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陰影下的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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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世!
    白墨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桌上放著兩個做了標記的小盒子,裏麵分別放著老白的智芯,和白墨進入水母前用的舊智芯。查看了房間監控之後白墨才知道,在他睡著的時候神龍來過。不僅送來了兩片智芯,還借著微光在房間裏看了一圈兒。白墨覺得怪怪的,即便沒有神龍這個行為白墨的心情就已經挺怪的了。白墨覺得他的情緒裏藏著一個深淵,他不想知道深淵有多深,隻想遠離它。
    更換上從前的“平民版”智芯,回想了一會兒確認無誤,從前的一幕幕還是那麽生動清晰,也沒發現智芯被加入了新的什麽東西進來。白墨回想了好久和張洋王靖寒在一起浪費時間的美好日子,又忍不住回想了與老白那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心情忽起忽落,白墨趕緊把嘴裏塞滿糖果試圖衝淡感受。結束回想後,白墨拿起老白的智芯。有那麽一瞬間,他想把老白的智芯插進自己耳後的接口,隻是一個很短暫的衝動。白墨明白那樣的做的後果,即便不發瘋或者腦癱,也會立刻暈厥過去,以植物人的狀態躺不知道多久。白墨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管再怎麽想擺脫囚徒和工具的身份,也不能選擇這麽沒尊嚴的反抗方式,太不值得。擺弄幾下之後,白墨把老白那片已經沒用了的智芯隨手一扔。心裏想起這麽一句話
    “人生幾時,但當快意。”
    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這句話把白墨從複雜混亂的情緒漩渦中拉了起來。接下來的日子,在全世界最高級的“監獄”裏,白墨找到了做高級囚徒的樂趣。
    餐廳和休閑娛樂區成了白墨的常駐地。有時他甚至連模仿公寓的單元都不回,連續幾天住在娛樂區裏。開始還帶著雪糕和白鯨一起玩,沒過幾天白墨就把他們也甩開了。好在白鯨有接受培訓的事由作為安慰,沒覺得被冷落。白墨有時也覺得白鯨有點掃興,總是想著要做“有意義”的事情,幹脆就讓他去做好了。雪糕倒是樂得和白墨在一起開心,可惜白墨已經等不及要開始嚐試那些琳琅滿目的成人娛樂項目了。智能係統把情調氛圍拿捏地恰到好處,體感視聽也十分逼真。尤其是再配合那麽一點酒精,虛構出來的人物幾乎就和真人沒什麽差別了。白墨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每天酒肉漁色不亦樂乎。這樣的日子足足過了一個多月,白墨終於被健康組約談了。
    一開始白墨還以為李霖海害怕浪費公共資源,想要限製他出於娛樂區。但是沒想到健康組隻不過是問詢了一些基礎指標,又做了個體檢就結束了。白墨覺得有點兒沒勁,他原本想借著矛盾最好是能和誰打上一架才好。結果卻事與願違,看來是隻要他還活著,就沒人真正在乎他在幹嘛,更沒人在乎他的感受。白墨不甘心地賴在醫療組不走試圖找事,人們卻對他十分耐心禮貌,讓他覺得十分泄氣。最後白墨好容易找到了點像樣的問題,抓住組長問
    “你知道新舊智芯的數據沒法合並。我既想要舊智芯裏麵的回憶,又想要新智芯的性能,你說是不是可以給我多開一個接口,兩片智芯一起用?”
    “嗯,理論上是可以開兩個以上的接口,不過不建議這樣做。超過一個接口,數量越多造成係統不穩定的可能性就越高。這種實驗我們是做過的,四個接口的人明顯會對現實的感受力下降。十個接口的人完全分不清現實和內景,數量再翻一倍之後,人會經常性休克,無法生存超過一周。”
    “我天,這樣的實驗你們也做過!?真沒人性啊。”
    “哦,嘿嘿,都是工作,學術研究。”
    “我懂,就是閑的唄。就這麽定了,給我再開個接口!”
    “這個……您確定的話,我要匯報一下再做安排。”
    “現在就趕緊!”
    “現在?”
    “快點兒啊!”
