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陳義江的過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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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篇,接著說他。”展鵬沒好氣地瞪了瞪張文峰。
“行。”張文峰咧嘴笑了,“總之,他對男人念念不忘。後來,他在酒吧——”說到這兒,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展鵬,才接著說道,“他在酒吧遇到個人,對他不錯,兩人同居了,他基本上算是被那個人包養了,那個人給他出學費、出生活費,還給他錢讓他做小生意。”
展鵬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靜靜地聆聽。
張文峰瞥了瞥展鵬,又問道,“你們圈子裏,是挺亂嗎?”
“你還沒完了,是吧?”展鵬嗔怪地白了張文峰一眼,哭笑不得,“我沒混過圈子,所以不清楚,我長這麽大,就和兩個男人有過關係。”
“兩個?”張文峰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楊毅呢?”
“我們根本就沒到那步兒,啥也沒發生過。”展鵬被問得麵紅耳赤,連忙分辨。
“這樣啊,”張文峰哼笑一聲,“我是說他那個朋友對他不錯,但認識不少圈子裏的人,陳義江是覺得遇到了愛情,可能人家沒太當回事兒吧,經常讓陳義江陪別的人睡,也許他們的生活就是那麽隨便。”
“我操!”展鵬再次感歎。
“陳義江說,他能接受讓他朋友——睡他,但反感其他人,可是為了他的朋友,他也隻能忍受,那又喚醒了他過去屈辱的記憶,可能禍根兒從那個時候就埋下了,再加上後來那幾個王八蛋弄那一出,他就徹底爆發了。”
“原來還有這麽多曲折呢,”展鵬重重地歎了口氣,看著張文峰說,“你說得沒錯兒,他確實夠苦的。”
“其實,他可能還是喜歡女人。”張文峰撇撇嘴。
“為什麽這麽說?”
“他搞了一個對象,還和人家睡過覺,”張文峰嗬嗬一笑,“但是後來他決定報複那幾個人,怕連累女友,就和人家分手了。”他看展鵬又皺起了眉頭,便問,“你又琢磨啥呢?”
展鵬怔怔地看著張文峰,說到,“有點兒可惜,是不?”
警方最終還是安排給陳義江做精神鑒定,出結果那天,張文峰和展鵬一起吃晚飯。
“精神鑒定結果出來了。”張文峰隨口說了一句。
“什麽結果?”展鵬放下筷子,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沒病,好好的一個人。”張文峰籲了口氣。
展鵬愣了一下,才笑著說,“那不正好嘛,你那顆心可以放回肚子裏了。”
“哎——”張文峰歎著氣,搖搖頭,沒再說什麽。
展鵬遲疑一下,問張文峰,“他情緒怎麽樣?”
“有幾天沒見了,”張文峰稍作停頓,“做鑒定那天,感覺他情緒不太穩。”
展鵬緩緩點頭,“這回做完鑒定,差不多也該移送檢察院了吧。”
“應該是,”張文峰麵露苦笑,“再弄弄文檔,過完十一吧,總算沒超期。”
“文峰,我想見見他,能辦到嗎?”展鵬打量著張文峰。
張文峰向展鵬投去狐疑的目光,“你這是——”
展鵬扯了扯嘴角,說,“估計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這個肯定從快,咱們都覺得可惜,我想,能不能幫他穩定下情緒,盡量安詳地走——”
“我可沒覺得他可惜,他是死有餘辜。”張文峰聳聳肩。
展鵬撇撇嘴,笑著說,“裝,接著裝。”
張文峰找了個理由,安排了一次提審,把展鵬帶進了看守所。展鵬在看守所開了一年車,大部分獄警都認識他,帶著陳義江的管教見到展鵬,明顯一愣,帶著警覺笑著問道,“你怎麽來了?”
