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掰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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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老者,也就達到了我的目的。
收回所有的納魂紙人之後,命懸一線的鬼魂們也得以解脫出來。
“真沒意思,我還以為你會殺了他們。”
葉久界遺憾的歎了口氣,譏諷道:“何先生真是越來越像我們了,為了目的,已經有些不擇手段了。”
我沒有搭理葉久界,而是跟著老者朝著樓梯口走去。
站在通往三樓的樓梯處,老者回頭說道:“老板隻準許何先生一個人上去,其餘的各位稍等片刻。”
“你說等就等啊!”
阿偉上前一步,絲毫沒有退讓的架勢。
“在這裏等著。”
我拍了拍阿偉的肩膀,隨之朝著樓上走去。
很快,我們便來到了賭場的三樓,這裏空間不大,也沒有進行著賭局,但此處的邪氣,卻更為濃鬱,甚至已經達到了影響我魂魄的程度。
老者一言不發的走著,直至將我帶到了一處隱蔽的房間。
屋子內燈火通明,一個長相秀麗,身著紅裙的年輕女子坐在搖椅上,很是愜意的享受著安寧的時光。
我打量著她的同時,年輕女子的目光也在我身上不斷的掃視著。
女子很強,這是她給我的第一感覺。
除了強大之外,我還能感受到,整個三層的邪氣不僅源自於她,想必除了這間屋子之外,還有不少的底層邪祟居住在這裏。
“何先生,久仰大名。”
女子站起身來,對我伸出了纖細的手掌,自我介紹道:“我叫方晴,是這裏的管事。”
“你身上的氣息很怪。”
和對方握手的同時,我問出了內心最大的疑惑。
“怪在哪裏?”
方晴微笑道:“不是你印象中的底層邪祟嗎?”
“是。”
我回答道:“但你身上的邪氣,和我熟知的有所不同,好像……摻雜著一些不屬於你的邪氣。”
“哦,這樣嗎?”
話音落下,方晴的邪氣爆發出來,隨著邪氣的變化,她的模樣也有著巨大的改變。
隻見方晴那苗條的身材忽然間臃腫起來,她的一部分身體開始被黑氣包裹,直至,一多半的身體,變成了黑狐的模樣!
“何先生指的可是這些?”
看到方晴的變化,我的內心驚愕不已。
此刻的她,半人半狐,而那半邊狐狸,正是黑山的黑狐,而且有著純粹黑狐仙家擁有的道行。
“你!”
“你是黑狐?”
“不完全是。”
方晴微微搖頭:“如果黑山沒有沒落的話,我現在已經是完整的黑狐了。”
“隻可惜,在我完全變成黑狐之前,黑山險些覆滅,而我們這些沒能修成正果的小鬼,也成了流放在底層陰宅的可憐蟲。”
“何先生對於黑狐的形成,應該不陌生吧。”
“不陌生。”
我回答道:“黑狐本就由邪氣滋生,更算是邪神的一種,他們不是傳統的仙家,而是依附在正統胡家的旁支,我隻是沒想到,底層陰宅是黑狐掌控的地帶之外,也是醞釀黑狐的地方。”
“沒錯,的確如此。”
方晴點頭回應道:“黑山就在那裏,我們也有機會成為黑狐仙家的。”
果不其然,我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的確是源自於黑山的邪氣,怪不得接觸這些鬼物的時候,我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隻是不知道,這些半成品的黑狐仙家,現在是什麽立場。
“何先生,您是黑山的代言人,而我們有著一半的黑狐軀體,不知何先生打算如何對付我等呢?”
方晴也在試探,她的想法,和我的思緒有著相同之處。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走到了房間的窗口處,看著熱鬧的無憂城。
“你們恨黑山嗎?”
“說不準。”
方晴回答道:“被困在底層陰宅無數歲月,淪落為不人不鬼的模樣,說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你也知道,之所以能脫離黑山,的確取決於黃家和一些底層鬼物的合作關係,不管怎麽說,能重獲自由,的確要感謝他們。”
“這座城,不是長久之計。”
我如實說道:“獲取再多的陰氣,邪氣,也隻是一時的保命手段,一切落定之後,是不會有你們的容身之地的。”
“那又如何?”
方晴伸了個懶腰,輕鬆的說道:“至少我們快樂過,這無憂城,沒讓你感受到久違的自由嗎?”
