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1章 這一場打打殺殺,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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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中旬,學堂陸續放假,夫子們也放假。
趙甘來在家陪璞璞玩耍,順便幫菊大娘剝花生、挑選黃豆。
家裏有很多玩具,是以前乖寶小時候玩剩下的,璞璞如魚得水,玩得不亦樂乎。
特別是那個小鼓,他從早敲到晚。
“咚咚咚……”
一邊敲,還一邊嘟嘴巴,臉上的胖肉肉一顫一顫的。
菊大娘喜歡如今的熱鬧,比起以前她獨自看家時,歡喜多了。
她一邊用黃泥和穀殼醃製皮蛋,一邊說:“過幾天要搞殺豬宴,要擺好多桌酒席,忙死去。”
話像抱怨,但她眼裏洋溢著笑意,接著說:“甘來,到時候讓你嚐嚐咱們本地的特色菜。”
趙甘來笑著說:“好。”
這時,胡三嫂插話:“甘來,我給你做媒,好不好?”
趙甘來瞬間收斂笑容,果斷拒絕:“我帶著璞璞過日子就行,不想惹麻煩。”
胡三嫂挑眉,說:“你年紀輕輕,又長得美,守寡多可惜。”
“咱們嶽縣的好男人多得是,莫非你還惦記別的相好?”
趙甘來一聽這話,氣得心裏添堵,眼神有點惱怒,但盡量隱忍,反駁:“胡嫂子,我家璞璞逐漸懂事了,我不想讓他聽見這些冤枉話。”
“我們如今過得挺好,很知足,不想節外生枝。”
胡三嫂又開腔:“哎喲!大妹子,找個像樣的男人,更能護住你和璞璞。”
“難道你夜裏不想漢子嗎?”
趙甘來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斬釘截鐵地說:“我沒那個想法。”
“說些別的吧,別說這不高興的話。”
胡三嫂翻白眼,暗忖:哎喲,你又不算地主家的正經主子,妄想在我麵前擺譜?好心當驢肝肺!
菊大娘連忙打圓場,說:“我也覺得,現在這日子就過得挺好。”
“人比人,就知道了,世上的苦命人多得是,誰也別欺負誰。”
她覺得胡三嫂話裏話外有點欺負趙甘來,因為趙甘來明顯臉皮薄,又不主動惹事。
紅兒洗完衣裳了,過來烤火,順便對璞璞做鬼臉。
璞璞笑哈哈,也吐舌頭,做鬼臉,小表情甜蜜蜜。
趙甘來拿起口水兜,幫他擦口水,眼神深沉,把璞璞當成自己這輩子的希望。
璞璞的笑臉就像她人生中的雨後彩虹,賦予她鮮活和靈動,不再是一潭死水。
菊大娘也被逗得哈哈笑,幾乎把璞璞當成親孫孫,說:“你笑啥?”
“隻顧著玩……快點長大,長大幫咱們幹活,好不好?”
璞璞聽得似懂非懂,對著菊大娘咿咿呀呀,活潑得很。
胡三嫂反而生悶氣,暗忖:為啥地主婆不認我做幹女兒呢?人比人,氣死人!
— —
過小年那天,趙家的佃戶們磨刀霍霍,幫忙殺兩頭大肥豬,笑得合不攏嘴。
他們順便排隊交佃租。
趙東陽負責收錢,七寶幫忙記賬。
經曆地主被罵的風波之後,趙家的佃租相比以前,也有所降低。
交完佃租的佃戶沒離開,留下來幫忙洗菜,畢竟按照趙地主家的慣例,交佃租這天,必須辦酒席,喝酒吃肉,作為佃戶們積極交租的獎賞,免得反複催債。
放眼嶽縣,這算趙地主家的獨一份,別的地主沒這麽大方。
今年運氣好,交佃租的日子恰好碰上趙地主家的殺豬宴,預計能吃肉吃得滿嘴流油,眾人笑哈哈。
乖寶和李居逸也來參加殺豬宴,在屋裏陪王老太、李大夫、李大娘、龐爽、付青、賈小花、王俏兒等客人烤火、聊天。
李居逸沒什麽官架子,說話時總是眉眼含笑,對答如流。
屋裏屋外,都熱熱鬧鬧。
順哥兒、睿寶、付善水、付善果等孩子追追打打,一個賽一個調皮,同時,衣兜裏的糖塞得鼓鼓囊囊。
阿緣抱璞璞玩耍,順便對自家弟弟喊:“你倆慢點跑,小心門檻和台階。”
付善水和付善果敷衍地答應,很快又把阿緣的叮囑當耳邊風,玩得直喘氣。
付二少奶奶雖然是大人,但也有幾分孩子氣,模仿小孩子的嗲聲嗲氣,非要教璞璞說話,還真讓她教會了幾個詞。
