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的生活非常的有規律，所有的一切都要遵循著虞家統治者的習慣運行著。
    每日的餐食都是準時準點。
    孫謹從不挑食浪費，對這種難以控製的奇怪反應也是暗自焦急。
    這種情況，他恐怕熬不到離開的那一天了。
    本想忍耐，可那種生理性的厭惡惡心如影隨形，怎麽都難以擺脫。
    門開了，孫謹難受的緊閉雙眼，虞行翡感受著他的身體瞬間繃緊了片刻，又無力的泄了力度。
    帶著溫度的白玉擺在托盤上，此刻孫謹才覺得連呼吸仿佛都順暢了許多，離得非常近的木製冷香更是灌滿了胸腔。
    虞行翡並不喜歡噴香水，這是熏香、衣物芳香劑、還有雪山山頂的陽光、清新的叢林，更有屬於男人身體的氣味混合而成的，非常獨特的味道。
    經年累月，已經成為了虞行翡本身的氣味。
    第一次覺得嗅覺靈敏也不是什麽好事，孫謹被熏的更難受了，隻能偏過頭，不想睜開眼睛，甚至想捂住耳朵。
    即便日日如此，也不想看這難堪的一幕。
    “這種事情，到底還要做多久？”
    即使不情願，還帶著虛弱，孫謹這具身體經過藥物溫養，已經漸漸被改變，虞行翡目光劃過他微紅的耳部輪廓，停駐在泛紅的眼尾。
    被他放在櫃子上的碗，正冒著熱氣。
    和房間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不屬於這裏的物件讓虞行翡的眼神和語氣不自覺又變得冷硬起來，“直到你徹底能習慣我為止。”
    孫謹咬牙，不就是那種事情嗎？
    想上就上，給個痛快。
    心裏想硬氣一次，可身體止不住在顫抖。
    虞行翡也知道他本就不是個溫柔的人，孫謹還在為那一夜而恐懼。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被催情藥勾起了洶湧的欲念。
    被血腥包裹，被壓抑多年的殺虐不停在叫囂。
    這樣的情形下，他不會留有餘地，隻想著在孫謹身上宣泄情緒。
    這種可以毫無保留的發泄實在是讓人上癮。
    孫謹能活著，已經算命大了。
    哄了幾十天，效果微不可見，虞行翡並不想再嚇到他，可也不會溫言細語，一時之間僵在原地。
    讓孫謹調節情緒需要給他一個安靜獨立的空間，為了治好孫謹的“病”，虞行翡隻能忍耐著。
    忍受著，容許一隻覬覦他所有物的老鼠躲藏在他的地盤裏。
    也試圖學著用較為溫和的語氣和孫謹說話，可虞行翡已經強勢了幾十年，習慣了命令和威嚇。自從虞韻章去世後，再也無需克製忍讓，誰知道還能遇到一個能讓他退步的人。
    不能再次威脅，隻能好言好語的哄著，這可不是憋屈二字能概述的鬱悶。
    加之今天心情著實不好，虞行翡離開房間前說的話依舊冷聲冷氣的，“希望今天你能有所緩解。”
    聽到這話，孫謹有些不明所以，再一細想身體更是怕到顫抖不止。
    這是不是說明，就是今天的意思？
    但凡虞行翡正常一點，孫謹都不會恐懼成這樣。
    怎麽會有人長成那樣，力氣也大到古怪，和那張臉真的是一點都不相符。孫謹自認他也還算強壯，經過訓練，獨自製服幾個成年男人不在話下，可在虞行翡手裏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
    被下了藥的男人根本沒有理智可言，孫謹還以為他的手臂腿骨都已經被折斷，多次清醒酷刑仍在繼續。
    在正常情況下，是不是不會這麽痛苦了？
    孫謹都挺佩服自己的，廉恥心他是一點都沒有啊，居然還在想這種事情。
    正腦袋發懵，連胡思亂想的力氣都消失了，再怎麽逃避也於事無補，孫謹還是想不明白，虞行翡為什麽就是不放過他。
    從小到大一直都被誇讚著，也確實從不缺少追求者，孫謹明白他什麽都沒有，在能安穩生活之前，不會為了一點短暫的迷戀去耽誤另一個人的人生。
    孤身一人、身無長處，唯一可取的地方也隻有外貌了，孫謹對外在條件還是很有自信的，卻不會太過自戀。
    虞氏的董事長什麽沒見過？
    他現在和骷髏架子沒多大差別了吧，怎麽這都能下得去手…
    眼角餘光瞥到了一抹橘黃色線條，孫謹猛得瞪大眼睛，想坐起身，不想眼前發黑，一陣天旋地轉。
    撐著床沿好不容易緩過來，再次看向床邊的櫃子。
    盛著素麵的碗身上帶著幾條不太鮮豔的橘色條紋，在碗的邊沿還有個小小的缺口。
