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國王劇院。
    入夜。
    蒙特利爾家族的馬車，在恢弘的劇院門前緩緩停下。
    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細碎的回響。
    汽燈與火炬的光芒彌散在夜晚的薄霧中，縹緲得像是一場夢境。
    今晚，整個西區不少裝潢奢華的馬車都在朝這裏匯聚。
    銀邊金飾，綢緞帷幕隨風飄揚，馬車裏的男人們衣著挺拔精致，女人們束腰挺胸，眼中透著一股淡淡的漠然和高貴。
    劇院門前的石階上，仆人們列隊而立，端著燭台，手捧名冊迎接賓客。
    “都是這個國家名門望族中的子嗣和夫人。”
    身穿淺色禮裙的伊莎貝爾走下馬車，對同行的秦尚遠說。
    提著一個大箱子的秦尚遠點點頭，他為今晚選了一件顏色低調的禮服。
    身邊牽著的梅菲恩則穿著一件精致漂亮的小禮裙，此刻正被麵前的景象驚訝得說不出話。
    小家夥露出的肌膚被大開大合抹上了白粉，再稍稍化妝，看起來就像某個富貴人家的小姐。
    “不過，秦醫生的推測......”
    伊莎貝爾已經聽秦尚遠講了葛蕾夫人的真實身份——
    金錢惡魔。
    而被處死的威廉·布萊克威爾隻是個替死鬼。
    他是隨口說出來的，就像是說出一件不值得在意的事。
    “是真的，不過不太好解釋。”秦尚遠說，“所以我不太建議，伊莎貝爾小姐繼續在南海公司的股票上繼續投入更多的錢。”
    伊莎貝爾不太理解：“就算秦醫生的猜測正確，那和投資股票有什麽關係？是擔心我們投入的錢，為金錢惡魔積蓄力量？”
    如果是這樣，可她分明見到，秦醫生今晚帶了很多錢來。
    很多。
    疑惑的目光落在了秦醫生手中的大箱子上。
    另一邊的聖女手裏，也提著一隻大箱子，除此之外，馬車上還堆著六箱。
    一共八箱。
    箱子裏裝著的全是白銀，粗算來有上萬英鎊。
    一個手提箱就是數百磅的重量，這對兄妹竟然能風輕雲淡地提在手裏。
    “我的錢沒關係，我是擔心伊莎貝爾小姐救賑東區的錢打水漂。”秦尚遠說。
    “打水漂......”伊莎貝爾沒能聽懂。
    聖女提著箱子，打量四周。
    她穿著白天選好的深藍色禮裙，裙擺上的銀絲像是月光灑在海麵上的璀璨波紋，將她襯得宛如黑天鵝那樣靜美。
    每個路過的男貴族都不由得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留連的目光像是見到了神女。
    “喔，到底是怎樣的粗魯男人，才會讓這樣美麗的小姐親手提著箱子？”
    一個胡子卷曲的貴族男人熱情地迎麵走來。
    他麵帶笑容，微微鞠躬，向聖女伸出手：
    “美麗的小姐，請容許我為您效勞。”
    聖女不說話，看了看一邊的秦尚遠。
    “給他吧。”秦尚遠歎息著搖頭。
    聖女將手裏的箱把交到男貴族手上。
    嘭——！
    箱子拉著男貴族直接砸在了地上。
    一個趔趄的男貴族漲紅臉，迅速站起來，可他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來手裏的箱子。
    看到麵前的小姐也沒有理會自己，在眾目睽睽下失了儀容的男貴族隻好灰溜溜地走開。
    “走吧，該進去了。”秦尚遠催促。
    “嗯。”
    聖女點點頭，提起箱子，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跟上了哥哥的步伐。
    ......
    ......
