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6章 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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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大人平時有個疑神疑鬼的毛病,每次打噴嚏時,都懷疑是不是別人在背後咒罵自己……
    他甚至還會派心腹仆人去查一查,查到誰可疑,他就打壓誰。
    對此,洪水亮十分了解,所以這次對症下藥,故意往跳舞美人的衣袖上撒胡椒粉,目的就是讓朱大人打噴嚏。然後,他再趁機進讒言,說假話,來個無中生有,實現策反朱大人的第一步。
    此時,一聽洪水亮這麽說,再聯係剛才的噴嚏,朱大人果然變惱怒,問:“是誰膽敢說本官壞話?”
    洪水亮在心裏偷笑,表麵上同仇敵愾,湊到朱大人耳邊,繼續說:“石師爺和那個叫小法海的太監,狼狽為奸,詆毀您。”
    “他們剛才說,朱府的酒宴如此奢靡,朱大人肯定是個大貪官。”
    “幸好卑職懂唇語,破解得一字不差。”
    朱大人越聽越氣,握起大拳頭,捶一下大腿,一雙陰暗的眸子怒瞪石師爺和小法海,咬牙切齒地嘀咕:“豈有此理?”
    “老子用好酒好菜招呼他們,他們反而罵我,哼!”
    洪水亮又耍小心機,故意動腳走幾步,擋住朱大人瞪石師爺和小法海的視線,避免那兩人察覺異常。
    闊大的花廳裏依然歌舞升平,琵琶、箏、琴、簫等樂器合奏,恰好為小範圍內的陰謀詭計打掩護。
    反正,洪水亮的目的就是挑起朱大人單方麵的敵意,不需要朱大人與石師爺、小法海雙方對質。
    因為一旦對質、辯解,自己說的謊、設的圈套就容易被拆穿。
    朱大人信任洪水亮,因為洪水亮跟隨他多年,平時辦事辦得漂亮,馬屁也拍得好。相比而言,石師爺和小法海隻算外人罷了。
    此時,他已經相信石師爺和小法海明目張膽說他壞話,心裏忍不住生出報複的意圖。
    誰罵我,我就打壓誰!這是朱大人這些年養出來的習慣。
    他位高權重,手裏又掌管兵馬,便自以為高高在上,不容許別人侵犯自己的權威。
    此時此刻,朱大人把拳頭捏得嘎吱嘎吱響,青筋暴起,暗忖:死太監,姓石的,還有不肯赴宴的唐風年,你們給本官等著,等老子被封侯爵,一定搞死你們!
    洪水亮察言觀色,在內心深處偷笑,表麵上依然一本正經,而且故意裝作顫抖、害怕的樣子,欲言又止。
    “大人,還有件事,在這裏不方便說……”
    朱大人果斷起身,帶他去書房密談。
    其他人本來欣賞歌舞、喝酒、聊天,津津有味,忽然發現坐在上首的朱大人莫名其妙離開了,於是眾人麵麵相覷,竊竊私語。
    “朱大人剛才一臉豬肝色,為何突然不高興?”
    “是不是喝多了酒,去如廁?”
    “洪水亮跟去幹啥?難道去恭桶旁邊拍朱大人馬屁?”
    “不是如廁,往書房去了。朱大人那臉色,確實有點奇怪。”
    ……
    石師爺專心聽別人議論,暫時沒插話,暗忖:朱大人為何喜怒無常?剛才不還哈哈大笑嗎?倒是那個洪水亮,十分可疑……為了對付風年,他逼迫親生女兒去趙家做奸細,這種人,心太黑,而且對風年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眼看這酒宴失去主人,石師爺感到乏味,而且心裏隱隱約約有些不安,於是站起來,身形故意搖搖晃晃,腳步虛浮,客客氣氣地笑道:“老夫不勝酒力,恐怕等會兒出醜,隻能先行一步。”
    “各位英雄好漢繼續喝,咱們下次再聊,下次再聚,哈哈哈……”
    其他人也有些醉了,嘻嘻哈哈,沒有挽留石師爺,甚至還調侃幾句:“哎喲,誰酒量最淺,下次再聚時,就要自罰三杯,這可是老規矩,石師爺別忘了!”
    “等朱大人變成侯爺時,咱們再喝!哈哈哈……”
    石師爺假意配合,醉醺醺地回答:“好!下次再喝!我再好好練練,下次一定千杯不醉!”
    小法海也站起來,主動伸手攙扶東倒西歪的石師爺,轉頭對另外幾個太監說:“雜家也先告辭,等會兒你們替我向朱大人賠個不是,順便美言幾句。”
    那幾個太監爽快答應,笑嗬嗬,完全陶醉在這奢靡的享受中,樂不思蜀。
    小法海攙扶石師爺出門,跨門檻之前,特別細心地提醒。
    太監似乎比丫鬟更懂得如何伺候別人,細心、周到,又溫柔,還比較機靈,把各種小細節拿捏得剛剛好。
    然而,石師爺此時卻百感交集,很想仰天長歎,再借著這發酒瘋的機會,好好哭一場。
    本應該對小法海道謝,但他說不出口,心裏太苦澀。
    因為他的小兒子也是太監,使家族蒙羞。
    時至今日,他仍舊無法接受石子固當初的選擇!