    孫謹從小過慣了清貧的生活，現在“有幸”見識到了頂級富豪的生活，卻習慣不了也融入不進去。和他的身份一樣，這種餐具根本不可能有資格出現在虞行翡的眼前。
    不是幻覺，是真的！
    孫謹眼眶酸痛，張嘴不敢發出聲音，隻能無聲呼喚，“海洋…”
    這是他的，是他在雲城家裏的碗，因為還能使用，即使有了缺口，也舍不得丟。
    多次被王海洋取笑吝嗇…
    不能太過關注，砸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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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砸了它！
    可顫抖的手碰到了溫暖，連最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虞宅的廚師技術嫻熟精湛，每一道菜都非常的講究，色香味缺一不可。簡簡單單的一道粥也暗藏玄機，以此來體現高超的技巧。
    碗裏的素麵沒有那種昂貴的食材味道，熟悉簡單的讓孫謹的眼睛發熱滾燙。
    虛弱了多時的身體像是終於獲得了能量，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知道不能貪戀，孫謹還是舍不得。
    有多久沒有彼此的消息了？
    真的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無法相見，用這樣的方法體會著對方的思念，機會實在是難得了，孫謹貪心的不想太過理智。
    可能是因為他還未恢複，時時刻刻警惕著，一天一天過去，虞行翡並沒有對他出手的意思。
    窗簾縫隙外是一片幽藍，即使是熟睡，也一直緊緊桎梏著他的手臂終於鬆開了。
    沒有開燈，男人站在床邊披上了睡袍。
    孫謹也跟著下床，膝蓋驀地一軟。
    虞行翡轉身接住身後撲過來的身體。
    燈光被點亮，伏在他頸側的人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通紅的耳垂。
    溫熱的呼吸離他很近，就在耳旁。
    平時孫謹都在裝睡，虞行翡也沒有拆穿，今天，倒是有了些不同。
    孫謹抬起臉，臉漲紅著發燙，因為這種投懷送抱的舉動，也是因為體虛軟弱的姿態，盯著虞行翡的側臉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因為有所祈求，露出練習了多次的笑容討好著，“我恢複了不少，今天，能不能讓我出門走走。”
    虞行翡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打量著孫謹的表情。
    “再不動一動，這雙腿都要退化了。”
    虞行翡偏著頭，眼神順著孫謹的話語看向他的雙腿。
    這雙腿依舊筆直修長，肌肉線條模糊了不少，確實沒有之前的有力勻稱、穩健如風。
    頸間的項鏈被撥弄著，孫謹一動不動，任由他打量。
    孫謹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麽，不過沒有拒絕，就是默認同意了。
    慢慢後退幾步，結束了這次古怪的擁抱。
    天還未亮，虞行翡換上了輕便的運動套裝，孫謹知道他的習慣，並不打算跟著過去，看著院子回廊遠處笑了笑，“我想到處走走，等恢複得更好些，能讓我四處跑跑嗎？”
    怕他誤會，孫謹連連解釋，“我本就有在公園晨跑的習慣。”
    “我想早一點恢複到最好的狀態。”
    孫謹迫不及待想擺脫虛弱恢複健康，這些說辭更不是撒謊。
    迎著晨風奔跑，追趕著第一縷陽光真的是多年的習慣。
    臥病在床，消極抵抗的人好像恢複了生機勃勃，虞行翡當然也想讓孫謹恢複得更快速，也就隨了他的心意，獨自前往健身房。
    自從來到這裏，孫謹很少會主動提出什麽需求，每一次都會露出某種動物祈食的眼神。
    委委屈屈，小心翼翼。
    簡單又幹淨，還有很容易被滿足的欣喜。
    比起心如死灰的沉寂，虞行翡更喜歡這種眼神。
    好像他們之間的矛盾衝突從沒發生過一樣。
    可惜，枯木遇水再逢春，孫謹恢複生機，不是因為他。