    和極具領導者氣質的克萊曼絲相比，伊莎貝爾其實是一個有些傻白甜的大小姐。
    如果無視那份極為可怖殘忍的契約——“哀悼回響”的話。
    聽從了秦尚遠的建議，她打消了今晚準備好的一萬英鎊投資。
    不過她很樂意聽聽秦醫生這麽建議的理由。
    “如果葛蕾夫人真的是金錢惡魔，那為什麽還要繼續往她身上砸錢？而不是號召驅魔光榮會，對她發起一場圍剿？”
    坐席上，伊莎貝爾很誠懇地發問。
    “伊莎貝爾小姐，”秦尚遠淡淡開口，“是否知道‘泡沫’這個詞？”
    “泡沫？”伊莎貝爾一愣，旋即搖了搖頭。
    秦尚遠看著一臉茫然的伊莎貝爾，想起了前世本科時期接觸過的經濟史課程。
    17世紀末、18世紀初，也就是大約20年前，隨著英格蘭銀行的成立，現代意義上的股票和國債市場才初步成型。
    而距離標誌著經濟學成為獨立學科的《國富論》問世，還有57年。
    1776年，亞當·斯密才會在他的《國富論》中提到分工理論和自由市場原理。
    而今年，也就是1719年，距離亞當·斯密這位現代經濟學之父降生，還有4年時間。
    也就是說，現在的歐洲，沒有人真正係統地理解自由市場運作的方式，也沒有人真正理解金融市場的風險。
    但這對來自幾百年後的秦尚遠而言，幾乎是常識。
    1929年，美國“黑色星期四”。股票市場泡沫破裂，引發了長達十年的經濟大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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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6年，英國次級股災。房地產和次級金融機構擴張引發了英鎊危機。
    1973年，布雷頓森林體係崩潰，導致石油危機和資產價格崩潰，引發了通貨膨脹與失業率雙高的“滯漲”。
    1980年，拉美債務危機。
    1987年，美國“黑色星期一”。
    1989年，日本資產泡沫破裂。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
    2015年，華夏股市泡沫破裂。
    自從自由市場發展起來，這個世界的曆史中，從來不缺財富增長的時刻。
    當然，也從來不缺財富瞬間蒸發的時刻。
    “如果沒有足夠的生產力支撐，市場中就算湧入再多的金錢，也不過隻是將易碎的泡沫越堆越高而已。”
    秦尚遠開口道。
    “這些泡沫越是熾熱，內裏就越是腐爛。”
    “足夠的生產力支撐......”伊莎貝爾艱難地理解著秦醫生的用詞。
    “伊莎貝爾小姐，”秦尚遠輕聲說，“我不會用驅魔者的方式殺死金錢惡魔。”
    “嗯？”伊莎貝爾好奇地抬頭。
    “既然她想藏在人群當中，那就讓她繼續躲藏。”
    秦尚遠望向舞台上慷慨陳詞的葛蕾夫人，聆聽著周圍權貴們貪婪、狂熱的掌聲和高喝。
    每個人的眼眸深處，都膨脹著名為“欲望”的光芒。
    “沒有契約，也沒有戰鬥......”
    新一輪的南海公司股票購買開始。
    秦尚遠提起裝滿白銀的箱子緩緩起身。
    “我會讓她的信徒們，親手將她埋葬。”
    更衣室。
    燭台燃燒。
    斯旺剝下人皮，感受著體內“金錢權柄”的又一輪補全和完善。
    金錢和權力的權柄，在她的精心運作下，如今正在逐漸強大、融合。
    隻要她利用南海公司這棵常青藤持續吸斂財富，有了財富，英法聯軍在對抗西班牙的戰場上就會取得勝利。
    這樣一來，她也能夠進一步掌控兩國的國王和議會。
    等到那時，她就能夠前往回收分裂的性欲權柄。
    咚咚——
    敲門聲。
    斯旺瞬間恢複了葛蕾夫人雍容的麵貌。
    “請進。”
    仆人驚喜地走進門：“夫人，有位東方的客人今晚一口氣買了2萬英鎊的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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