    他一想起來,就滿肚子氣惱,氣得心痛,暗忖:簡直太荒唐,太不可理喻,太糊塗!
    不一會兒,阿亮和阿光跑過來攙扶石師爺,並且向小法海道謝。
    “多謝法海公公。”
    “公公留步,我們送石師爺回去就行,不敢再勞煩公公。”
    小法海笑眯眯,甩一甩浮塵,把浮塵一端的長毛當玩具一樣把玩,說:“雜家正打算與你們同路,去拜訪唐大人,難道你們不歡迎?”
    阿亮和阿光誠惶誠恐,連忙說:“豈敢不歡迎?”
    “您是貴客!”
    “請上馬車。”
    醉醺醺的石師爺也被扶上馬車,然而,等車輪子滾動起來,離開朱府大門之後,他突然擺脫醉態,對同車而坐的小法海拱手施禮,微笑道:“剛才多謝公公。”
    馬車輕微搖晃,軲轆軲轆聲不絕於耳。
    小法海笑眯眯,說:“石師爺裝醉裝得挺像,唐大人作為您的徒弟,是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石師爺哭笑不得,連忙為唐風年澄清:“我隻教徒弟念書,不敢教別的。”
    “比如我愛飲酒,風年卻不會,他比我真誠,懶得撒謊騙人。”
    “我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早就被這紅塵滾滾的濁世給汙染了。”
    他不裝讀書人的清高,小法海反而覺得他有趣,笑道:“雜家看這世道,也渾濁得很,找不到幹幹淨淨的人和幹幹淨淨的地方。”
    石師爺苦笑,不敢再接著說下去,如果再追究起來,皇上豈不是也不幹淨?皇宮也不幹淨?
    如果實話實說,不多留幾個心眼,他怕被別人出賣,於是主動換個話題:“難為公公念舊,還處處關照風年,老夫也對公公感激不盡。”
    小法海微笑道:“互相關照罷了。”
    “雜家從小進宮,沒有家人依靠,就像那無根浮萍。”
    “雖有幹爹在上麵罩著,但幹爹手下有幾十個幹兒子,哎!誰都不容易。”
    “偶然發現,與唐大人挺投緣,便多親近親近。”
    石師爺認真聽,鼻子和眼眶忽然酸澀,滄桑的眼裏浮現淚光,暗忖:子固是不是也這樣不容易?上次我生他的氣,與他斷絕關係,已有許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如今過得怎麽樣?
    石師爺長長地歎氣,鼓起勇氣,暫時不顧忌顏麵,向小法海打聽石子固的情況。
    小法海吃驚,暗忖:以前隻知道石師爺有個兒子在鹽道當官,沒想到還有個太監兒子,瞞得可真嚴實。那做太監的兒子是咋想的?這不是棄明投暗嗎?如果我是石師爺的兒子,肯定不幹這種事。
    為了不讓石師爺尷尬,小法海沒有刨根問底,而是想一想,客氣地說:“宮裏的太監們太多,來來去去,我也沒認全。”
    還有些話,他壓在心裏,沒說出口。
    比如,太監不僅多,每年死掉的太監也不少,反正每死一個,又有一個新太監入宮,反正太監的命不值錢。
    小法海和其他太監一樣,天天學著怎麽伺候主子,心思變得格外細膩、體貼。此時,他怕石師爺傷心,所以故意把一些殘酷的事瞞著,不說。
    過了一會兒,馬車的輪子在知府衙門的大門口停下。
    阿亮跳下馬車,說:“法海公公,石師爺,咱們到了。”
    阿光機靈,連忙跑去稟報唐風年,說那個叫小法海的太監來了。
    唐風年出於尊重,親自出來迎接。
    賓主盡歡,一起去喝茶、聊天。
    唐風年本來以為小法海會給自己帶來皇帝的秘密旨意,但聊許久之後,他才發現,小法海就是單純地把他當朋友,過來敘舊,並沒有什麽機密要告訴他。
    唐風年暗自歎氣,暗忖:皇上是不是低估了大同總兵的勢力?如果僅憑知府衙門和潛伏在大同府的部分錦衣衛打配合,風險還是很大,不一定能阻止兵變,畢竟朱大人在大同府經營多年,如同一棵大樹,根深蒂固,哎。
    麵對危險,唐風年不敢逞強,也不敢輕敵,本來他指望從朝廷和皇帝那裏獲得更多幫助,但目前看來,幫助有限。
    於是,他心裏的壓力變得更大,心事更加沉重。
    小法海主動說,自己明日再出發,今日不打算去朱府夜宿。
    於是,唐風年為他安排客房,又帶他去見家眷。
    小法海大大方方,從腰間懸掛的錦囊裏取出一個金蟬,遞給巧寶,當禮物。
    巧寶把雙手藏到身後,沒有直接收禮,而是先看看趙宣宣和唐風年的眼色。
    唐風年微笑,點一下頭。
    他想與小法海保持這種友好關係,互幫互助,就不能太見外。禮尚往來,心裏都舒服,關係才能長久。
    巧寶一看見爹爹點頭同意,便爽快地伸手收下,大大方方地道謝。
    小法海頓時更加高興,笑著與趙東陽聊天。
    趙東陽健談,有說不完的話,吹不完的牛。
    小法海平時被圈在皇宮裏,無法自由出宮,有點孤陋寡聞。趙東陽此時聊的都是宮外的趣事,恰好對他胃口。
    特別是聽趙東陽吹噓嶽縣民風淳樸,有許多美食時,小法海當即表示:“等我老了,一定要去嶽縣養老,到時候跟你們做鄰居,好不好?”