    孫謹一直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走向另一個方向，轉身的瞬間，臉上哪裏還有半點笑容，更無虛浮無力的姿態，重重的踏在地上。
    星海市寸土寸金，虞家雖不是最熱鬧的地段，確是價格最昂貴的位置。
    他們這種普通人辛苦工作一輩子，恐怕都買不起腳下的幾塊磚。
    一大早，虞行翡不會到處走動，除了他早上會經過的地方，沿途還有修剪草木的園丁和巡邏的保鏢。
    孫謹從過道走過，很久沒看到過其他人了，可那些人連頭也沒抬一下，像是沒見到他一樣，安靜專注的做著自己的工作。
    國內最大的科技公司也是虞氏的，孫謹甚至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機器人。
    漫無目的閑逛著，離大門的方向越來越遠，無人搭理，沒有人帶領，去哪裏也沒人阻攔，在這裏好像沒有任何秘密，可以任他隨意探尋。
    直到沿路的風景越來越陌生，孫謹停下腳步。
    這裏實在是太大了，待了幾個月，其實他一共也沒去過幾個地方。
    “迷路了？”
    孫謹回過頭，胡管家明明很年輕，卻穿著一絲不苟，溫和的微笑在一群麵無表情，沒有情緒起伏的人裏很好辨認。
    “好久不見。”
    “還有想去的地方嗎？”胡管家在幾米外停下，並沒有太靠近。
    “我哪裏都能去？”原來身後一直有人跟著，好不容易能出來，孫謹不想那麽快就回去。
    “隻要是虞宅的範圍內，你都能去。”
    孫謹的神情很驚訝，胡管家希望他能明白，在絕對弱勢之下，一切小心思都是無用功。
    所以沒必要設防。
    因為，孫謹不管走到哪，都在鐵籠範圍內。
    “我帶你逛逛。”
    虞宅並不是現代化建築，更像是過去的那種深宅大院，不過不會太過狹窄，汽車、工作車輛都可以輕鬆容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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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裏的工作並不繁瑣，甚至可以說是輕鬆。”
    “董事長沒什麽不良喜好，生活很簡單，衣食住行也很隨意，隻是不喜吵鬧這點需要非常注意。”
    “這裏連客人都非常的少，虞家的其他人不會上門打擾，所以隻要避著點董事長，做好份內的工作，在這裏比外麵的工作壓力要小的多。”
    這話耳熟的很，是在哪聽過？
    哦，是上次以為他要逃跑的懲罰，胡管家也說過這些話。
    孫謹不知道是不是該去認同，虞行翡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確實可以說是天生自帶著傲視眾生的貴氣。
    可發生在他身上的惡行是真真實實的，罪魁禍首就是那位人上人。
    “上次，我能安心去做好一個人形寵物的工作，現在，你是在勸我做好床伴的職責是嗎？”
    身後的人語調很平靜，卻飽含怨恨，胡管家沒有回頭，依舊麵帶微笑。
    “官員、警察、老師、清潔工、企業的負責人…父親、母親、妻子、丈夫、孩子不都是一種身份，也都有要各自擔負的責任，並且無法隨意脫下責任的枷鎖。”
    “寵物也好，床伴也好，如果能讓你不要背負那麽多背叛的愧疚，那麽把這一切當作工作是不是更能讓你好受一點？”
    愧疚？
    孫謹從沒有背叛，更無談愧疚，無聲冷笑自嘲，“如果不是為了活下去，如果不是為了…”
    不能提起海洋的名字，他還要對強行分開他們的男人主動投懷送抱，更要奉上身體！
    用力深呼吸，孫謹才能忍下同歸於盡的惡念。
    他情緒崩潰會牽連到王海洋…做夠了心理建設，孫謹才苦笑著歎了口氣，“你說得對，除了這樣，我又能怎麽樣？”
    胡管家隻能盡力規勸，還好孫謹並不是個魚死網破，衝動到不顧一切的人。
    “你是個穩重人，董事長沒有感情經曆，不論是親情、友情、愛情還是其他的情感，他都沒有體會過，所以很多時候的你要多加退讓。”
    “你應該能發現，他其實很好哄。”
    “能和他提出需求並能被無條件滿足的，隻有你。”
    這是虞行翡的管家，沒有人能對他感同身受，孫謹實在不想再聽下去，“夠了，我對他的事情不感興趣。”
    好像起了反作用，胡管家心知不能再過多囉嗦。
