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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上最惡瀆神事件2

    灰靄陰沉, 黑風呼嘯。

    嘩啦，嘩啦，亞紀身上的金屬鏈條, 隨著女孩的走動振甩不休。她穿著不甚合身的男裝，肩披一件過於寬大的船長製服，皮帶把女孩腰身勒得纖細挺拔, 像是一棵生命力蓬勃的小白楊樹。

    亞紀握著一把造型古典、做工精美的雙管爆銃。

    年輕的少女船長麵無表情地走向阿爾的艙室：

    “什麽時候發現的？”

    寧寧蔫頭巴腦地跟在她身後：“就、就剛剛……”

    亞紀扭頭看了她一眼。

    亞紀知道寧寧說謊了——“這件事”, 寧寧絕對知道了一段時間，並且自己嘗試過解決問題。

    但是，寧寧發現自己解決不了, 所以跑來跟亞紀哭訴, 說出了最壞的打算：

    ——把阿爾扔進海裏。

    這事兒如果放在以前，亞紀肯定當場撕破臉，跟寧寧大吵一架，質問後者為何說謊。

    但亞紀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毫無城府的鄉下小妹了。

    夫人的教導烙印在她的腦海裏——守望彼此，幫襯互相。

    作為女孩們的領袖，她必須足夠包容而穩重，就像薇瑟密爾導師那樣。

    一個隨隨便便跟下屬鬧翻天的領導，有誰願意依靠，有誰願意追隨？

    是以，亞紀隻是看了寧寧一眼, 什麽都沒說。

    寧寧如遭雷擊，頭都快垂到地上了, 抽抽搭搭地哭泣道：

    “我……我以為……會好起來的……”

    寧寧也沒想到, 阿爾周圍的“異變”, 會恐怖到這種程度。

    亞紀一腳踩進了柔軟又濕滑的血肉裏。

    亞紀震悚地睜大了眼睛：“——”

    她瞬間明白，為什麽寧寧, 終於忍受不住，想要把阿爾扔進海裏了。

    亞紀確認自己是走在甲板上。

    甲板，是堅硬的木與鐵，而不是鮮紅的、溫熱的、柔膩的——

    肉。

    恐怖的異變已經蔓延出了阿爾的房間。原本潮濕陰綠的艙壁，此時變成了鮮紅潤滑的“肉牆”，或粗或細、錯綜盤虯的血管之網，像是藤壺一般攀附其上，亞紀甫一靠近，能聽見整齊劃一的鼓動聲，怦，怦，怦——居然是血管的脈搏。

    亞紀震駭地倒退：“……”

    活的。她能感覺到，這些血肉有生命，正在貪婪地增殖、再生、進化。

    這是什麽？

    亞紀大腦中一片空白。她原以為，自己見識過夫人神降，已經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但眼下發生的一切，再一次擊潰了亞紀對世界的認知：

    ——夫人在上，這是到底是什麽？？

    寧寧臉色慘白：“我、我離開的時候，這些肉才剛長到床底下呢……”

    也就是說，寧寧離開的這一小會兒，這種恐怖的“血肉”，已經吞噬了整個艙室嗎？

    亞紀閉了閉眼。

    我是船長，亞紀對自己說，我是夫人的神眷者。

    我不害怕，我不會死。

    我不害怕，我不會死。

    亞紀鼓足勇氣，推開了血肉、筋膜、骨殖絞作一處的艙門。

    狹窄的艙室裏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猩紅霧氣。

    原本阿爾休息的艙室，此時已經變成了血與肉的魔窟。鮮紅的肉類、黃白的筋膜，“替換”掉了原本的牆壁、地板、桌椅，有拔絲一般的怪東西，覆蓋在天花板上，濕黏黏地垂掛而下。