    “我也要養一隻貓,再養幾隻通人性的狗。”
    此時,貓貓和狗狗恰好在庭院裏一起玩耍。
    趙東陽拍打大腿,說:“好極了,再買幾塊地,年年收佃租。隻要風調雨順,就吃喝不愁。”
    “還可以去小河裏釣魚,我家附近恰好有一條小河,河裏的魚可多了,還有野生團魚,這麽大一個。”
    他用手比劃大小。
    兩人聊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哈哈大笑。
    王玉娥負責張羅小點心和鮮果,也笑容滿麵,暗忖:孩子爺爺真是個人來瘋,跟誰都能聊到一塊兒。
    把小法海交給趙東陽招待之後,唐風年放心地與石師爺去書房商量大事。
    石師爺壓低嗓門,小聲說:“朱大人挺張狂,真的相信自己能加封侯爵。”
    “敬酒時,他的那些下屬、幕僚個個拍馬屁,高興極了。”
    唐風年點點頭,說:“這樣也好,先麻痹他,到時候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石師爺輕輕歎氣,眉眼憂慮,說:“不過,酒宴的中途發生一些異常。”
    “朱大人突然打噴嚏,然後洪水亮湊過去嘀嘀咕咕,不知說什麽秘密,然後朱大人就變得一臉怒氣,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帶洪水亮離席了。”
    “喜怒無常,變臉變得太快。我暫時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麽緣故?”
    唐風年順著這話猜來猜去,眉頭微蹙。
    — —
    另一邊,洪水亮眼看朱大人惱火,不僅不勸,反而又故意火上澆油,態度神神秘秘,小聲說:“大人,那個太監還說,封侯爵是假的。”
    朱大人瞪大雙眼,如同發怒的牛眼睛,咬牙切齒地問:“你確定沒搞錯?”
    他坐立不安,在書房裏來回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察覺到危險臨近。
    洪水亮斬釘截鐵地表示:“卑職通過唇語觀察,絕對沒錯。”
    他睜眼說瞎話,絲毫不臉紅。
    朱大人信以為真,問:“咱們怎麽辦?”
    “皇上為何故意騙我?”
    “老洪,你不是學唐風年,養了幾隻信鴿嗎?”
    “趕緊飛鴿傳書,讓京城那邊的探子打聽打聽,問問京城有沒有傳出冊封侯爵的風聲?”
    “快去!”
    他感覺情況十萬火急,心急如焚,心口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揪著。
    洪水亮在心裏冷笑,表麵上恭恭敬敬,立馬大步流星地離開,去辦事。
    這時,朱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帶著一群小妾,嬌笑著,來給朱大人助興。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
    還沒當上侯爺呢,她就先喊上了。
    然而,她沒料到,自己恰好觸黴頭,被朱大人怒吼:“滾蛋!”
    朱夫人十分委屈,當即哭紅了眼,一邊轉身就走,一邊用手絹擦眼角,嘀咕:“哼!要當侯爺了,就喜新厭舊,尾巴翹天上去了,嗚嗚嗚……”
    哭著哭著,她又轉身罵那群小妾:“賤人們,休想看笑話!等老爺變成侯爺,就把你們通通賣掉!他相中那些更年輕,更漂亮的!”
    小妾們一個個敢怒不敢言,暫時隱忍,麵麵相覷,暗忖:老爺真的要當侯爺了?
    不知為何,這事兒充滿不真實感,就連小妾們都難以置信。
    但朱夫人偏偏深信不疑,還對別人說,肯定是因為自己旺夫,所以丈夫要當侯爺了。
    一個旺夫的好妻子卻被丈夫當麵罵滾蛋,可想而知,她的委屈有多麽大?簡直比天上的烏雲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