付夫人看得忍俊不禁,對王玉娥說:“我家老二媳婦啥都好,但就是不夠穩重,讓您見笑了。”
王玉娥笑道:“這樣挺好,沒心眼子,不幹壞事。”
玩玩耍耍,到了中午,終於開席。
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有些席麵擺在院子裏,有些擺在屋裏,或者屋簷下。
酒和肉的香氣,相得益彰。
趙甘來主動幫忙端菜上桌。
在她眼裏,幾乎每碗菜都用大海碗裝,而且堆得冒尖,香噴噴,色香味俱全。
坐席的人分成兩種,一種吃得從容,另一種則是每次菜碗一上桌,就趕著把菜分成八份,一桌坐八個人,剛好一人一份,放到自個兒提前準備好的大盆兒裏,打算帶回家去,因為家裏還有許多孩子期盼這難得的酒宴菜肴。
而且,把菜混到一起之後,聞著更香。
正當眾人喜氣洋洋,吃吃喝喝格外盡興時,突然刮來一陣陰風。
伴隨一陣馬蹄響,幾十個黑衣蒙麵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來大開殺戒。
刀光劍影,冷酷無情。
地上殺豬之血被水衝刷,地尚未幹透,又染上人血。
不過,那群殺手低估了趙家這群人的血性。他們原本以為,鏟草除根就像砍瓜切菜,但實際上雙方進入有來有回的戰鬥。
其一,李居逸的十幾個護衛衝在抵抗的第一線,護衛們手持長刀或者長劍,武藝高強,絕非泛泛之輩。
其二,趙家的佃戶們屬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是膽小鬼,也不是軟弱的怕死之輩,他們的骨頭硬得很,操起長凳,或者拿根竹竿,就敢幹架,把殺手打得頭破血流。
有些佃戶甚至鑽到桌子底下,用腦袋和後背把桌子頂起來,如同頂著烏龜殼。就這樣扛著四方桌,衝向殺手,把殺手的隊形打亂。
其三,把老人、孩子們和力氣小的女子護到屋內之後,男子們和力氣大的婦人都沒有退縮,個個手拿棍子、掃把或者菜刀,進行自衛。
李居逸隨身佩戴寶劍,此時已經劍出鞘,劍身鋒利又雪亮,而且這次殺手們的首要目標就是刺殺他。
雖然他今天隻穿家常衣衫,沒穿官袍,也沒戴官帽,但殺手們早就見過他的畫像,再加上他劍眉星目,氣度與眾不同,所以一看見他露麵,殺手們就一窩蜂似的衝向他。
“先殺狗官!”
“然後再斬草除根!”
殺手頭頭的聲音如同來自陰曹地府,帶著陰寒之氣,發號施令。
殺來殺去,鮮血飛濺,從身體飛濺出來的血剛開始是熱乎的,然後迅速變冷。
另一邊,七寶趁亂騎馬飛奔,離開趙家,奔向城門的方向,打算按照李居逸的吩咐,去衙門搬救兵,順便沿路大喊:“去趙家莊救人,重重有賞!”
“去趙家莊救人,重重有賞!”
……
他汗如雨下,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睛通紅,氣息紊亂又急促,胸膛劇烈起伏。
有些路人天生膽子大,聽清他的呐喊之後,當真跑去趙家莊湊熱鬧,而身邊的武器不過一根扁擔、兩個搖搖晃晃的空籮筐而已。
而趙家莊附近的大部分人家反而嚇得趕緊關門閉戶,躲起來,生怕受牽連。
隻有少部分人扛著鋤頭,成群結隊,跑去趙地主家救人。
不過,這鄉野間一個村挨著另一個村,雖說是少數人,但湊到一起,一下子就湊出幾十個人。而且,莊稼漢的大腳跑得飛快,嗓門又大,呼朋引伴。或者把手指塞嘴裏一吹,瞬間吹出響亮的口號聲。
有些人甚至帶自家的黃狗去幹架。
相比而言,殺手的人數還不及他們。而且,殺手的武藝參差不齊,並非個個都是高手。
這一場打打殺殺,慘不忍睹。
等到七寶成功搬救兵,帶著上百個官差騎馬飛奔而來時,刀劍、鋤頭、碗碟、木棍、竹竿、長凳的混戰聲已經平息。
有些殺手仰麵躺在地上,變得無聲無息。
有些殺手被五花大綁,變成俘虜。
同時,李大夫、李大娘、元寶、乖寶、王俏兒、王玉娥正忙著幫自己這方的勇士們止血、上藥、包紮。
這邊的傷亡也十分慘重,有些佃戶已經一動不動,有些佃戶仰著頭,大聲哭嚎。
李居逸渾身冷肅,手持寶劍,在審問殺手中的俘虜:“是誰派你們來的?”
