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暴烈應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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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恩被開除教籍的消息像滾燙的鐵水,猝不及防地潑進了諾恩在法蘭西前線的大營。這個足以讓最堅定的信徒靈魂顫抖的判決,被來自意大利的商人快馬加鞭的帶到。
    死寂瞬間籠罩了帥帳,隨即是壓抑不住的騷動,如同即將沸騰的岩漿。
    然而,這騷動並非恐慌,而是憤怒。
    第一個動作來自呂貝克第一戰團第一連長,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十字軍老兵。他猛地抽出佩劍,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狠狠地將劍尖插入腳下的土地。金屬與石礫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鳴,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教廷瞎了眼!”他怒吼,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是諾恩陛下當初帶著我們,一路從羅基姆砍到耶路撒冷!”
    “是諾恩陛下帶著我們從阿爾蘇夫取得大勝,隨後又奇襲亞曆山大,這才拿到足夠的籌碼和薩拉丁談判,最終拿回耶路撒冷!!!”
    “大人為上帝流過的血,比那些紅衣傻子們念過的經還多!開除教籍?放他娘的狗屁!”
    “羅馬的傻子們代表不了上帝!!!”老兵說到這裏,直接跳上桌子朝著周圍的人怒吼:“不管陛下如何,我的忠誠始終如一!!!”
    這聲怒吼如同點燃了引信。
    “忠誠!忠誠!忠誠!”一片連綿不絕的金屬出鞘聲響起。從營帳內的軍官到帳外聞訊趕來的士兵,成百上千把利劍、戰斧、長矛,被他們高高舉起,重重地頓在地上,或是猛烈地敲擊著堅固的盾牌。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這震耳欲聾、節奏統一的金屬撞擊聲,如同驚雷滾過營地,又似大地的心跳。士兵們麵容剛毅,眼神燃燒著狂熱的忠誠。他們用武器代替誓言,用鋼鐵的轟鳴宣告立場——教皇的判決,在這裏,在諾恩大人的軍隊裏,一文不值!他們的劍隻為一個主人而揮舞。
    一位年輕的旗手甚至一把扯下胸口的十字架,扔在地上狠狠踩踏,隨即高高舉起諾恩的雄獅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引得周圍一片震天的呼喝。
    諾恩站在帳前的高台上,看著眼前這片由鋼鐵、怒火和絕對忠誠組成的海洋。教皇的敕令卷軸被他隨意地捏在手中。他的臉上沒有預想中的憤怒或沮喪,反而在聽到名為“忠誠”的呼喊後,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欣慰的弧度。
    “好,很好。”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金屬的轟鳴,讓營地漸漸安靜下來。他環視著每一張寫滿忠誠的臉龐,“你們的劍,就是我的底氣。你們的忠誠,比羅馬的羊皮紙珍貴萬倍!”
    這份欣慰迅速轉化為行動的動力。此刻,諾恩正身處接收法蘭西新領地的關鍵時期,貴族勢力已經被自己打服,在完成俘虜移交之前他們不敢有大動作,但法蘭西這一片富庶的土地上擁有著極為龐大的教會勢力。
    當地教會勢力盤根錯節,就算平時也會借著教會特權來對諾恩這位新領主陽奉陰違,暗中阻撓政令,甚至公然煽動抵製。更何況教皇的破門令,無疑是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的借口和“道德高地”。
    但這份“禮物”,卻無疑給了諾恩一個很好的理由。
    “既然羅馬視我為敵,”諾恩的聲音如同壓抑的火山:“那麽,這些忠於羅馬、阻礙我治理領地、煽動我子民不安的‘忠誠’教士們,也就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
    命令下達,諾恩麾下那些剛剛還因教皇敕令而怒火中燒的士兵們,瞬間找到了絕佳的宣泄口,立刻如狼似虎地撲向領地內的教堂和修道院。
    凡是不肯公開效忠諾恩的、拒不配合交接、或被發現與舊勢力勾結的教士,無論職位高低,都被毫不留情地強行驅逐出境。
    “你們幹什麽?”一名德高望重的教士試圖阻攔:“這是上帝注視之地,你們這麽做不怕……”
    “你們不配代表上帝!!!”
    教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沙包大的拳頭給放倒。揮拳的士兵甩了甩微疼的右手,不屑的說道:“我的諾恩陛下明顯比你更能代表上帝!”
    “而我的陛下說,要趕走你們!那就說明,上帝要趕走你們!”
    士兵覺得似乎還有些不解氣,又惡狠狠的罵了一句:“要不是陛下下令,就不是驅逐,而是送你們上絞刑架了!!!”
