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燕府懷誌,淮西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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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鞘重重磕在青磚上。
朱棣望著宮牆方向升起的狼煙,突然反手割下一縷發絲纏在劍柄"當年父親北伐時,就是用這把劍斬斷王保保的帥旗。"
他轉身將發絲係在朱高熾腕間,劍身倒映的眼角竟有淚光閃動,"等爹用漠北三十六部的血,給你洗出個太平盛世。"
暴雨中的皇城恍如巨獸匍匐。
李善長跪在丹墀前,三千淮西子弟的鎧甲在雷鳴中泛著冷光。
老將軍懷中《賜田鐵券》的鎏金紋路早已斑駁,卻比新鑄的尚方寶劍更令朱柏心驚——那上麵除了開國功臣的丹書鐵契,還密密麻麻烙著三百戶軍屯的血指印。
"陛下可知這清丈令會要了多少人性命?"李善長突然扯開衣襟,胸口箭疤在電光中猙獰如蜈蚣,"當年鄱陽湖水戰,陳友諒的弩箭離老夫心口隻有三寸!
那些跟著咱們刀頭舔血的兄弟,如今就要因為幾畝薄田"
驚雷炸響的刹那,奉先殿傳來瓷器碎裂之聲。
朱元璋染血的指尖懸在沙盤上空,盯著燕山隘口處新添的燭淚痕跡。
狂風卷著殘灰撲向《諸王封域圖》,未燃盡的"短壽"二字恰好貼在朱棣的封地,而玄鳥銜來的"雙日淩空"殘頁,正靜靜躺在徐王妃妝奩底層。
暮色降臨時,燕王府的書房還亮著燭火。
徐妙雲將朱高熾哄睡後,特意將翻開的《周禮》壓在鎮紙下。
夜風穿堂而過,書頁突然嘩啦啦翻動起來,燭光在"大宗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那行字上投下搖晃的陰影,而窗外玄鳥的羽影正掠過北鬥第七星的位置。
銅漏將盡時,案頭燭火忽地爆出燈花。
徐妙雲搭在《周禮》書脊上的手指微顫,半卷竹簡從博古架跌落,驚得簷下玄鳥振翅撞碎雨簾。
她俯身欲拾,卻見狂風卷著雨珠撲進軒窗,書頁嘩啦啦翻過三十七章,最終停在"大宗伯掌吉凶五禮"的段落。
"王妃當心著涼。"侍女捧著貂裘要替她披上,卻在瞥見攤開的書頁時駭然倒退——"以熯熾祀"四字旁洇著暗紅朱批,蠅頭小楷寫著"丙午年三更火起"!
徐妙雲指尖撫過那行小字,突然觸電般縮回手,鎏金護甲在燭光裏晃出細碎金芒。
案上鎮紙龍龜的瞳孔泛起血絲。
宮門外的暴雨已化作天河傾覆,八百級漢白玉階騰起三尺白浪。
李善長跪在第七級台階的凹痕處,蒼髯被鐵甲壓得緊貼胸膛,每道皺紋都蓄滿雨水。
他懷中《賜田鐵券》的鎏金雲紋正在剝落,露出底層暗褐色的陳年血跡。
"老將軍何苦如此?"掌印太監撐著油傘踉蹌奔來,緞麵官靴在瀑流裏打滑,"陛下說淮西軍戶的田產"
"田產?"李善長突然昂首大笑,驚雷在他銀盔上炸開紫電,"洪武八年皇上賜田時說,要讓陣亡將士的孤兒寡母捧著稻穗進祖墳!"
老將軍猛地扯開胸前護心鏡,箭疤在雨水中腫脹如活物,"當年鄱陽湖的弟兄們泡在血水裏,抓著蘆葦也要把軍糧頂在頭上!"
奉先殿的琉璃瓦在雷光中泛起青芒。
朱元璋染血的指尖懸在沙盤邊緣,渾濁瞳孔倒映著燕山隘口處凝結的燭淚。
一縷殘香飄過《諸王封域圖》,未燃盡的黃紙突然騰起幽藍火苗,"削藩"二字恰好落在朱棣的封邑。
"熯者,旱祭也。"徐妙雲喃喃念著朱批旁的注釋,羊脂玉般的臉龐忽明忽暗。
她忽然抓起銀剪挑開燈芯,爆燃的火焰竟在銅鏡裏映出北鬥七星的輪廓。
繈褓中的朱高熾突然啼哭,攥著半塊蟠龍玉佩的小手直指北方。
玄鳥的哀鳴穿透雨幕。
朱棣站在滴水簷下,劍鞘積水已漫過雲紋螭首。
親衛舉著的火把在狂風裏忽明忽滅,照亮劍身新添的裂痕——那裂紋竟與李善長胸口的箭疤走向一模一樣。
"報!
淮西大營傳來急件!"傳令兵撲跪在積水裏,懷中密函被雨水泡得發脹,"五軍都督府的火銃營昨夜集體卸甲!"
劍鋒割破雨簾的刹那,北鬥第七星的位置爆出妖異紫光。
朱棣反手將佩劍插入青磚縫隙,劍柄玄鐵與蟠龍玉佩的缺口嚴絲合縫。
他望著宮門方向升起的狼煙,突然伸手接住一片玄鳥羽毛——那翎毛根部沾著欽天監特製的金粉。
暴雨中的奉天殿仿佛巨獸脊背起伏。
李善長突然抓起插在階前的鋼刀,刀刃在漢白玉上刮出刺耳聲響。
老將軍顫巍巍站起時,三千淮西子弟的鎧甲同時發出金鐵錚鳴,雨滴砸在護心鏡上的聲響竟暗合《破陣樂》的鼓點。
"告訴他們!"李善長將鋼刀重重插入第七級台階的裂縫,刀刃入石三寸,"我淮西兒郎的命,從來不是跪著求來的!"
驚雷劈中皇城角樓時,徐妙雲妝奩底層的殘頁突然自燃。
她撲滅火焰的刹那,發現"雙日淩空"的讖語旁多出半行焦痕——那分明是禦筆朱批的"丙午"年號。
窗外玄鳥的羽影掠過北鬥天樞,而燕山方向的夜空正泛起詭異的赤色霞光。
暴雨將三千淮西子弟的鎖子甲澆成流動的銀瀑,刀柄纏著的紅綢在積水裏暈出血色。
李善長攥著鎏金頭盔的手指節發白,當年鄱陽湖水戰時被弩箭洞穿的虎口疤痕,此刻正與鋼刀吞口處的雲紋嚴絲合縫。
"開國時皇上賜的免死鐵券,今日倒成了催命符!"老將軍突然高舉金盔,頭盔內壁的丹砂敕令在電光中忽明忽暗。
驚雷炸響的瞬間,三千柄鋼刀同時插入青磚縫隙,刀身震顫的蜂鳴壓過了宮牆上的暮鼓。
奉天門的銅釘簌簌震落朱漆。
朱棣站在燕王府的滴水簷下,劍鋒垂落的雨線突然斷成珠串。
他望著北鬥第七星的位置,那裏正有流星撕裂雨幕,墜落的軌跡竟與沙盤上居庸關的隘口重合。
徐妙雲抱著朱高熾疾步而來,嬰孩腕間的發絲不知何時纏上了劍柄玄鐵。
"熾兒方才突然指著《周禮》裏的''軍禮''篇"徐王妃話音未落,朱棣佩劍突然自行出鞘三寸。
劍身倒映的北鬥七星中,天樞星的位置赫然插著半截斷箭——那箭簇樣式分明是當年陳友諒親軍的製式。
宮門外的漢白玉階已成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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