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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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手中的竹葉似乎都變得燙手起來, 灼得她掌心火熱。那熱一直延續到心間,心尖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不是害怕。

    而是她好像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現在沒那麽在意和防備蕭翎的讀心術。

    這個發現讓她心驚的同時,又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動搖。

    “我不是說過讓你別問。”

    “好, 我不問了。”

    “那天晚上的事,是你幫我的第六件事。”

    “好。”

    蕭翎似乎變得很好講話, 又靠近了一些。

    他從來不知僅僅是這麽看著一個人, 卻能讓他如此的歡喜。無論眉眼, 無論顰笑,便是那發際恣意張揚的小絨發, 在他眼底都是無比的可愛俏皮。

    謝姝不避他的目光,問:“那晚刺殺的人, 你可知是誰派來的?”

    他眸中的光極速隱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底的漆黑。

    死士如死物, 內裏一片虛無, 若無刺記, 很難辨出是誰的人。但那批人的手法同九年前的極其相似, 應是同樣的幕後主使。

    幾乎不用他回答, 謝姝已從他的表情中猜到是誰。

    他以身試險, 還受了傷,圖的到底是什麽?

    有時候謝姝覺得自己很了解他,他的心機他的城府在自己麵前一覽無遺, 但此時此刻,卻又覺得他太過深沉, 無法一探到底。

    等等。

    自己這是在想什麽?

    她竟然想真正去了解一個人!

    蕭翎看她的目光又發生了變化, 越發的深不可測。

    四目相對, 一切的一切,彼此都心知肚明。

    “嬌嬌, 在你心裏,我是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謝姝早有答案。

    “有毒的點心。”

    且還是色香味俱全的那種,讓人垂涎,又懼怕其毒。

    “有毒的點心?”蕭翎咀嚼著這幾個字,“為什麽是這個?”

    “自己想。”謝姝別開視線,岔開話題。“上次你找人試了藥,可有什麽消息?”

    蕭翎目光沉了沉,應是猜到了其中深意,不由得嘴角往上揚了揚,當謝姝有些嗔惱地看他時,他又往下壓了壓。

    “據那人說,服用了養氣丸,又用安神花充枕頭睡覺之後,夜裏睡得很是香沉。”

    應該是這樣的。

    若不然祖母也不會覺得有用,而用了這麽多年。

    “那這一次,你也找了人試藥嗎?”

    蕭翎點頭。

    謝姝神情嚴肅起來,“我派人問過查過顏老夫人,她一直用安神花泡水喝,且未到流放之地,中途已經病逝。她年紀大,死因或許很複雜,但那方子中的幾味藥和安神花結合在一起定然有些不妥,否則也不會有人質疑她吃錯了藥。所以這次試藥的人,你事先要與其說清楚,另外我出五百兩作為補償。”

    “小殿下心善,臣定會安排妥當。”

    這都什麽時候了,竟打趣起她來。

    她哼哼著,“我可不像某些人,承諾的銀子不給,還用大王八抵賬。”

    蕭翎扶額,暗罵自己自作自受。

    “我錯了。”

    “你哪有錯啊,你那時候多威風啊,比民間那些大財主還要厲害。我當時就是一個給你做工的小可憐,你還不是想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想怎剝削就怎麽剝削,我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嬌嬌,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念叨我一輩子?”

    “是。”

    話一出口,空氣都熱了幾分。

    一輩子啊。

    聽起來像是互許終身。

    這時竹林外響起一聲哨聲,蕭翎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讓謝姝等在原地,然後如一道疾風般,瞬間就沒了蹤影。

    謝姝愕然,說好的受傷呢?

    一刻鐘後,他再次如旋風一樣回來,表情有些凝重。

    “章三出事了。”

    ……

    章也此時頭都大了。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昨夜他不過是下值後與兩個同僚約在清風院附近的酒樓吃酒,誰知醉酒之後醒來身邊躺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他還認識,正是秦國公府庶出的二姑娘。

    白萋萋哭得死去活來,幾度尋死都被人給攔下。雖然她已整理過鬢發與衣服,但那種與人歡好過的痕跡依然可見。

    這裏離清風院最近,已有人報了官。

    因著是清風院自己人犯了事,自然驚動了院正方大人。不多時秦國公白榮和白萋萋的生母婉姨娘趕到,那與白萋萋長相相似的美婦一進門就哭天搶地。

    “我的萋兒,出了這樣的事,你可怎麽活啊!”她楚楚可憐地看向白榮,“國公……兒若是活不了,妾也不活了。”

    她年紀已不小,但動人的風情入骨,一垂淚一低頭之間,將白榮的花花心腸拿捏得恰到好處,若不然也不會受寵這麽多年。

    白榮認出了章也,常年被酒色浸染的臉上假裝出惱怒的樣子,實則心中大喜。如果自己的庶女能攀上章家,對他而言隻有好處。

    “章賢侄,這到底怎麽回事?”

