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1章 釣出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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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眾矚目當中,齊飛雲喉結滾動了三次,終是鬆開了攥著螭吻紋的右手。
    \"周教習說得是。\"
    他廣袖一振,三枚青玉笏板淩空飛向辯經台四角。
    當笏板嵌進青磚的刹那,被劍氣摧殘得滿目瘡痍的台麵泛起漣漪,破損處竟如宣紙遇水般自行修補如新。
    “巳時二刻,知行院弟子辯經。”
    這位齋長嗓音裏摻了三分砂礫,目光掃過台下時,一些偷摸議論的聽風院弟子頓時噤若寒蟬。
    十二張紫竹蒲團憑空出現在台前,被點名的弟子們垂首魚貫而入,開始這些低階修士之間的交流。
    周倚橋沒有同齊飛雲等人一樣,前往管理台上專門為教習們準備的位置落座,而是挑了一個較為偏僻的地方,斜倚在朱漆立柱上,指尖百無聊賴地撥弄著半片枯竹葉。
    齊飛雲等最後時刻軟了下來,雖然讓事態勉強平息了下來,但根本沒有達到周倚橋激怒齊飛雲,讓其在眾目睽睽下原形畢露的目的。
    計謀不成,周倚橋對陸離等煉氣、築基境界的低階修士論道內容也沒有絲毫興趣,他索性閉目養神,等待著知行院弟子辯經結束。
    好在經過周倚橋與齊飛雲等人的事情之後,眾弟子知道這幾位教習的心情都不怎麽好,辯經進行得極為順利,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巳時五刻,知行院弟子的論道草草了結,齊飛雲作為齋長強顏歡笑說了兩句勉勵之語,便宣布了這一屆辯經會的結束。
    眾弟子離開之後,不過半日的功夫,周倚橋與齊飛雲等教習之間的矛盾,便已經傳遍了整個聽風院,甚至傳到了文墨淵與彩珠的耳中。
    ......
    聽風院內門,明德院後山最高峰,是院長文墨淵所在的青檀峰。
    青檀峰巔的草屋當中,半卷未合攏的《聽風院圖》正懸於文墨淵案頭,圖中繪著的聽風院微縮景觀裏,還殘留著辯經台上未散的劍氣。
    彩珠玉白的小手正指著畫卷中周倚橋倚柱而立的身影,頗為驚訝的對著身前的文墨淵開口。
    “爺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人乃是魔道修士?”
    文墨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是又如何?”
    彩珠聞言,頓時氣鼓鼓的嘟起了嘴。
    “爺爺你真是的!既然早就知道此人乃是魔道修士,為何還要讓他進入聽風院?”
    “萬一他心懷不軌,豈不是會危害到我們聽風院的安全?”
    文墨淵哈哈大笑,不但沒有因為自家孫女的頂撞感到生氣,反而還因為孫女的態度感到頗為有趣。
    “我倒是沒有想到,我文墨淵向來古靈精怪的孫女文彩珠,竟然有一天會露出如此老成持重,為聽風院著想的一麵。”
    彩珠哪裏聽不出文墨淵話中的調侃之意,小魔頭的本性頓時暴露了出來,掐訣激發新獲得的靈體,點燃了文墨淵花白的胡須。
    文墨淵被彩珠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隻得連連告饒。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爺爺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我告訴你便是了。”
    “老夫將此人帶到我聽風院的第一天,我就派人去調查了他的來曆。”
    “此人來曆可不簡單,不但與我聽風院祖上那位神秘前輩有關,更是與深受大玄天仙帝青睞,與隱世劍宗提劍宗又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丫頭你可別因為人家走的是魔修路子,就小瞧了人家。”
    彩珠顯然沒想到周倚橋的來曆如此恐怖,張大了櫻桃小嘴。
    “爺爺,你可別騙我!”
    文墨淵聞言,頓時又是一陣大笑。
    “爺爺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你這丫頭昨天對周小友那般態度,我可是看在眼裏的,若你真的為聽風院著想,聽爺爺一句勸,挑一個時間去向他道個歉吧。”
    彩珠盤腿坐到了文墨淵的蒲團上,從果盤裏抓了把琥珀鬆子,嘎嘣嘎嘣咬得山響。
    “就算他來曆通天,昨日他根本沒有將我放在眼裏,要我怎麽向他道歉嘛!”
    文墨淵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孫女的性子不能逼的太緊,隻得再度出聲安撫道。
    “老夫也不是要你立馬就去道歉,先給他賠禮認個錯,你這丫頭古靈精怪的,等到以後慢慢接觸熟悉了,還怕找不回今日丟掉的臉麵?”
    “爺爺說得對!”
    彩珠突然跳起來,鬆子撒了一地。
    “我這就去給他賠禮道歉!”
    少女作勢欲走,剛到門口,又被文墨淵叫了回來。
    “丫頭,你先別急著走!”
