪流主持。”
“參加者是各堂弟子,辯經會的內容就是辯論經典,雖然主要是為了我們這些低階弟子而設,但每一屆為了顯得熱鬧,也會讓諸位教習參加......”
周倚橋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辯經會麽?有趣。”
他將短劍收入袖中,又對陸離說道。
“你今日所言之事,我已知曉。”
“但此事牽扯甚廣,非同小可,你不過築基境界,根本沒有自保的力量,為了自己的安全,切不可再與他人提起。”
陸離自是信誓旦旦,周倚橋還是不放心,又囑咐道。
“記住,我說的其他人,包括今日與我一同前來的彩珠姑娘,甚至是你們的院長,文墨淵!”
陸離心中一凜,連忙點頭。
周倚橋這才滿意地頷首,又道。
“你今日如此莽撞闖進我的住所,雖有冒犯之嫌,但念在你尚未見識過修真界的險惡,以及一片赤誠之心上,我便不與你計較了。”
他頓了一頓,又說道。
“此外,念在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給我通風報信的份上,我也不能讓你空手而歸。”
說罷,周倚橋抬手一指,一道自己在劍意上的修行感悟便化作一道流光,沒入陸離的眉心。
少年隻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眼前一陣恍惚,等到視線再度恢複清晰,腦海之中已經多出了一段晦澀難懂的文字。
“這是......劍意?”
陸離驚呼出聲,周倚橋卻隻是淡淡一笑。
“你且好好參悟吧。”
周倚橋端起茶盞,輕呷一口。
“這是我所領悟的一招最強劍意,你若能悟透其中三成,便足以讓你在這知行院中立足了。”
陸離聞言,心中大喜過望。
他連忙起身對著周倚橋深深一揖,這才告辭離去。
送走這位極具正義感的少年,周倚橋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淡去。
他將茶盞輕輕擱在案幾上,又從袖中取出那柄短劍細細端詳起來。
“這辯經會或許是個機會......”
“如果我能在這辯經會上嶄露頭角,讓眾弟子文前輩看到我的價值,回去就能想辦法讓其同意我前往那處禁地了。”
......
翌日,晨曦初露時,知行院正殿前的青玉廣場已聚滿弟子。
周倚橋踏著石階上未幹的朝露行至辯經台,廣袖被晨風掀起時,露出他特意別在腰間的氣運短劍。
因為距離周倚橋正式授課的日子還有兩天,故而偌大的廣場之上,除了彩珠與陸離等少數人外,包括齊飛雲在內的知行院上下,都不知道他這張年輕的麵孔,就是這幾天已經傳遍了整個知行院的周教習。
當周倚橋踏上辯經台,台下諸人目光紛紛投來,或好奇,或審視。
他目光掃過,見齊飛雲正與幾位教習低語,眼神閃爍,便知今日之事絕不簡單。
周倚橋也不點破,隻是在辯經台中央站定,對著諸位教習拱手一禮。
“周教習,你可總算來了。”
看到周倚橋出現,齊飛雲立馬放下了身旁的眾位教習們,大聲叫嚷著,一下子就讓周倚橋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周倚橋沒有戳穿齊飛雲的那點小心思,心中冷笑一聲,旋即臉上浮現出一副得體的笑容。
他無視了周遭眾人投來的探究目光,對著齊飛雲拱手道。
“周某初來乍到,不知這辯經會的規矩,待會兒若是有什麽差錯,還望齊齋長看在同門的份上,海涵一二。”
齊飛雲聞言,心中暗罵一聲虛偽。
他臉上卻堆起笑容,道。
“周教習說笑了,這辯經會不過是讓諸位弟子們互相交流的場所罷了。”
“不過規矩還是要講的,按照以往的傳統,每一年的辯經會都需要幾名教習拋磚引玉,周教習初既然是第一次參加,那這一次不如就由你親自上場,讓大夥兒看看周教習在儒道上的造詣吧?”
周倚橋暗罵一聲老狐狸,麵上卻不動聲色,道。
“既然如此,那便依齊齋長所言吧。”
說罷,他轉身對著台下諸位弟子拱手一禮,朗聲道。
“周某就是知行院新來的教習,今後負責傳授諸位劍道方麵的知識,今日是辯經會的第一天,周某不才,便先拋磚引玉一番。”
向所有人正式介紹了自己之後,他才再度轉身看向齊飛雲,用一種下屬對待上位的恭敬態度,向後者征求意見。
“不知道是哪位同僚要與周某比試一番呢?”
“嗬嗬,自然是我!”
齊飛雲早就連夜將一切安排妥當,周倚橋話音未落,一道人影便從台下躍起,穩穩地落在了辯經台上。
“這位是?”
周倚橋麵露疑惑,詢問來者身份。
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頓時令對方自覺受辱,冷哼一聲後,出言譏諷道。
“周教習當真健忘,昨日才說劉某學藝不精,故意更改了《五常劍陣》上的內容,今日就不記得劉某是誰了?”
周倚橋目光在對方青衫下擺的墨梅紋上稍作停留,昨夜陸離描述的留影畫麵突然浮現在眼前——那截繡著螭吻紋的袖口,此刻正在劉教習腕間若隱若現。
“此人難道也同齊飛雲一樣,是那位神秘人的下屬?”
他心中暗自將此人也記下,臉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原來是劉教習當麵。”
“不錯,昨日周某觀《五常劍陣》手抄原本時,仁字卷的起手式確實感覺遭人刻意塗改,與彩珠姑娘一番研究之後,果然發現了其中的錯漏之處。”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們已經將其中的錯漏之處修正,避免了更多知行院弟子,因為劉教習的失誤而誤入歧途。”
周倚橋這番話一出,台下頓時嘩然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