    章也抿著唇,一言不發。

    之前方大人已經問過了,那兩位與他同飲酒的同僚也被問過話。他與同僚們的話都對得上,那就是他們確實一起喝過酒,一直到近子時同僚們離開。

    這種酒樓的雅間皆有床鋪,為的就是客人們酒意正酣,宵禁之後正好歇息一晚。他迷迷糊糊記得自己酒氣上頭,人也十分困倦,等同僚們走後沒多久便已歇下。

    而白萋萋說的話,讓他十分震驚。

    白萋萋說自己心疼原來的嫡母張氏受苦,想趁著張氏被流放之前打點一二。他先是百般推脫,後來答應見自己,並與自己約在了酒樓。

    “……著章相何等人物,有其父必有其子,章大人定然不會欺我一個女子。他與我約在子時,還在酒樓,想來是怕被別人看到。沒想到……竟然……”

    她撲進婉姨娘的懷裏,再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方大人已請了穩婆驗過她的身,她的身已破,且身上殘留著男子的東西表明她幾個時辰前確實與人歡好過。

    “姨娘,出了這樣的醜事,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白榮聞言,嚷嚷著,“我說章賢侄,我好好的女兒被你禍害了,你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這時章相也來了。

    白榮一看到章相,眼神都熱烈了幾分,“章相爺,你來得正好。我們白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家的小子欺負了我的女兒,這事你若不給我們一個交待,我定要去請陛下做主!”

    他的目的不是定章也的罪,而是借此與章家聯姻。

    章相沉著臉,怒其不爭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有沒有做過?”

    “沒有。”

    章也回答得斬釘截鐵,縱然他不記得睡著之後的事,但有沒有做過他還是知道的。何況他是當事人,他有沒有約過白萋萋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

    白萋萋分明是在撒謊!

    這事棘手,所以他在等蕭翎。

    除了蕭翎,他不知道還有誰能破這個案子。

    聽到他不承認,白榮差點跳腳。

    “章相爺,方大人,我女兒這個樣子,他說不認就不認了?你們看看,我家萋兒一看就是被欺負狠了,他得便宜還不認,提了褲子就不認人,我可不答應!”

    方大人都覺得沒耳朵聽,這哪裏是一個國公能說出來的話,更不應該是一個父親當著女兒的麵能說出來的話。

    他看著章也,道:“章也,你熟知大胤律法,當知此事一旦坐實必是嚴懲,刑罰杖一百,流放三千裏。”

    “我知道。”章也還是那句話,“我沒有做過,如何能認?”

    “你還說你沒做過?”白榮一把扯過白萋萋,往他懷裏推,他一個閃躲,白萋萋差點倒地上。“你看你幹的好事?你把我家萋兒禍害成這樣,你還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告訴你小子,我白家也不是好欺負的,這事你若是認了,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你若是不認,就等著被流放吧!”

    “我不認。”

    “你小子……”

    “住手!”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章也的桃花眼中終於有了光。

    蕭長情,你可算來了。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來人,當看到蕭翎並不是一人前來,身邊還跟著謝姝時,他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殿下怎麽也來了!

    謝姝的到來,讓所有人意外。

    衆人向她行禮,她示意不必多禮,然後說:“剛巧我與祖母在王府做客,蕭大人一聽章大人出了事,不顧一身的傷也要來一趟。他因救我而受傷,於情於理我也要陪他一起來,正好有個照應。”

    這解釋倒也合理。

    自她一進來,白榮的眼睛差點就長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先是驚豔,後是邪氣,再然後是可惜。驚豔她的容貌之妍麗,不管不顧地生了邪念。又驚覺她現在的身份,暗處扼腕可惜。

    若是上回把人帶走了,那麽這位公主殿下就是自己的女人。女人嘛,自然是跟了哪個男人就是哪個男人的人,縱然是公主之尊也是如此。

    蕭翎寒刀般的眼神睨向他時,他頭皮一緊。

    “長情大侄子,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你來得正好,萋兒可是你的表妹,你……”

    “白國公,我祖母早有吩咐,你我兩家已經斷親。”

    蕭翎走到章也麵前,問了一些問題,期間那兩位同僚一起補充。

    “長情,我從未與白二姑娘約過見麵,更不知她為何會在這裏。”

    “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

    得到蕭翎這句話,章也一直沒著沒落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這事十分之蹊蹺,如果說還有一人能還他清白,那必是蕭長情無疑,否則他便是死了,也要背負汙名。

    而白萋萋此時已哭得快要暈過去,“章大人,明明是……與我約好的,若不然那麽晚我一個姑娘家怎麽會出門,又怎麽可能到這裏來?”