    彩珠聞言頓時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爺爺還有什麽事?”
    文墨淵袖袍輕揮,案頭鬆煙墨自行研開,在《聽風院圖》空白處洇出墨梅狀的紋路。
    彩珠正要追問,忽見畫卷中的周倚橋身影泛起金紅漣漪,七十二道氣運金線自他天靈升起,竟有半數纏在齊飛雲所在的知行院方向。
    \"丫頭看仔細了。\"
    老者並指抹過畫卷,墨梅紋路突然活過來般舒展,將那些氣運金線映得纖毫畢現。
    \"三日前這些金線還如春蠶作繭般自縛,今日卻似困龍掙鎖——周小友這一鬧,倒把藏在絲繭裏的蛹蟲都驚出來了。\"
    彩珠湊近細看時,忽然\"呀\"地輕呼。
    但見齊飛雲所在院落的氣運竟滲出紫黑斑痕,那些金線與之糾纏處,隱約可見細小蠱蟲在啃噬文氣。
    她下意識要伸手去捉,指尖卻被畫卷彈開,酥麻感直竄手肘。
    “這是......噬文蠱?”
    少女揉著發紅的手指,聲音發顫。
    “齊齋長他們怎會沾染萬象秘境的南疆邪術?”
    文墨淵不答,反將茶盞往圖卷上一傾。
    碧綠茶湯懸空凝成水鏡,映出昨晚齊飛雲醉酒外出,以及半炷香後慌慌忙忙返回住所的場景。
    “你這丫頭雖然修行至今也不過四十餘載,但自幼跟在老夫身邊,聽風院的事情即便老夫沒有明確告知於你,以你這聰明的性子應該也能感覺到一些風雨。”
    彩珠收起了嬉笑之色,正襟危坐。
    “爺爺您是想說,.齊齋長他們與聽風院那股陰影下的勢力有關?”
    文墨淵答非所問的說道。
    “十三年前聽風院附近一處煉虛宗門遭邪修襲擊,老夫派齊飛雲與一眾弟子前去除魔衛道。”
    “歸途夜宿萬象山,眾人遭遇瘴氣侵襲,十五名弟子渾身長滿桃花癬——這症狀與《南疆異聞錄》記載的噬文蠱初期征兆如出一轍。”
    手中鬆子已經吃完,彩珠還想要伸手去抓果盤裏的琥珀鬆子,卻被文墨淵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少女悻悻然收回了手,癟嘴埋怨道。
    “爺爺又賣關子!”
    “非是賣關子,而是此事牽涉太深。”
    文墨淵從袖中取出半截焦黑的竹簡,斷裂處還沾著幹涸的血跡。
    “當年齊飛雲呈上的遇襲報告裏,刻意隱去了最關鍵的一段——他們在瘴氣中似乎見到了某位神秘修士,又似乎經曆了某種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
    文墨淵將竹簡輕輕放在案頭,又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盒。
    “事關南疆之事,你爺爺我不敢怠慢,當即又派你師兄他們親自去萬象山調查,結果卻一無所獲。”
    “你師兄他們親眼看到,齊飛雲等人當日經過的那條山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跡。”
    “我聽風院在萬象山的據點,也被人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彩珠打開玉盒,從中取出幾名師兄記錄下來的有關萬象山的資料,越看越是心驚。
    “爺爺的意思是......現在的齊齋長早就是不十三年前的齊齋長!?”
    “或者更進一步的說,現在的齊齋長已經被南疆蠱修占據了心神,成為了一具傀儡!?”
    文墨淵神色嚴肅的點了點頭。
    “雖然那十五名出現桃花癬症狀的弟子,除了齊飛雲之外都已病故,但老夫可以肯定他們並非死於桃花癬。”
    “南疆蠱修的噬文蠱雖然詭異,卻不會致人死命——它隻會讓中招之人變得癡傻呆滯,最終成為傀儡般的存在。”
    彩珠聞言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當年那十五名弟子已經成為了聽風院陰影勢力的一部分!?”
    文墨淵歎了口氣,沒有回答孫女的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案頭的《聽風院圖》。
    周倚橋的身影在畫卷上若隱若現,七十二道金線雖然因為周倚橋的存在纏繞著知行院,但絲絲縷縷所指的方向,竟然都是聽風院的內門,明德院!
    “爺爺現在也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但唯一清楚地是,周小友的出現,將聽風院隱藏在暗處的勢力都逼了出來。”
    “丫頭,老夫要讓你去向他道歉,也是存了讓他幫我們聽風院揪出這個大麻煩的心思。”
    彩珠聞言,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她終於抓到機會,伸手從果盤裏又抓了把琥珀鬆子,信誓旦旦的點頭答應了文墨淵的要求。
    “既然是為了聽風院,孫女我就去向他道個歉!”
    “爺爺放心吧,不出三日,我就讓他自願來青檀峰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