    “趕緊走!”士兵將教士粗暴的推出門外。
    教士踉蹌著站穩,身上的絲綢法衣沾滿了灰塵,頭上的帽子也歪了。他抬頭一看,門外聚集了一大群當地的農民信徒,他們表情各異,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教士心中瞬間燃起希望的火苗——這些羔羊,這些他平日裏布道、聆聽懺悔、收受供奉的羔羊,此刻就是他的救星!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喉嚨裏的腥甜和臉上的狼狽,挺直腰板,試圖恢複往日的威嚴與慈愛。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所有信徒,用盡平生最真誠、最具感染力的聲音呼喊道:
    “諸位虔誠的信徒!看啊!看這些野蠻的士兵!他們褻瀆了上帝的聖所!他們毆打主的仆人!這是何等可怕的墮落!上帝正看著我們!正義與信仰需要我們站出來!為了聖潔的教堂,為了我們共同的信仰,請你們……”
    他的聲音極具煽動性,在過去,這樣的演講足以讓信徒們熱淚盈眶,甚至群情激憤。他期待著憤怒的浪潮,期待著信徒們挺身而出,將這些粗鄙的士兵推開,保護他們的牧者。
    然而,預想中的回應並未到來。
    人群依舊安靜。沒有憤怒的呐喊,沒有同情的淚水,甚至連一點騷動都沒有。隻有風吹過田野的沙沙聲,以及幾隻被驚起的烏鴉在教堂尖頂上聒噪。
    教士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他困惑地掃視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老約翰,那個總是第一個來教堂、捐出可憐巴巴幾個銅板的老實佃農;看到了瑪莎大嬸,那個每次布道都聽得最認真、甚至家裏母雞下的蛋總不忘給教堂送一份的虔誠農婦;還有鐵匠的兒子皮埃爾,那個在教堂婚禮上發誓要守護信仰的年輕人……
    他們的眼神……那是什麽眼神?
    不是憤怒,不是同情,更不是信仰受到衝擊的惶恐。那是一種……冰冷的漠然?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和……快意?
    “請你們……”教士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絕望的哀求,“看在上帝的份上……阻止他們!保護主的居所!”
    終於,人群中有了動靜。
    瑪莎大嬸緊了緊懷裏抱著的一隻嘎嘎叫的肥鵝,撇了撇嘴嘟囔道:“保護?保護啥?保護你庫房裏堆得發黴的麵粉?還是保護你那張鑲了金邊的軟床?去年我男人病得快死了,想求教堂借點麥子熬粥,你可是連一粒都沒施舍,說那是‘聖產’,動不得呢!”
    她的話像一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水麵,立刻激起了漣漪。
    “就是!”鐵匠的兒子皮埃爾抱著胳膊,嗤笑一聲,“上次土地糾紛,那塊份地明明就是我們家的,可你收了地主沃農的錢,居然硬是判給了沃農家!?”
    “對!還有受洗禮!”一個壯實的佃農揮舞著手中的鋤頭,“明明上帝應該為每一個受洗孩童感到高興,可你居然要受饋贈才肯洗禮!”
    “現在諾恩陛下說了,這些教士早就已經變質了!他會派遣真正虔誠的教士來幫我禱告!教堂的土地也會分給我們!”他拍了拍鋤頭,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感激。
    “陛下萬歲!”不知誰在人群裏喊了一聲,立刻引來一片參差不齊但異常響亮的附和:“陛下萬歲!”“諾恩陛下萬歲!”
    教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比他那件沾灰的絲綢法衣還要白。他終於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麽這些平日裏溫順如羔羊的信徒,此刻會如此冷漠,甚至帶著敵意!
    是土地!是諾恩!那個該死的異端!他居然……他居然把教會的土地分給了這些泥腿子!用本該屬於上帝、屬於教會的財產,收買了這些愚昧的靈魂!
    “你們……你們被魔鬼誘惑了!”教士指著人群,手指顫抖,聲音尖利得破了音,“為了幾塊地,就背棄了上帝!背棄了永恒的救贖!你們會下地獄的!”
    “地獄?”一個士兵剛好搬著一個沉甸甸的、原本用來裝“聖物”的鑲銀箱子走出來,聞言嗤笑一聲,隨手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士兵拍了拍箱子蓋,對著教士戲謔地說:“神父大人,您還是先操心自己吧。陛下仁慈,隻趕你們走。要是按俺們兄弟的意思,像您這種隻會念經、不幹人事、還囤積這麽多‘虔誠’他故意重重拍了拍箱子)的老爺,就該送您去跟地獄的鄰居先打個招呼!” 士兵的話引來周圍士兵和不少農民的大笑。
    另一個士兵走過來,手裏捏著一張還散發著新鮮墨水味的羊皮紙,上麵蓋著諾恩的獅印。他故意在教士麵前晃了晃,然後指著教堂旁邊一大片剛剛被平整出來、插上了簡陋界樁的肥沃土地,大聲對圍觀的農民宣布:
    “都聽好了!這片地,還有那邊那片果園!以後就是老約翰家的了!陛下的地契!白紙黑字!所有稅款交給稅務局!除了他們沒人可以收你們的稅?讓教會見鬼去吧!” 士
    教士看著那張在他眼前晃動的地契,他知道教會象征的權力和財富已經徹底瓦解,又看了看周圍那些曾經的信徒臉上毫不掩飾的鄙夷和獲得土地後的喜悅,最後目光落在那些士兵戲謔嘲弄的臉上。教士
    眼前一黑,所有的憤怒、恐懼、屈辱和信仰崩塌的絕望瞬間湧上心頭。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像個被抽掉了骨頭的破布口袋,“噗通”一聲癱坐在教堂門口冰冷的石階上,隻剩下失神的雙眼和無意識的喃喃:“魔鬼……都是魔鬼的誘惑……”
    士兵們可沒時間欣賞他的崩潰,麻利地將他架起來,連同其他幾個垂頭喪氣的修士,像扔幾件礙事的舊家具一樣,粗暴地塞進了一輛簡陋的牛車。“走吧您呐!去羅馬找您的教皇訴苦去吧!”
    車輪吱呀呀地轉動,載著昔日的“牧羊人”,在昔日“羔羊”們冷漠甚至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注視下,緩緩駛離了這片已不再屬於他們的“聖地”。
    教堂的浮財被一箱箱搬出,土地的界樁深深插入泥土,諾恩的意誌,以一種最接地氣、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在這片土地上紮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