    寧寧說，這是“神經元”，是本該出現在人體裏的東西，此時卻像是蛛網一般參差披拂。

    亞紀小心地邁步，有蟒蛇一般粗大的血管，在地板上縱橫交錯，它們是滾燙的，正在鮮活地掙動，房間裏回蕩著擂鼓般的脈搏聲。

    亞紀撥開絲網一般的神經元，看見了床上昏睡不醒的阿爾。

    就像是騎士找到了沉睡的公主。

    阿爾確實像童話中的公主，頭發漆黑如炭，膚色潔白如雪，典雅而立體的五官，好似出自名家巨匠的手筆，仿佛她生來就是為了證明，世界上本該有此等高傲的美麗。

    ——但是，公主不會擁有，濕滑而粗壯的章魚腕足。

    阿爾像是躺在一頭深海巨怪的懷抱裏，章魚腕足色澤深青，生著臉盆大小的吸盤，吸盤中生著一圈又一圈鋒利綿密的牙齒。

    它們與血管擠成一團，互相攀咬、彼此絞殺，好似爭鬥不休的群蛇。

    “這些怪東西是來找這個大姐姐的……”

    寧寧瀕臨崩潰，小聲地哭起來：

    “我們……我們把她扔掉吧……”

    亞紀麵色慘白。

    沒有人看到這副景象不會恐懼。

    “……”她轉過頭來，剛想跟寧寧說什麽，餘光突然瞥見一物。

    亞紀的心跳停頓了。

    一張臉。

    獨眼，絡腮胡，氣質兇惡。

    ——正是這一艘海盜船原先的船長。

    夫人的神恩降臨，海盜船長與其他海盜，腦袋都像是節日禮炮，紛紛炸了個幹淨。

    海盜船長的無頭屍體，更是被亞紀親手丟下海的，此時早該葬身魚腹了才對。

    但是，亞紀偏偏，看見了海盜船長的臉。

    這張臉，貼在舷窗外側，活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悄悄地探過來，直勾勾地往裏偷窺。

    亞紀的視線，對上了海盜船長的眼睛，後者慘白的嘴角，向兩側高高提起，露出了一個怨毒的笑容。

    砰地一聲，寧寧跪倒在地，女孩嚇得魂飛魄散，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尖叫的力氣。

    驀地，海盜船長的臉，毫無預兆地向上“擡升”。

    這張灰敗詭譎的麵孔之下，連接著的，居然是——

    一條脊椎。

    一條碎肉黏連、血跡猶幹的脊椎。

    亞紀如墜冰窟，動彈不得。

    怪物像是一條宛曼的長蛇，在濕漉漉的灰色霧靄中，輕盈而惡心地遊弋。

    脊柱怪物向上遊、向上遊、向上遊，然後消失在了迷蒙的霧海裏。

    一時間，世界無比安靜，整一艘海盜船像是陷入了深海之中，亞紀隻能聽見自己顫抖的呼吸。

    呼……嗬……呼……嗬……

    ——嘩！！

    驀地，這條脊椎怪物，從另一側的艙門外，猛地沖了進來！

    寧寧驚懼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砰！

    一聲槍響。

    槍口焰膨脹著綻放，猩紅霧氣迷蒙的艙室裏，陡然亮起了熾烈的十字星。

    是亞紀按下了扳機。

    她手裏端著的，正是那把雙管爆銃，這是海盜船長掛在自己房間內的珍藏，此時亞紀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銃彈擊中眉心，脊椎怪物的腦袋連同後頸，整一個兒爆裂開來，姹紫嫣紅，繽紛絢麗，炸得滿地都是。

    亞紀瞳仁顫抖，冷汗浸透襯衫：“……”

    解……解決了？

    她看著地上的血泥骨碎，足足愣了三秒鐘，才向門外喊道：

    “所有人！不要靠近！！全部回到自己房間——！！！”

    ——晚了。

    嘩啦啦……嘩啦啦……

    亞紀聽見了水聲。

    寧寧喃喃道：“不……不是吧……”