    從孫謹被帶回來的第一天，胡管家就知道虞行翡命中的劫難到來了。
    在虞行翡心裏，孫謹是唯一的特殊，可這兩個人相識得太晚了，也用錯了手段，所以注定要經曆波折。
    站在世界之巔，隻為自身而活著的人會變得和他的爺爺一樣，變得懷疑一切，會為了一個人變得越來越瘋狂，直到感情漩渦中的兩個人兩敗俱傷，水火不容。
    孫謹被帶動了心中的怨氣，隻能窩囊的自我調解。陪同用餐時，麵對滿桌的菜肴，毫無胃口，隻是動了那盤格格不入，專屬他一人的餐具。
    虞行翡隻是隨意瞟了一眼，徹底倒了胃口，又隻能忍著一口氣裝作沒看到。
    無處發泄，可真是憋屈的很。
    “我要出門，十天不會回來，現在就出發。”
    虞行翡不想去看孫謹的表情，也受夠了那隻老鼠的存在。
    臨出發前，還是不忘對著打點一切的管家警告著，“看緊那隻老鼠，還有，所有人，都離我的東西遠一點，包括你。”
    “是。”
    不知從哪辯駁，胡管家一臉無奈的看著遠去的車尾燈。
    因為孫謹的特殊性，和對他的一點同情，就被懷疑別有用心…虞家人啊…
    “十天…十天！”孫謹激動到無法控製表情，還好剛剛他被忽略過去了。
    這是第一天，要冷靜。
    不需要擔驚受怕，一個人吃的好，睡得安心，孫謹覺得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
    胡管家也說了，他可以去任何一個地方。
    在這裏，沒人會和他交流，海洋被關在哪裏更不會有人敢告訴他。
    每次的飯菜都是熱的，菜品可以複製，可孫謹就是吃得出來不一樣，所以王海洋一定會出現在廚房。
    胡管家並不清閑，雖然這裏不歡迎客人，也不舉辦宴會，可想要來拜訪的信件、昂貴的禮物、宴會酒會的邀請絡繹不絕。
    虞宅的男主人懶得理會，更沒有女主人操持內務，這一切都得胡管家代為打理。
    再忙碌都還要緊盯著被留在家裏的孫謹。
    好在孫謹並沒有做出異常的舉動。
    離虞行翡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整日到處閑逛，終於還是讓孫謹找到了廚房的方位。趁胡管家鬆懈放鬆了警惕，也看到了他想見的人。
    從背影孫謹就知道王海洋過得不好，本就清瘦的男人現在更是隻剩一把骨頭。
    背對著大門，原本嘈雜的廚房因突然闖進來的人變得寂靜無聲，王海洋心無旁騖，對一切毫不關心，直到有人靠近。
    “海洋？”
    王海洋以為是幻聽，直到身後又喚了一聲，才不可置信轉過身，眼鏡被霧氣模糊成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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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的人很多，俱都穿著幹淨的白色廚師服，隻是齊刷刷盯過來的目光過於漠然詭異。
    老虎不在家，孫謹還沒有稱霸稱王的本事，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隻要沒有虞行翡的命令，誰都不敢動他。
    克製住激動，孫謹雖然痛心，還是沒做出過於親昵的舉動，隻是拉著那瘦到不正常的手臂離開了廚房。
    王海洋什麽都看不清，隻知道他被背到了背上，室外的陽光很耀眼，吹拂到臉頰的風，很快，很輕。
    真的太溫暖了。
    風停了，水波的聲音輕柔蕩漾著，耳邊的心跳曾每天夜晚緊貼在耳邊，日日伴他入眠。
    王海洋依舊回不過神。
    難道白日做夢了？
    怎麽夢到了學生時代的孫謹…
    直到整個人被攏在懷裏王海洋這才低聲痛哭。
    是真的，不是做夢。
    攜手共度了半生，現在連光明正大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還以為今生沒有機會再見，兩人隻能躲在無人之處緊緊相擁。
    孫謹的襯衣都被眼淚濕透了，手掌下一節一節的骨骼更是讓人心疼，再不舍，還是鬆開了手。
    不舍得浪費時間，王海洋取下眼鏡，仔細打量著，眼淚再次決堤，“你怎麽了…”
    “董事長讓我服用了新生。”
    藥效太顯著，孫謹瞞不了，王海洋看著那張青春四溢、俊朗陽光的臉，一對比不自覺自慚形穢，心裏更加恐慌不安。
