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州通判府。
    虞祺正在規劃他的事，關於鹽州商業和市場的規範，包括了宋夏互市。這是他的選擇，和宗澤一樣，做一件實在的有利於百姓的事。
    虞祺發現在商業方麵，他的夫人楊垣怡見解獨到，這才憶起她並不是獨居深閨的小娘子，她操持過開封楊府，也主持過開封顔樓。虞家現在一切井井有條，恰恰是他有身邊這個平日裏不顯山露水的夫人。
    虞祺在商稅方麵，聽取了自己夫人的意見，把稅賦收取盡量後置，取消鹽州乃至鹽定路如果可以）的關稅，也包括減免過境稅。作為文人，他是難以接受這點的，這意味著偷稅漏稅現象更容易。
    楊垣怡給他說的是人性，官府在商業稅製收取上往前放，看似簡便，實則是一種怠政。水至清則無魚，這是她主持開封顔樓最大的感悟，她在開封時候，很多商業交易慢慢都能在顔樓達成，因為它給予了很多人一定的保護。境內關稅收取的往往是下層商戶和個人，商業是個極其複雜的係統，它可以通過各種方式繞過稅賦，這種繞過還不會違法律例。更別說豪門巨賈往往伴隨的就是權利，沒有哪個官員能做到一刀切的收取這筆稅賦，這事誰都做不到。這種一刀切隻會加劇大族與平頭百姓的差距。
    虞祺最後想到的就是放鬆管製，這種一定程度的放鬆所有大小商家都會受益，越是底層其實獲利越多。因為一刀切收關稅時候，往往能夠繞過的恰恰是有權有勢的人，平常商家和平民躲不過。放開意味著底層商戶減輕了壓力，增加市場競爭優勢，看似整體稅賦鹽州會減少，實則一旦競爭成型，量會出現激增。
    相關條文在鹽州乃至鹽定路引起巨大爭議，商人這個行當地位是出於底層的，正是因為其以盈利為目的，大家對此防範很嚴。商人就像夜壺，士子集團也好，將門也罷，大地主也行，大家都知道商業能給自己帶來龐大利益，要用的時候大家相互都別取笑用就是，不用的時候拿來頂框。虞祺這個方案並未提高商人的地位，這種放鬆卻會給商家機會，他們沒再那麽急切需要權勢的保護，這是有減緩這種依賴作用的。
    楊元奇看出這個條文的不成熟，方向是對的。大宋朝對商業並沒有太大的約束，卻也沒太高商人的地位，所以大型商家往往背後有個更大的權勢家族。虞祺的目的不是提升商人地位，而是希望政策約束上再放開一點，這必然會讓更下一層的人願意從事商業，因為可以帶來利潤。舉個很簡單例子，你要行商起碼商品能進得去鹽州，這意味著你都有本錢，這個本錢不僅是你買貨的錢，也包括了這一路的關稅。虞祺把這筆稅放到最後在市場你賣出商品，還減少了額度。更為重要的一點，一些小型商業行為甚至能劈開稅賦，小商販他是不需要固定市場的，走街串巷都能把手裏東西賣掉。這是虞祺最被攻擊的一點，這會讓走私變得不可控。楊元奇是支持虞祺的，這是什麽走私？這是小本買賣。至於怎麽收這筆稅賦，這是官府要考慮的，甚至在楊元奇看來，收不到不收都行。市場的繁榮會解決很多生計問題，他現在要解決的是這個，得讓鹽州發展起來。
    楊元奇就算支持虞祺也等一等，虞祺得自己找到方法，協調一些利益，讓方案能夠落地，這不是楊元奇要辦的事。鹽州這種法度要推行，至少得通過鹽定路經略司，考慮楊家在鹽定路的權勢過大，很多事還不好自決，最好中樞能背書。
    楊元奇找到陳妙常說道：“你多邀楊垣怡去看看母親。”
    陳妙常問：“是虞大人關於市場法度的事？”這事最近傳得有點廣。
    楊元奇笑道：“嗯！政事有其固定程序，這個我們不能多嘴。垣怡多去母親那裏，鹽州這邊就不敢給虞大人太多壓力。”事情就是如此，陳氏喜歡楊垣怡，楊家勢力就會收斂，總要多想想楊家這位老夫人的態度。虞祺在楊家很多人眼中，畢竟是中樞任命的通判，站位上就是限製鹽州楊家權利的，他在鹽州地位有點尷尬。
    陳妙常說：“垣怡妹妹也是，這裏不是楊家？”
    楊元奇道：“她總要顧忌自己夫君的地位，你們多喊喊最好。”
    陳妙常應下，這樣最好。不管虞祺將來路如何走，楊垣怡可是楊家嫁出去的女兒，和她們是閨蜜，都能說得上總角之交。楊垣怡在虞祺未確定最後的道路之前，她左右為難。她們多約著來就是。
    楊元奇清楚年輕的士子們對大宋有著無限期望，虞祺一榜進士更是如此，他的根基不在鹽定路，而是在朝堂。那裏有他很多同窗同科，新舊兩黨的惡鬥也還未波及他們，他們都有野望，那個野望是兩府，不會是鹽定路。再沒有碰到頭破血流時候，沒有多少進士願意一輩子窩在鹽定路這個山溝溝。
    陳妙常說：“我弟弟陳桷倒是信函中說過幾次有機會來這個西北轉轉。”
    楊元奇笑著說：“那是你弟弟，他在太原楊家待了這麽久，先生還是潘嶽丈，他兒時的親朋好友太多在鹽定路。”
    陳妙常道：“唉，以前就指望著他登科光宗耀祖，現在卻覺得不去中那個勞麽子進士也挺好。”
    楊元奇說：“你呀，有些路得他自己走，你這個做姐姐的給他留下最後的退路就行，你還管得了他的未來啊。”
    陳妙常嘟著嘴，理是這個，但鹽定路不是很好嘛，爾虞我詐的朝堂又能好到哪裏去。這個想法其實是沒道理的，陳妙常看鹽定路好那是因為在這裏楊家勢大，她又是少夫人，不過是她遭得住罷了。哪裏沒有爭鬥，哪裏沒有恩怨？！隻是不管陳桷在這裏如何折騰，富貴總會有！這就是親情關係，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