    那是無數脊柱怪，破水而出的聲音。

    濁浪滔天，鹽粒潑灑，怪物像是竄出海麵的群豚，頭顱拖曳著一條白花花的脊椎，筆直地向著高空遊弋。

    這些麵孔裏，有亞紀和寧寧，認識的船上海盜。但更多的，是全然陌生的臉，這些都是不可言喻海的屍體，被腦袋下連接的“脊柱”攛掇，如同氫氣球一般升上了天空。

    寧寧無端端地想起，當她還有爸爸的時候，站在廣場上觀看慶典，無數彩球升上高空，便是這般的盛大而熱鬧。

    更加恐怖的是——

    這些脊柱怪，明明身體在向上飛，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海盜船不放。

    更準確來說：

    是盯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阿爾不放。

    灰白海霧浮沉，腥臭海風撲麵，血肉艙室內的猩紅霧氣，猶如黏稠漲縮的濃煙，向外伸出了細而長的手腳。

    撲通。

    在寧寧震驚的目光裏，亞紀果斷地——

    跪下了。

    亞紀語速飛快地祈禱道：

    “——超越光與暗的主宰盲目喑啞癡愚的使者在無窮極黑暗墓地中獨舞的偉大存在請您聆聽我的悲傷請您終結我的苦難！！”

    眼下的場麵顯然不是亞紀能夠獨立自主擺平的。

    子曰，小孩被欺負了找家長，信徒被欺負了找神明。

    亞紀眼疾手快地向薇瑟發送了一條搖人請求：

    媽咪救命啊！！

    我們被一萬個脊柱怪包圍了嗚嗚嗚！！！

    ·

    ·

    ·

    ……

    阿爾的意識迷失在了猩紅色的夢境中。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穿堂風呼嘯而過，她站在高樓外壁的邊沿突起上，地麵上的花壇變成了小小的幾何圖案。

    隻要重心稍有差錯，阿爾便會一頭向下栽落，摔個血肉模糊。

    “——”

    阿爾驟然清醒，背脊緊緊貼住牆壁，一時間不敢動彈：

    這是哪裏？

    她為什麽會站在外麵？

    不……為什麽——站？

    阿爾愣住了：

    為什麽她可以站立？

    身臨高空的恐懼之下，記憶像是一道驚電，悍然劈入阿爾的腦海之中：

    <101nove.·琥珀星。

    她是，阿比蓋爾·t·琥珀星的過繼女兒。

    她是……終生無法走路的殘廢。

    阿爾遲疑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看似水靈窈窕，實則厚繭遍布。

    這不是阿爾的手。

    這是一雙在農活裏艱辛打熬過的手。

    這是……慢著。

    阿爾惶然扭頭，一旁的凸肚窗上，映出了她的容貌：

    雪白的藻發，深紫的眼睛，殷紅的嘴唇。高樓狂風之中，女孩的裙擺飛揚而起，她像是一朵迎風怒放的薔薇花，鮮妍熱烈，炫目明媚。

    這是薇瑟。

    ——這是少女年紀的薇瑟！

    ·

    ·

    ·

    我這是在做夢？

    阿爾匪夷所思：“——”

    ——這絕對是在做夢吧？？

    她是阿爾，阿爾忒彌斯，怎麽可能會……會在薇瑟的身體裏？

    阿爾試探著把腳伸出去：

    如果她往下跳……是不是就能醒過來了？

    無盡的流風與虛無，在腳掌下洶湧鼓動。

    這種抓不到憑依的恐懼，像是蛇一般從腳掌鑽入心底，阿爾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次貼緊牆壁站好：“……”

    不，不行，這是薇瑟的身體，容不得阿爾這般放肆隨意。

    如果這不是夢呢？

    阿爾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那她豈不是要把薇瑟的身體給摔死了？

    冷靜，阿爾習慣性地擡起手，捏向自己的眉心，卻觸碰到了——

    眼鏡。

    阿爾一怔。

    薇瑟小時候讀書用功，但是她的家裏人卻很摳門，不肯給薇瑟足夠明亮的蠟燭，導致她的視力從小就不好。

    進入火環學院後，薇瑟配上了眼鏡。

    阿爾愣了愣，旋即摘下了眼鏡，打量了一番：

    無框，圓形鏡片，鏡架是蜿蜒的長蛇。

    很符合阿爾中學時期的非主流之斯萊特林已黑化）式審美。

    阿爾了然：

    這具薇瑟的身體，剛過完十六歲的生日，而這副中二病眼鏡，正是當時阿爾送她的生日禮物，鏡片是高檔的尼伯龍根水晶，價值一千六百奧倫。

    為什麽說是“剛過完”？

    因為，很快她們就會吵嘴，阿爾一怒之下說：

    “把眼鏡還我！”

    薇瑟就真的還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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