張文峰連忙使了個眼色,說,“我們問點兒事兒,我讓他幫幫忙。”
管教似乎明白了什麽,看看陳義江,又看看展鵬,嘴角浮起揶揄的笑意,緩緩點頭。
展鵬沒理會管教的表情,站在提審桌旁,眼睛直直地盯向陳義江,似乎看到了當初的自己。陳義江紮著腳鐐,雙手被拷在身前,腳步遲緩,向著那把椅子走去。他目光低垂,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管教協助陳義江在椅子上坐好,解開手銬,又把他的雙手拷在椅子上,然後衝著張文峰揚揚頭,伸手衝著身後比劃了一下,離開了提審室。
張文峰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陳義江。”
陳義江抬起頭,視線在房間裏逡巡一圈,定格在展鵬的臉上,咬了咬嘴唇,苦笑道,“你果然是警察。”
“我不是——”展鵬籲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打量著陳義江問道,“抽煙嗎?”
陳義江沒說話,伸出舌尖在唇間抿了抿。
展鵬抽出一支煙,銜在嘴角點燃,然後走向柵欄,把拿著煙的手穿過柵欄。陳義江遲疑一下,伸手接過煙,白了展鵬一眼,貪婪地抽起來。
“不用急,今天管夠。”展鵬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回頭看了張文峰一眼,繼續對陳義江說,“不過那天你那句話說對了,我的確是過去找你的,我在那兒轉悠了好多天了。”
陳義江抬眼看看展鵬,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開口,又低下頭,默默地抽煙。
展鵬也點了根煙,倚靠在柵欄上,斜睨著陳義江問道,“都大半個月了,在裏邊怎麽樣?”
陳義江吐出一口煙,盯著展鵬看了半天,訕訕地笑了笑,依舊沒說話。
“我多少能體會到你的感受,”展鵬的嘴角綻出一絲苦笑,衝著陳義江坐著的椅子努努嘴,“幾年前,我和你一樣,也是坐在那把椅子上,手被拷在那兒,腳上也紮著腳鐐,”他又衝著張文峰一指,“也是這位張警官提審我。”
陳義江被煙嗆了一下,連著咳嗽了兩聲,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情。
展鵬默默歎了口氣,問道,“你今年二十幾了,有二十五嗎?”
陳義江喉結聳動著,猶豫片刻,回答道,“二十二。”
“二十二——是剛畢業的年齡,可惜,你出不去了。”
“那又如何?”陳義江的眼中閃出倔強。
“不如何——”展鵬扯了扯嘴角,接著說道,“我過來,不想說什麽大道理,也不是獵奇,你是我找到的,我隻是想看看你。”
陳義江的鼻孔裏冒出一聲冷哼。
“我不瞞你,我也喜歡男人,或者——和男人有瓜葛,並且,也死了人。”展鵬靜靜地打量著陳義江,“我就是因為那個,警服被扒掉了。”
陳義江的臉抽搐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展鵬,猛地抽了一口煙,然後戀戀不舍地把煙蒂扔到腳下,見狀展鵬忙又點了根煙,遞了過去。
“殺死那些人,後悔嗎?”展鵬不動聲色地問。
陳義江怔了怔,緩緩搖頭。
“不後悔也未必是壞事兒,心裏寧靜就好。”展鵬頓了頓,“人啊,就怕自己和自己較勁,其實,人得學會和自己和解。”
陳義江似乎被觸動了,臉上再也不是剛剛那種渾不在意的神情了。
“有句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你也清楚,自己活不了幾個月了,人死了,一切都是浮雲,所以,寧靜地享受最後的時光,嚐試和自己和解,別和自己較勁,也別和他人較勁……”
後來,鋃鐺入獄的張文峰會不時地回想起那個秋天的上午,回想起展鵬對陳義江說過的那些話,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冒著違反紀律的風險,把展鵬帶進了看守所,讓他聽到了展鵬的肺腑之言,那是一個他從未見識過的展鵬,那是一個能讓自己心靈寧靜的展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