“雁過留痕,人過留名。如果你不說,等我查出來,到時候你全家老小都被株連。”
“隻要你說出幕後主使,將功贖罪,我就向你許諾,絕不連累婦孺。”
李居逸說得斬釘截鐵,殺手中的俘虜此時終於害怕,身體發抖,張嘴說出幕後主使,以及買凶殺人的經過。
得知這次買凶的價錢總共是五百兩銀子,趙東陽氣得跺腳,暗忖:如果早知道,大不了我直接給你們一千兩,免去這場打打殺殺。
王猛、王玉安、王舅母和韋春喜都苦笑連連,同時痛得流淚,捂著受傷的痛處。
王猛傷在胳膊上,韋春喜傷在肩膀,衣衫上全是血,順哥兒蹲在旁邊哭。
王玉娥和元寶為他們輪流上藥,包紮。
李居逸派官差去抓捕幕後主使,緊接著進行善後。
凡是對抗殺手的男女,都重重有賞。
其中,受傷的人,接受免費治療。不幸身亡的人,厚葬,由官府寫訃告,並且由家眷接收其後續的撫恤金。
盡管善後處理很大方、寬厚,但趕來收屍的家眷哭天搶地,難以接受這個悲慘的現狀。
“我的兒啊,你高高興興來吃酒,怎麽把命給丟了?”
“誰賠我兒子?賠我兒的命來啊!”
“爹爹!爹爹!嗚嗚嗚……”
“你不要死,不要死,你和我說話啊!”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這世道啊……”
“我也不想活了!”
……
就連風也變得沉重,人心更是沉甸甸。
在場的所有人都失去笑容,要麽悲傷,要麽麻木、呆滯,要麽憤怒……
血淋淋的傷口有希望愈合,但人死不能複生,死了就是死了。
此時此刻,許多人都失去聲音。嘴上沉默,心裏正掀起滔天巨浪。
就連璞璞這個奶娃娃也默默流淚,咬著小拳頭,不敢哭鬧。
盡管殺手要麽死了,要麽被抓獲,但危險的陰影依然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王玉娥不停地抹眼淚,眼睛通紅,既心疼娘家人,也心疼佃戶。
她心裏明白,如果不是大家齊心協力對抗殺手,自己、趙東陽、乖寶和李居逸恐怕已經沒命。
此時,死去的佃戶躺在地上,睜著雙眼,盯著蒼天,死不瞑目。
王玉娥無法心安理得地站旁邊,於是拉趙東陽一起跪下,對哭累了的家眷做出承諾:“救命之恩,我們必將報答。”
“此後百年,我不收你們家一分佃租。”
“等歹徒和幕後主使者都伏法,咱們就白紙黑字,簽契約。”
死者家眷露出比哭更難看的表情,心裏五味雜陳,眼淚變得更加洶湧。
她悲戚地說:“我寧願不要這個,我想讓我兒子活過來……”
“他才活四十歲啊,還沒活夠……”
王玉娥將心比心,也哭得稀裏嘩啦。
乖寶協助李居逸善後,兩隻眼睛也是又紅又腫。
經過後續的抓捕和審訊,真相大白於天下。
這次買凶殺人的幕後黑手是五個惡地主,他們不甘心被官府處罰,也不願意給佃戶降佃租,所以惡向膽邊生,鋌而走險,決定除掉縣令。
因為他們認為,縣令是搞出這次地主風波的始作俑者,如同捅馬蜂窩的禍害。
如果無法解決問題,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
真相大白之後,百姓們議論紛紛。
“哎喲,那幾個地主的膽子太大了,連官老爺都敢殺。”
“這李縣令也是福大命大,逃過一劫。”
“不過,聽說縣令夫人在打打殺殺時受到驚嚇,差點小產。”
“到底死了幾個人?”
“殺手死了二十個!無辜百姓死了七個!”
“慘啊。”
“那幾個買凶的地主,放著有錢的好日子不過,非要搞這一出,何苦呢?”
“又蠢又壞罷了!等著去菜市場砍頭呢!”
“還要抄家!”
“禍害!活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