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9章 你害怕純粹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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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笑話的笑。
“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一個追求純粹邏輯的造物,因為無法理解你的‘非邏輯’,所以試圖‘修正’你,最終被你當做失敗品拋棄。”
楚然抬起頭,直視那片虛無。他的眼神不再是挑釁,而是一種平等的、仿佛在剖析同類一般的審視。
“你害怕了。”
他說。
虛無中的“視線”凝固了。那股永恒不變的、高高在上的漠然,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漣漪。
楚天逸驚恐地看著兒子。瘋了,他真的瘋了!他到底在說什麽?!
“你害怕純粹的邏輯,因為它會否定你。你也害怕純粹的情感,因為你無法計算它。”
楚然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的思維在極度的壓力下,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你創造‘邏輯之主’,是想找一個完美的、可以理解並繼承你‘平衡’意誌的代理人。但它失敗了,因為它太‘完美’了,完美到容不下你這個最大的‘變量’。”
“現在,你找到了我。一個擁有邏輯,卻被你視為‘缺陷’的情感所驅動的變量。你覺得我很有趣,不是嗎?”
“你不是在找繼承人。”
楚然一字一句,說出了自己的推論。
“你是在找……解藥。”
“一個能讓你理解你自身‘非邏輯’存在的解藥。”
漫長的沉默。
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神祇對螻蟻的俯瞰,而像是一個棋手,在重新審視一顆跳出棋盤的棋子。
【……繼續。】
永恒的聲音,破天荒地帶上了一絲命令之外的情緒。那是……好奇。
“我的‘家’,我所謂的‘守護’,在你看來,是低效率的、脆弱的社會單元。但你無法否認,這種單元,誕生了無數像我一樣,讓你無法預測的‘變量’。”楚然的思路徹底清晰了,“這才是宇宙中最蓬勃的、最不可計算的力量。邏輯的盡頭是自我毀滅,而情感的延伸,卻是無限的可能。”
“你想研究我,你想通過我,來理解你自身無法理解的部分。”
“可以。”
楚然點頭。
“我接受你的‘研究’。但不是成為你的代理人,也不是成為你的囚徒。”
他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片虛無,又像是在守護身後的父親。
“我要回家。回到我的世界,我的城市,和我愛的人身邊。我會繼續過我的生活,守護我的家庭。”
“而你,將獲得一個前所未有的、完美的觀察樣本。一個將‘情感’這個變量發揮到極致的樣本。你會看到,一個男人,為了守護他所謂的‘家’,究竟能爆發出什麽樣的力量。這遠比讓你在億萬世界裏,看那些重複上演的生離死別,有價值得多。”
“怎麽樣?這筆交易,對你我都有好處。”
楚天逸已經聽傻了。
他看著兒子的背影,那個不久前還隻是一個普通青年的背影,此刻卻仿佛撐起了一片天。
他在和“神”……談條件?
而且,是用一種“你賺了”的語氣?
這已經不是瘋了,這是一種楚天逸無法理解的、超越了生死的境界。
【……有趣的提議。】
永恒的聲音回應道。
【但你的‘家’,位於低維度的現實宇宙,它本身就是一個極不穩定的變量。熵增,衰變,星際災難……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意外,都可能讓你的‘家’,連同我的實驗,一起化為塵埃。】
“那是我的事。”楚然毫不退讓,“如果我連自己的家都守護不了,那我也就失去了作為你‘樣本’的價值,不是嗎?”
【有道理。】
永恒似乎“思考”了一下。
【那麽,為了保證實驗的穩定性,我會對你的‘家’,進行一次小小的‘加固’。】
【它將成為一個‘錨點’。一個獨立於正常時間流之外的‘現實信標’。萬界的迷途者會尋它而來,維度的覬覦者會視它為眼中釘。它會成為風暴的中心,所有‘變量’的交匯之地。】
【你,和你的‘家’,將成為一個真正的‘避風港’。】
永恒的聲音裏,透出一股不屬於人類的、宏大的“趣味”。
【當然,避風港……總是最先吸引風暴的。】
【守住它。】
【讓我看看,你所謂的‘永恒’,究竟有多堅固。】
話音落下。
楚然眼前的無盡虛無,開始像破碎的鏡子一樣,寸寸崩裂。
他最後隻來得及做一件事——緊緊抓住身邊父親的手臂。
下一秒,光芒吞噬了一切。
……
意識回籠的瞬間,楚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老舊紙張混合著陽光的、溫暖幹燥的氣息。
他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木質天花板,一盞老式的吊扇,以及……一張寫滿了擔憂和愛意的臉。
“你醒了?”
女人的聲音溫柔如水,帶著一絲嗔怪。
“又在躺椅上睡著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會著涼的。”
楚然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緩緩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裏是……他的書店。
那個位於城市老街區,開了十幾年,生意半死不活的“永恒書屋”。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灑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斑,空氣中,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裏歡快地跳舞。
一切都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不,有哪裏不對。
他低頭,看到了自己身上蓋著的薄毯。然後,他看到了正彎腰幫他收拾的女人。
林微。
他的妻子。
她穿著簡單的棉布長裙,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木簪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調皮的發絲垂在臉頰旁。她沒有化妝,卻比楚然記憶中任何濃妝豔抹的女人都要動人。
可問題是……
楚然的視線,緩緩移向自己的左手。
無名指上,一枚樸素的銀色戒指,正反射著溫潤的光。
他和林微,是在一年前,被那些白大褂從這個書店裏抓走的。
在那之前,他們隻是男女朋友。
這枚戒指,是他偷偷買好,準備在求婚時用的。但他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災難就降臨了。
可現在,它卻戴在自己手上。
而林微的無名指上,也戴著同款的、尺寸更小的另一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