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稚女融虛夜川裂,神米餘香掩驚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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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許!” 她猛地轉身,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立刻調集所有能調動的人手!帶上幹淨的麻袋!跟我去後院!”
衣知許沒有絲毫猶豫:“是!”
後院那片原本荒僻的角落,此刻被衣知許帶來的護衛隊嚴密把守。蘇語茉屏退左右,隻留衣知許一人。在衣知許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她走到院牆最深處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背對著他,閉目凝神。
下一刻,衣知許隻覺得眼前似乎花了一下,仿佛有極其微弱的光影在蘇語茉身前極快地閃動了一下,快得讓他懷疑是雨水迷了眼。緊接著,他就看到蘇語茉彎下腰,吃力地從那角落的陰影裏,拖出了……十幾個鼓鼓囊囊、裝得滿滿當當的巨大麻袋!
每一個麻袋都沉甸甸的,袋口被緊緊紮住,但透過粗麻布的縫隙,隱約能看到裏麵金黃飽滿的穀粒!一股新穀特有的、清新而濃鬱的馨香,瞬間彌漫在潮濕的空氣裏,將之前血腥和草藥的味道都衝淡了不少。
衣知許的瞳孔驟然收縮!這……這麽多糧食?!他剛才明明看到那裏空空如也!他知道,母親定是用了空間的力量,但這風險太大,巨大的震驚讓他一時間忘了言語。
“別問!” 蘇語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立刻組織人手,就在這院中架起大鍋!將這些稻穀舂去外殼,煮成稠粥!分發給外麵的災民!記住,這米……有些特殊,就說……就說是我蘇家秘密培育的救荒良種,昨夜暴雨前剛運到,一直藏在隱秘地窖裏!”
衣知許看著蘇語茉蒼白卻異常堅定的臉,看著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沉重,所有疑問都堵在了喉嚨裏。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驚濤駭浪,重重抱拳:“知道!母親放心!” 他立刻轉身,雷厲風行地開始調度人手。
很快,後院架起了十幾口臨時尋來的大鐵鍋。護衛們和臨時招募的健壯難民揮汗如雨,用最原始的石臼舂米,雪白的米粒從石臼邊緣溢出。
大鍋下柴火熊熊燃燒,清冽的井水倒入鍋中,隨著水溫升高,那金黃的稻米在沸水中翻滾,一股遠比普通稻米更加濃鬱、更加誘人的清甜米香,如同實質般蒸騰而起,迅速彌漫開來,甚至蓋過了雨水的濕冷,飄出院牆!
“好香!這是什麽米?怎麽這麽香!”
“是白米!真的是白米粥!好多!”
“蘇夫人!活菩薩啊!”
院牆外,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在寒冷中瑟瑟發抖的難民們被這從未聞過的奇異米香吸引,騷動起來。當看到一桶桶熱氣騰騰、粘稠雪白的米粥被抬出來時,人群瞬間沸騰了!希望的光芒在無數雙絕望的眼眸中重新點燃!
臨時搭建的施粥棚前排起了長龍。當第一勺滾燙的、散發著濃鬱甜香的米粥被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個破碗裏,那捧著碗的枯瘦漢子幾乎是顫抖著喝下第一口。
瞬間,他的眼睛猛地瞪圓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清甜溫潤之感順著喉嚨滑下,瞬間熨帖了冰冷刺痛的胃袋,一股暖洋洋的、帶著生機的力量仿佛從四肢百骸裏被喚醒!這感覺……完全不像是普通的米粥!他甚至覺得身上因淋雨而起的寒意都驅散了幾分!
“好……好吃!神仙米!這是神仙米啊!” 漢子激動得語無倫次,眼淚混著雨水流下。
更多的人喝到了粥,同樣的震驚和狂喜在人群中蔓延!這米粥不僅香氣獨特,入口溫潤甘甜,更奇異的是,幾口熱粥下肚,一股暖流仿佛在體內化開,驅散了寒冷和虛弱,連精神都為之一振!這哪裏是粥,分明是救命的瓊漿玉液!