    孫謹好像更加吸引人了，這一對比，他們就像兩個時代的人。
    孫謹恢複了年輕，他卻開始變得衰老。
    好不容易能見到的激動被熄滅了幾分，王海洋沒忘記他有更在意的事情，“你怎麽了？怎麽病得這麽嚴重？有沒有好一點？”
    孫謹臉一白，生怕被看出端倪，趕緊安慰著笑著，“看過醫生了，不是什麽大病，就是吃錯東西了，需要養一段時間。”
    王海洋怎麽可能相信，如果不是病得太嚴重，虞行翡怎麽可能會抓他來這裏。
    來這裏的路上，甚至做好了這是天人相隔的最後接觸。
    虛弱太久，還沒有完全恢複，確實很難讓人信服，孫謹不再過多編造謊言，笑著抬起手臂，“你看，我背著你都能跑這麽快，真的已經好了。倒是你，輕得像沒有重量了。”
    他這病，來得突然，好的也快。
    更讓孫謹憂心的，反而是王海洋的狀態。
    好像脆弱到一碰就碎了，又憑借一口氣強撐著。
    再一次相見，王海洋再也不想和他分開了，睜著眼睛不舍得眨眼，“孫謹，我受不了了，我們逃跑吧。”
    “就算跑不了，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手臂被抓的發疼，孫謹卻不敢直視王海洋的眼睛，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要帶你離開這裏，我們現在就走！”
    王海洋用盡全力都沒辦法拉動孫謹，浪費每一秒都讓他更加焦慮。
    孫謹站在原地，心被拉扯碎裂開來，想用力抓住彼此的手，卻隻能將手掙脫，不住後退著，“我不走。”
    王海洋不可置信回過頭，眼睜睜看著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還有那張不合時宜出現的笑臉，心驀地疼到讓人無法呼吸，“為什麽？”
    “其實我今天來見你，是有些話想當麵和你說。”早知今日，孫謹不會不自量力的給出承諾。
    這恐怕是最後一個能當麵道別，能真正道別的機會了。
    莫名的不安，王海洋不想聽也不敢聽，卻攔不住。
    孫謹練習了這麽多天，總算是能夠控製表情，張開雙臂，讓王海洋看清他的身體，為了現在，還特意翻找了虞行翡的衣帽間，刻意裝扮了一番。
    “看清我和過去的區別了嗎？”
    在光線下下，白色的襯衫讓天生就屬於陽光的男人整個人都在發光。
    孫謹故意露出手腕，袖口的珠寶璀璨輝煌，露出剛剛一直被忽略的手表，手指撫摸著不問自取的收藏品。
    王海洋不是不識貨，除了一眼就看得出昂貴的寶石袖扣，那手表看似低調，其實是全球限定款。
    無論哪一個，都是他們這輩子都買不起的東西。
    孫謹這才緩緩開口，“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我從小就要在飯店兼職，做過派單員、服務員、侍應生等等等等工資低廉的工作來養活自己。”
    這些王海洋一清二楚，過去，他們都是深陷淤泥的幼獸，被命運所鞭撻折磨。
    “因為要供養你上學，我從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工作，才能勉強溫飽。”
    王海洋慌張著張了張嘴，孫謹提高音量打斷了他，“我也想不用為生計發愁專心上學，為什麽我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命中注定的低賤！”
    “我不比任何人差，我努力向上、腳踏實地、與人為善，憑什麽注定要低人一等！”
    這些話實在是太傷人，孫謹的不甘心和悲憤讓王海洋心虛心疼，還無法反駁。
    因為他的自私，在他的刻意引導下，讓孫謹更加安於現狀，不去想著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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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孫謹有這麽不甘，卻從沒有抱怨過，也從沒有為他自己打算過。
    被控訴的人好像被打擊到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變得奄奄一息，孫謹忍著心疼不能去安慰。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現在隻能說著口不對心的違心之語。