    她與人歡好過是事實,被人發現在章三公子的床上也是事實,這般確鑿之事,任是章三公子長了一千張嘴也不可能說清。

    這會兒的工夫,謝姝已將雅間裏的角角落落掃視了一遍,甚至隔著雅間的實木板牆,還能將左右兩邊的雅間看得清清楚楚。

    【蕭翎,右隔壁的雅間就是上回白萋萋與李相仲相會的地方。而且床鋪很亂,瞧著應是有人睡過,你要不要去搜查一下?】

    蕭翎的手正好放在桌子上,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兩下桌麵。

    【為什麽不搜查?】

    謝姝不動聲色,靠近那麵木板牆。

    離得近了些,也就能看得更清楚。

    【我看到了,那枕頭裏麵有個東西,一個足以證明李相仲來過的東西。】

    謝姝垂著眸,瞄到蕭翎的手又動了一下。

    【你知道是什麽東西?】

    蕭翎朝她看過來,眼神說明了一切。

    白萋萋還在哭,“章三公子,你都把我這樣……還不認,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章也自來桃花眼含笑,此時卻是從未過的厭惡。

    他竟不知一個世家出身的大家閨秀無恥起來,居然能到這個份上。手段之下作,比起那煙花柳巷子的姑娘也不遑多讓。

    “白二姑娘,我有沒有約過你,你最是清楚,我有沒有欺負過你,你也最是清楚。你紅口白牙地誣陷我,難道不是想逼死我嗎?”

    “章相爺,這我可要說你了,你兒子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嗎?”

    章相垂手而立,“既然已經報官,那便依律法行事。若他真有罪,該怎麽刑罰便怎麽刑罰,若他沒有做過的事,我相信方大人和蕭大人會還他一個清白。”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看著是不著調了些,但絕對做不出來這樣混賬的事。

    白榮不幹了,“好你個章勁之,你還自詡修的是什麽大儒之道。如今你兒子做了醜事還不認,我看你還有沒有臉在清流文人麵前裝模作樣!”

    “案子還未斷定,白國公可不能信口雌黃。”

    “……”白榮氣極,對方大人道:“方大人,你可都聽見了,這事你若不能秉公辦理,我必是要去陛下那裏參你一本!”

    他們爭執之時,謝姝已朝白萋萋走去,隨著她越來越近,白萋萋無端覺得緊張起來。

    “月城公主,你也是女……

    “我是女子不假,但首先我是個人。”謝姝神色平靜,如水的目光清澈見底,仿佛能照清所有的魑魅魍魎。

    白萋萋聽出她話裏有話,越發的楚楚可憐。

    “臣女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沒能托生在嫡母的肚子裏。嫡母此前待臣女並不算好,縱然她被父親休棄了,但臣女想著母女一場,還是想為她做些什麽。誰知臣女的一片孝心,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

    那婉姨娘也跟著哭起來,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看上去好不可憐。

    【蕭翎,她必是不會主動說的,但她不傻。她能答應李相仲這樣的事,應是李相仲對她許了極大的好處。】

    這一點,蕭翎也猜到了。

    他手指輕叩一下桌麵,又看了謝姝一眼。

    謝姝腦子裏靈光一閃,須臾間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明白了,你不想打草驚蛇,你想捉賊拿髒。那東西對李相仲尤為重要,對白萋萋也是如此,不管東西是誰藏在那裏的,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拿回來。】

    他沒有再敲桌麵,而是垂眸一笑。

    然後他不知和方大人說了什麽,方大人一揮手,便有人過來要把章也帶走。

    “你……們這是做什麽?”白榮驚問。

    “章也是疑犯,自然要先收監,等審問查明真相之後必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我家萋兒……”

    方大人道:“國公爺,令愛的事尚未查清,還請令愛暫時委屈一下。正好我在附近有個宅子,就委屈令愛先在宅子裏住下。”

    “這怎麽就不清楚了?”白榮的目的沒達到,不甘地嚷嚷起來。“我家萋兒擺明被他欺負了,還要怎麽查?”

    “國公爺,律法自有律法的道理,他既然未認罪,那便不能結案。你放心,若真是他做的,我們清風院自有一百種法子讓他認罪。”

    白萋萋靠在婉姨娘的身上,臉色白得嚇人。

    當她聽到謝姝的話後,更是血色盡退。

    謝姝說:“這事我既然知道了,那便不能袖手旁觀。出了這樣的事,最怕就是白二姑娘想不開。所以我願意陪白二姑娘去方大人的宅子,直到結案為止。”

    方大人立馬表示感謝。

    白萋萋哪裏願意,拚命拒絕,“臣女低賤,豈敢勞煩公主殿下。”

    “你我相識一場,我不嫌麻煩。”

    “殿下,臣女這一身的汙穢……”

    “我知道,你確實髒了。”

    人髒,心更髒。

    白萋萋還想說什麽,被她一句給堵了回去。

    “白二姑娘不必再拒絕,你應知我並非為你,你也無需自作多情。”

    說完,她望向蕭翎,眉眼一彎。

    【蕭翎,人我會看好的,接下來看你的了。】

    她眉眼這一動,如盈盈春水瀲灩生波,一時美不勝收。

    白榮看入了迷,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白國公,你如果再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本宮,本宮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當球踢!”

    這還是謝姝第一次自稱本宮。

    白榮訕訕,“殿下誤會了……”

    蕭翎森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謝姝道:“小殿下若是想挖人眼珠子當球踢,臣願意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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