“夫人!這米……” 負責煮粥的一個老廚子嚐了一口後,激動地跑到蘇語茉麵前,嘴唇都在哆嗦,“這米……小人活了這麽大歲數,從未見過!這香氣,這口感,還有這……這吃了渾身暖洋洋的勁兒……這……這米是從何而來?莫不是……”
“閉嘴!” 蘇語茉厲聲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做好你的事!這就是我蘇家的良種!再多言一句,立刻離開!”
她心中的不安卻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漣漪不斷擴大。這稻穀的效果……太驚人了!驚人到……詭異!那黑土地滲出的“紅水”,與這稻穀超乎尋常的生機,到底有何關聯?
老廚子嚇得一哆嗦,不敢再多問,連滾爬爬地回去看火了。
約瑟夫也分到了一小碗粥。他好奇地喝了一口,湛藍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他飛快地掏出羊皮紙,一邊喝一邊激動地記錄著:“una! seetness and texture tity enhanceent? need further study!”難以置信的香氣!超越所有稻米的甜度和口感!觀察到生理性溫熱效應!增強活力?需進一步研究!)
夜色如墨,帶著未散盡的雨氣沉沉壓下。醫棚裏的呻吟聲在熱粥的安撫下減弱了許多,大部分難民裹著能找到的所有破布麻袋,蜷縮在臨時搭建的簡陋避雨棚下,沉沉睡去。空氣中彌漫著米粥的餘香和疲憊的氣息。
夜屹川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蘇宅門口。他一身玄色勁裝,肩頭披著墨色大氅,風塵仆仆,顯然是剛從鎮外巡查流民聚集地和防禦工事回來。冷峻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銳利如鷹,掃視著混亂但已初步恢複秩序的院落。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角落那對母子身上。婦人抱著喝了藥、裹在厚厚毯子裏沉沉睡去的孩子,臉上還帶著淚痕,卻也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安然。他聽說了白日裏那場驚心動魄的“起死回生”。
目光微移,看到了坐在一堆麻袋旁、靠著廊柱似乎已經累極睡去的蘇語茉。她身上還披著衣知許那件明顯寬大的外袍,濕發貼在蒼白的臉頰,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微微蹙著,仿佛承載著千斤重擔。
夜屹川的腳步頓住,冷硬的輪廓在昏暗的燈籠光線下似乎柔和了一瞬。他解下自己肩頭尚帶著體溫的墨色大氅,正要上前。
就在這時——
“娘親……” 一聲軟糯的、帶著濃濃睡意的囈語響起。
是雲容。
小丫頭不知何時醒了,揉著惺忪的大眼睛,搖搖晃晃地從旁邊一間堆放雜物的耳房裏走出來。她顯然睡得迷糊了,小臉上還帶著枕頭的紅印,烏溜溜的眼睛半睜著,徑直朝著蘇語茉的方向走去,嘴裏還無意識地嘟囔著:“容容要……要櫻桃……”
她走得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撞到堆放的雜物。
夜屹川眉頭微蹙,正要出聲提醒。
下一秒,讓這位見慣生死、心如鐵石的夜世子瞳孔驟縮、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凍結的景象發生了——
就在雲容的小身子即將撞上那堆麻袋的瞬間,她小小的身影,毫無征兆地、極其突兀地……消失了!
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的石子打散!
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憑空抹去!
原地隻留下空氣細微的波動,和一聲尚未完全消散的、帶著睡意的尾音:“……甜甜……”
夜屹川保持著遞出大氅的姿勢,整個人如同被最頂級的點穴高手定在了原地。他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一種純粹的、極致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駭!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雲容消失的那片空地,瞳孔深處仿佛有萬丈冰川在轟然崩塌!
周圍是沉睡的難民疲憊的鼾聲,是夜風吹過濕透棚布發出的嗚咽,是遠處護衛巡邏的輕微腳步聲……一切都那麽真實。
唯有那個在他眼前憑空消失的小小身影,如同一個最荒誕、最驚悚的噩夢烙印,狠狠地、蠻橫地鑿進了他的意識深處!
時間仿佛凝固了。夜屹川就那麽僵立著,墨色的大氅從他僵直的手指間滑落,無聲地掉在潮濕的地麵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