    遲疑了一會兒,醫療組長無奈地答應了白墨,轉身離開了辦公單元。白墨用手環連接監控,看到組長神秘兮兮地向李智匯報,並聽取了他的意見。
    十幾分鍾後,白墨左右兩個耳朵後麵各有了一個接口。他美滋滋地把自己的兩片智芯全部都插入進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覺內景宏大清明了許多,回想速度也更快了些。不論是否是錯覺,為了慶祝這個改變,白墨決定一醉方休。
    剛想離開健康組,白墨又想起了之前和孩子們一起看他變魔術的一個護士。雪糕和白鯨年齡太小,神龍太老,李智太掃興。有人能陪著喝幾杯自然是好的,尤其如果是個可愛的姑娘就更好了。白墨沒費任何力氣就得到了姑娘的肯定答複,在“啟明星”身份的授權下,護士姐姐提前下班,得意地挽著白墨進入酒吧,然後是白墨的單元。
    真實的人類總比虛擬的角色好太多。護士姐姐全程的表現都可圈可點,白墨很有成就感。溫存過後,白墨護士姐姐口中聽到了他完全沒想到的,也是情報組裏沒有的秘密。水母裏九成以上的女人,都想和白墨親密接觸。甚至是一些自稱喜歡女孩兒的姑娘們,也都和想和啟明星大人“試試看”。白墨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因為他的相貌出眾或是天賦秉異,而是他的身份魅力。盡管高層們理解白墨的符號意義,但是水母裏的員工們大多信仰堅定,他們中真的很大部分人相信智慧之光議會的使命終會實現,每個人都想要無限接近白墨身上近乎神化的光環。白墨可以提出任何要求,每個人都會盡全力配合。尤其是新生代們,他們是水母裏最堅定的信仰者。
    護士姐姐離開後,白墨躺在床上控製不住臉上的微笑。一切對他來說都沒什麽意義,但是事情似乎開始變得“有趣”了。人生本來就是虛無,更何況一個水牢裏的囚犯的人生能有什麽意義呢?無非就是及時行樂,能在享樂中盡早死去就更好了。任何形式的快樂都好,來的越快越容易就越好。想到這裏白墨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洗澡更衣,他心裏已經盤算好了下一步該做什麽。追求快樂的計劃等不及天亮才出發,白墨想都沒想,一步邁出了單元。睡到一半被叫醒的後勤組長一臉無奈地盯著白墨,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說想幹嘛?”
    “臥室改造。”
    “現在嗎?”
    “對。需要的東西已經發給你了,快點兒準備啊,我還得去工業組和科技組呢。”
    “好……願意配合。”
    後勤組長楚衛熊嘟囔著起床,表情一點也不願意。一小時後,白墨從餐廳返回,他的單元不再是之前那個小公寓臥室的樣子,而被布置成了豪華的古典宮廷風格。因為合並了多個單元,單層的麵積就比從前大了好幾倍。白墨要求的是三層設計,他的理由是一步就能到達目的地雖然效率高,但是缺乏儀式感。為此白墨特地增設了步行樓梯,以彌補高效的無趣。
    一層作為宴請聚會場所空間十分寬敞,一次應付百人以內的聚會活動綽綽有餘;二層和一層中間用雙側樓梯連接,繞著天井做了可以俯視一層全景的觀賞區;頂層的布局更加簡潔,簡潔到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個空曠的空間。這主要是因為白墨還沒想好具體如何裝飾細節,就隻在中心放了一張超大的床。通向頂層的樓梯相對隱蔽,需要通過二層特殊的房間才能進入。融合後的單元看不出拚接痕跡,渾然一體。那些從單元中“生”出來的各式家具,都被程式渲染成了複古風格。各種鏤空的雕花雖然比不上巧匠們的精心手作,但觸感和色澤確實做到了溫潤柔和,好像有過生命一般。
    等在單元裏的楚衛熊向白墨解釋,還有很多暫時沒能配齊的材料,都會在近期陸續入場。白墨十分滿意他的速度,也有點滿意起啟明星的身份來。權力的味道令人上癮,白墨讓楚衛熊裝滿酒櫃,幾分鍾的功夫餐廳的酒水儲備就被搬空了一大半。一時想不出什麽新花樣的白墨,暫時放過了兩眼充滿血絲的楚衛熊。他大概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睡覺,這還得感謝白墨大發慈悲。
    白墨心裏舒服了不少,仿佛也踏實了不少。他不僅在二層設計了足夠私密的“工作間”,並且還在誰也猜不到的地方加了個小臥室。一想到隨時有人可能在他睡覺的時候進入房間查看,白墨的心裏就不是一般的別扭。也許水母裏的其他人都無礙於這樣的拜訪,但是白墨每天睡覺心裏都不踏實,他寄希望於這個隱秘的小臥室能給他帶來足夠的安全感。白墨選了一瓶美酒,悄悄躲進秘密臥室,抓緊時間美美地睡了一覺。