“二樓的時候,我可是清楚的感受到過您身上出現的殺戮氣息呢,難道何先生不敢承認,某個瞬間,你在享受著殺戮的快感,甚至有殺掉所有鬼物的衝動嗎?”
“有。”
這一點我不否認,正如方晴所言那般,我的確想過殺掉所有鬼物,更是享受著其餘鬼魂為我發出的歡呼聲。
同樣不可否認的是,無憂城的確是個不受規則束縛,可以隨心所欲的好地方。
“我沒那麽做,也就夠了。”
“所以呢?”
方晴收起笑意,嚴肅的問道:“該不會是想用你的大道理,以及你的實力,逼迫我們和你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吧?”
“很久以前,成為黑狐的確是我們的夢想,追求,可現在,我們更願意享受這片刻的安寧,何況,這安寧,是你的仇人賦予我們的。”
“何先生請回吧,在無憂城放下積攢的疲憊,我們隨時歡迎,但要是想將我們拖下水,就看何先生有幾分本領了。”
就在這時,李癩子的身形凝聚出來,這位正統黑狐仙家出現的瞬間,便壓製住了方晴身上的不少邪氣。
“由不得你。”
李癩子霸氣的凝視著方晴,威脅著說道:“你身上若是沒有黑狐的邪氣,我的確奈何不了你,隻可惜,如今的你,還算是黑山的半個仙家,若是不同意何苦的提議,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
方晴雙目泛光的打量著李癩子,整個人的神采,竟然表現出了心馳神往的一麵。
看到這一幕,我便能夠確定,商談,未必無法進行下去,方晴這類黑山遺留的仙家,對於正統二字,還是有著很深的執念的。
“黑山老仙兒,未免有點咄咄逼人了吧。”
方晴冷哼一聲:“我不否認,你的確有著滅掉我的實力,可別忘了,咱這座無憂城,可不僅僅我這麽一個怪物。”
“就算你們有本事壓製住我們身上全部的黑山邪氣,可你要知道,這麽好的地方,形形色色的客人可是慕名而來了不少呢。”
“對付我等容易,除了我們之外的陰曹鬼魂,可是難啃的骨頭呢!”
李癩子依舊氣勢洶洶,沒有退讓的意思。
他很清楚,隻有足夠的震懾存在,才能替我爭取到話語權。
而方晴也沒有鬆口,但從她的表現上來看,這件事情,的確存在轉機。
“凡事都能商量。”
適當的時機,我開口詢問道:“這局勢,魚死網破完全沒意義,不如想個兩全的法子。”
“沒問題啊。”
方晴坐在了搖椅上,指了指身旁的小桌子:“我這裏是賭場,如果你能在接下來的賭局勝出,我們就有商量的餘地。”
有台階就行,別管你的我的。
我坐在小桌子前的板凳上,說道:“我可不擅長賭博,玩什麽,來吧。”
“你的對手並非是我。”
吧嗒一聲,方晴打了個響指,隨著清脆聲響的出現,我的對麵,出現了另一個我。
另一個我,除了長相和我完全一致之外,其餘的大為不同。
最直觀的就是氣息的流動了,他的身上,不具備我的絲毫氣息。
“和自己進行賭局,倒是有點意思,說說規則吧。”
“掰手腕。”
方晴的臉上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隻要你贏了他,我就同意你的任何要求。”
“掰手腕?這麽簡單?”
我攥了攥拳頭,緊繃著結實的手肘,而另一個我,也同步的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簡單嗎?”
方晴輕歎一聲:“嚐試之後在下定論吧。”
“何先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應了賭局,就沒有反悔的餘地,還望何先生說話算話,若是您輸了,或者放棄了,我便不會答應你的任何條件。”
“反之,你要是贏了,我自然聽您差遣。”
“好。”
回應一聲過後,兩個相同的我將手掌握在了一起。
掰手腕,較量的就是個力道,另一個我雖說看起來和我自身沒什麽區別,但他不是我,就是最大的區別。
可結果卻是,用力的瞬間,我便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不管我用多少力道,另一個我都會使用出與我力道完全相同的力氣,我鬆弛手肘的時候,他也如此。
簡單來說,我發力之時,我們兩個的手掌完全保持在居中的位置,不斷的進行著抗衡。
而我朝著另一側鬆弛下來,我們兩個的手掌便會脫離,好像都有著放棄的打算。
“這算作弊嗎?”