    可能他是個天生的演員吧，不用鏡子，孫謹都能知道他的表情是多麽猙獰醜陋。
    “是，你是給了我一個家，我很感激你，可除了這些你還能給我什麽？”
    “老天有眼，讓我在這個年紀還能獲得新的機遇。”
    “現在，誰都要高看我一眼，誰還敢再對我呼來喝去，沒有人！海洋，你給不了我這種生活，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感激？我不要你的感激，我什麽都能給你，我會更加努力賺錢…”王海洋被打擊到大腦一片混沌，這樣的孫謹太陌生了，讓他再也不敢靠近一步，隻能卑微祈求著。
    在發現王海洋被抓來的第一天就應該這麽做了，就是因為貪戀那麽點溫暖一直拖到了現在，孫謹試圖麻痹內心，可真的太痛苦了，隻想盡快了結這一切。
    “是我對不起你，等董事長回來我會讓他放你走，你不要回雲城了，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王海洋不斷搖頭，“我死也不會一個人離開，你在哪我就在哪，你的身體還沒恢複…”
    “你已經耽誤了我那麽多年，你還想怎麽樣！”
    孫謹厲聲打斷，王海洋被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悄悄將顫抖著的手臂藏在身後，孫謹偏過頭，神情和語調突兀的變得溫柔起來，“你在這裏，他會不開心。”
    “他？”王海洋心突突跳著，孫謹接下來的話更是殘忍得將他推落高空。
    “我不想讓他不開心。”
    “無緣無故的，你猜董事長為什麽要分開我們？又為什麽單單把我扣下來，還給了你一筆錢。”
    孫謹笑了，那一向是王海洋無法抵抗的，沒有半點陰霾，身處泥濘也勇於奔向光明的笑容。
    “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看上了我，怪隻怪我們在虞氏太過高調，每日同進同出，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表明著情侶的身份。”
    “我這張臉也還算出色，能有更多選擇的機會再正常不過，我想過更好的生活也無可厚非是吧？”
    王海洋木然的回憶起一切異常，居然沒有太過意外，喃喃自語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通了。”
    虞行翡孤高自傲，對任何人不屑一顧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任誰都不能把橫刀奪愛的事和他聯係上，以至於這麽明顯的事情，王海洋從未往這方麵想過。
    孫謹慢慢轉身，不想被王海洋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你收了他的分手費…就好好去生活吧，忘了我這種人，再重新找一個愛你的人。”
    親口傷害陪伴多年的愛人，還要讓他重新生活，這種痛不亞於剖開心髒，烈火炙烤。
    王海洋沒有再挽留，孫謹沒有再聽到腳步聲，既欣慰又酸楚。
    人，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王海洋執著不肯放手，他會焦急憂心，真這麽快放下，怎麽又這麽讓人失落。
    就這樣吧，痛苦的回憶終會隨著時間消散，現實的痛苦他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往後以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形象被回憶起，王海洋才能大步向前走。
    他的人生還很長，不能徘徊在等待和痛苦之中。
    咕咚一聲，身後響起重物直愣愣落水的聲音。
    孫謹猛地回頭，身後不見一個人影。
    深潭漆黑一片，深不見底，水麵沒有任何水花翻湧，隻剩一圈圈漣漪在蕩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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