    白墨的狂歡盛宴實施起來毫無困難。他直接利用水母內部的手環通信係統,給心儀的目標們發出邀請。以自助晚餐為名,每個權限層級的受邀者們都得到授權,能在指定時間內進入白墨的“豪宅”。作為主人,白墨都不需要費力去與人寒暄。每個人都自動且主動地向他靠攏,唯恐被別人搶了先。白墨在其中選擇了那個看起來最耀眼的女性,在眾人的目光中離去。二人通過隱蔽的樓梯,來到頂層。頂層的空曠設計此時體現出了白墨的別有心機,四圍包括穹頂的單元邊界根據他的指令變幻出不同的風景可能是浩瀚的沙漠、可能是無垠的星河、也可能是熱情的海岸。在這樣的唯美背景下,二人春宵一度。
    宴會計劃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如果不回想的話,白墨已經數不清他舉辦過多少場次了。幾乎是一天連著一天,一場接著一場。初始宴會還特地設置在晚上,為了迎合其他人的工作時間。到後麵白墨已經喪失了時間維度的感受,即便是白天也一樣狂歡。反正在單元裏麵,白天和夜晚是沒有明顯差別的。邀請的人數越來越多,白墨喝下去的酒也越來越多,跟著白墨上樓的姑娘們更是越來越多。
    直到某天不特別的淩晨,白墨在眾人交疊的肉體中睡醒過來,環視在青翠竹林背景中熟睡著的姑娘們,白墨突然一陣強烈的惡心。他雙手捂著嘴巴,光著身子,在美麗的胴體中慌忙地尋找落腳點。柔軟碩大的床墊此時不僅沒能發揮出它本應具備的美妙體感,反而像是泥濘的沼澤一般讓白墨難以掙脫。最後,白墨勉強掙紮著跌在邊緣,一口吐在單元地麵上。大概是因為人們都喝得太醉,盡管白墨的動作和聲音都很大,卻沒人被吵醒。白墨趴在床墊邊緣,頭部懸空,眼睛裏含著因為嘔吐導致的眼淚。連續的宿醉讓他頭痛欲裂,他在心裏默默希望自己最好趁現在死掉,那樣就能立刻獲得解脫了。
    穢物還沒散發出氣味就被智能管家清掃幹淨了。白墨忍著頭痛爬離床墊,坐在地上冷靜了片刻,光著身子獨自走回了私密臥室。吃了頭疼藥,疼痛到了一個能夠忍受但又沒徹底消失的程度。白墨已經沒了睡意,他隨便披了一件睡袍走去浴室。白墨有點後悔房間做的太大了,去浴室的路好遠。當他好容易走到地方準備洗漱時,他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頭發散亂,雙眼無神,嘴角上還掛著些嘔吐物,兩個黑眼圈在瘦削的臉上顯得十分明顯。白墨呆住了片刻,他用雙手撐著台麵邊緣,對鏡子裏的自己露出詭異的笑容。白墨好像瘋了一樣,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直到他笑得沒了力氣,坐在地上喘不過氣。絲般順滑的睡袍從身上滑落大半,白墨坐在地上捂著嘴巴抽泣。他的眼淚有些是為了思念,有些是為了別離,有些是為了委屈,也有些是為了憤怒。看到因為哭泣而發抖的手指,白墨強製自己停住了悲傷。他搖晃著站起身,洗幹淨嘴巴。離開前,他朝鏡子裏的自己吐了一口唾沫,智能管家立刻把鏡子清理幹淨。
    白墨進入工作間調出操作台,開始搜索各種毒品的介紹。在長達一個多小時的猶豫之後,白墨初步選定了幾種入門級毒品。就在他準備聯係楚衛熊發送采購清單時,白墨的智能管家突然現身
    “他們不會滿足你這個要求的。”
    白墨嚇了一跳,他還沒聽說過智能管家能管的這麽寬。而且不是說這東西隻會服從,沒有情感的嗎?白墨清了清嗓子
    “閉嘴!”
    智能管家乖乖地服從了命令,但是角色影像依然在白墨身邊站著沒消失。白墨納悶這個智能管家的感性見解是怎麽來的,以前怎麽沒發現這東西還會這一手。白墨輕蔑地一哼,沒多想,又打開了楚衛熊的對話界麵。
    “不信你就試試。”
    這句話的感情色彩太濃了!即便是從智能管家那種帶有電子口音的“嘴”裏說出來,白墨都能感受得到其中的不滿和挑釁。這不可能是智能係統所擁有的情感,人類還做不出這樣的產品來。一定是有人操控著智能管家,一邊監視著白墨一邊借用管家的聲音說話!
    “你是誰?!”
    此時的白墨緊張多於好奇,他認真學習過水母裏的權限等級,確實如所有人所說,白墨的權限極高,比他權限還高的隻有李霖海一個人,李智也隻不過是與他的權限平齊而已。即便如此白墨也不能操縱智能管家到這個地步,到底是誰把管家係統占用了?是李霖海嗎?那個老家夥難道真的不用睡覺嗎?李霖海有無數方式監視自己,有必要做到自己變身管家嗎?如果不是李霖海的話,究竟是誰呢?理論上已經沒有更高權限的人存在了,難道對方不是用正常手段控製的管家?白墨早就看過係統核心的布防,那絕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攻破的數字堡壘。所以管家的身後到底是什麽人?莫非在這座水牢之中,還有某個隱藏身份的黑客大佬?
    管家這會兒又陷入了沉默,白墨卻不想給幕後人繼續躲藏的機會,他盡量裝得輕鬆一些,用同樣挑釁的語氣對影像說
    “莫非你是個縮頭烏龜?”
    話音剛落,一向溫聲細語的管家突然音量放大了好幾倍
    “我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