我皺起眉頭,詢問道:“看似隻是我的一道投影,實際上卻有著我的所有力量,這種賭局,是沒辦法分出勝負的。”
等了片刻,我並沒有得到方晴的回應。
回頭望去,屋子裏空蕩蕩的,方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就連化身黑狐的李癩子,都不見了蹤跡。
“未定勝負之前,來到了獨立的空間嗎?”
接下來,我們的手掌搭在了一起,隻是保持在相互接觸的層麵上,誰也沒有發力,誰也沒有放棄的打算。
我開始思考起了眼前的狀況,也試著動用一些技巧,比如,來個突然襲擊。
可結果就是,不管我用出怎樣的手段,我的對手,都會和我保持著相同的反應,用同等的力量和我保持著絕對的平衡狀態。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數日。
這期間,我也想過放棄,認輸,並且離開這獨立的空間之後,質問方晴為什麽安排了一場沒有勝負的賭局。
可我又不甘心輕易放棄,萬一是我哪點沒有考慮周到,忽略了關鍵所在又該怎麽辦。
如果是這樣的話,方晴一定會以此大做文章,合理的宣告著我的失敗,如此一來,我便沒有了和她談判的資本。
無憂城,並不重要,類似這樣的古城,想必在整個陰曹地府當中,存在的絕對不是少數。
重要的是,這些鬼魂的存在方式。
底層陰宅的鬼物,並非都向往著正統的黑狐仙家,在他們身上,也並非都有著黑狐的邪氣。
而方晴這類鬼魂,雖是被黃家和底層邪祟的交易解救出來的,但他們並沒有著靠攏的立場,如果我能拉攏到他們,憑借著這些鬼魂的本領,以及對黑山的向往,必定會在我未來的道路上,發揮出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誇張的說,他們的作用,足以影響到結局的勝負手了。
想到這裏,我認識的打算在一點點的消逝,而我,則是在漫長的時間中,不斷的找尋著取勝的方式。
一天,兩天。
一個月,兩個月……
一年,兩年……
直至,許久以後。
我已經數不清留在這裏多長時間了,最開始的勝負欲,似乎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變的越發淡漠。
起初的時候,九成的時間都會被我用於考慮該如何取勝。
是自身的力量,百家命格的運用,魂魄離身的投機取巧,甚至是打破另一個我的弱點。
無數次失敗之後,我用來考慮勝負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開始回想著一路走來的艱辛,歡笑,以及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乃至,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如,望山村村尾的第五戶人家姓什麽來著,一張模糊的麵孔,都叫什麽名字來著,供銷社的棒棒糖,究竟有幾種口味,這些,都成了我逐漸淡忘的記憶。
我會想很久,不再執著於搭在我手掌上的另一隻手掌。
又過了很久,我似乎已經在這裏停留了很多個年頭。
抬頭看去,另一個我,已經滿頭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像是幹涸了的小水溝。
輸贏,已經沒有了意義。
也許,從坐上賭桌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輸了。
我變了,變化的很多,變成了令我陌生的自己。
從前的我,不會將沉重的擔子安放在別人的肩膀上,可隨著路越走越遠,我的心思,也沒了往日的純粹。
方晴是對的,對於他們這些逃離出底層陰宅的惡鬼而言,向往的自由,比一切都要珍貴,哪怕這段時光,是流星般的轉瞬即逝。
而我,不知道從何開始,利用起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土匪,仙家,陰司,鬼怪。
隻要能和黃安和底層邪祟抗衡的一切,我已經不在乎他們的身份,源頭,以及潛藏的風險了。
這樣不好,就如同我在這裏坐了幾十年,所想的無非是怎樣爭取到方晴這類鬼魂的幫助,而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們是否真的願意。
那年,李癩子因我而死,同一天,何慶選擇了陪葬。
趙曉軍的從容離去,伊一的回歸平靜,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這條路是我的,我的身後,也許會有著相同理念的追隨者,也許,隻是我們一家的寥寥數人。
但,不應該是強加給他人的宿命。
這一刻,我放下了手掌,而對麵的另一個我,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數十年間,我看到了對方和我的唯一區別,那便是,他對我釋然一笑。
而我,似乎,也沒了坐在這裏那一刻的執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