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私章田契引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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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折頁間七個血指印在晨光中次第展開時,李善長終於看清最末那個殘缺的"耿"字——正是三日前暴斃的永平衛千戶耿炳忠的私章。
    寒風裹挾著碎雪卷進殿門,將秘折邊緣凝結的血珠吹到李善長紫袍下擺。
    他突然聞到濃烈的馬糞混著鐵鏽的味道,就像當年護送徐達棺槨還朝時,在居庸關外撞見的那個裝滿生鏽兵甲的荒村。
    那些刻著"開平衛"字樣的斷矛,此刻竟與秘折中"私鑄兵刃七千具"的證詞重疊。
    "老臣..."李善長的喉頭突然被血腥氣堵住。
    他看見朱棣的劍尖正挑開自己玉帶夾層,半張蓋著戶部大印的田契飄然而落。
    契紙上"荒山五百頃"的字樣正在晨光中褪色,露出底下"軍田改民屯"的淡青批注——那筆跡竟與他今晨呈給皇帝的賑災奏折如出一轍。
    朱元璋的冷笑震得梁間冰棱簌簌墜落。
    太上皇的玄色常服擦過馮勝僵直的獨臂時,帶起那張染毒的羊皮卷。
    當硝煙再次漫過蟠龍柱,羊皮夾層裏暗藏的契丹火漆印突然遇熱融化,在禦案上拚出個殘缺的"景"字。
    李善長的朝靴無聲碾過那片正在融化的火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五更時分,那個捧著田畝冊跪在謹身殿陰影裏的年輕侍郎——對方緋紅官服下擺的蟒紋,此刻竟與羊皮卷末的虎頭印漸漸重合。
    "報——!"殿外突然炸響的鳴鏑聲,驚散了即將凝結的血霧。
    朱棣的劍柄在鳴鏑響起的刹那磕碎了地磚,露出底下用狼血繪製的陣圖。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陣眼時,眾人分明看見"永平府"三字正被血色狼頭吞沒。
    李善長張了張嘴,卻發現喉間擠出的氣息正將玉帶鉤上的銅綠吹成齏粉。
    那枚藏著通州糧倉鑰匙的暗格,此刻滲出與馮勝毒血相同的青黑色......
    李善長喉結滾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紫金冠垂下的瓔珞隨著戰栗簌簌作響。
    當碎玉屑從羊皮卷朱砂圈痕彈起時,他袖中銅鑰匙的棱角已刺破掌心,鮮血順著玉帶鉤雕琢的稻穗紋路蜿蜒而下。
    "老臣..."他喉間擠出的氣音驚動了禦案前的碎冰,凝結在《軍器監造冊》上的褐紅色液體突然滴落,在田契褪色的"荒山"二字上暈開牡丹狀血花。
    這異象讓丹墀兩側的蟠龍柱金漆都黯淡三分,滿朝文武的朝靴不約而同後退半寸,靴底碾碎琉璃的聲響如同百鬼夜哭。
    朱棣劍尖輕挑,將染血的田契釘在禦案金龍須上。
    寒光掠過李善長顫抖的胡須時,燕王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沉香氣——與三日前永平衛送來的生鐵樣本如出一轍。
    這發現讓他靴尖微轉,悄然將塊沾著硝石的凍土踢向禦階陰影處。
    "善長啊。"朱元璋的蟠龍杖突然卸了力道,杖頭金鈴貼著李善長耳畔劃過,"當年你跟著咱丈量應天府水田時,可說過"尺繩丈量的是民心"。"
    玄色常服掃過馮勝僵直的獨臂,帶起的寒風竟將羊皮卷末的虎頭印吹到禦案邊緣,正巧蓋住朱柏輕叩龍椅的食指。
    年輕的帝王始終未發一言,十二旒玉藻在晨光中投下細密陰影。
    當李善長袖中銅鑰匙墜地的脆響傳來時,他屈指彈開虎頭印的動作,恰似當年在鍾山圍場彈去箭簇上的霜花。
    "臣...臣..."李善長突然匍匐在地,額頭撞碎琉璃的悶響驚得梁間冰棱齊墜。
    他染血的紫袍下擺掃過滿地碎玉,竟在青磚上勾畫出與契丹火漆印相似的紋路。
    這詭譎景象讓朱棣瞳孔驟縮,劍柄暗扣的機簧無聲彈開半寸。
    朱元璋的冷笑被殿外驟起的北風撕成碎片。
    太上皇玄色常服的暗紋掠過秘折血指印時,忽然俯身拾起半片田黃石:"開平衛的凍土混著淮南道的硝石——李相國這玉帶倒是裝得下萬裏河山。"
    蟠龍杖點地三響,簷角銅鈴應聲而落,裹著霜雪砸碎在李善長手背。
    朱棣的劍鞘就在這時挑開李善長後襟。
    團鶴補子下暗藏的玄色絲絛驟然繃斷,數十粒刻著軍屯編號的玉珠滾落滿地。
    當第一粒玉珠撞上禦階時,奉天殿地磚下的陣圖突然泛起血光,狼頭圖騰竟順著裂縫攀上朱柏的龍椅基座。
    "報——!"第二支鳴鏑穿透殿門,箭簇釘入的方位正與陣圖血色狼眼重合。
    朱棣靴底火星猝然濺到李善長玉帶夾層,燒出個與通州糧倉銅鑰匙完全契合的凹槽。
    這電光石火間的變故,讓始終靜觀的朱柏終於抬起右手。
    帝王掌心躺著的翡翠扳指突然迸裂,碎屑在晨光中劃出七道弧線。
    當最後一點翠色墜入馮勝凝固的血泊時,陣圖血色竟如退潮般縮回地縫,唯餘禦案上殘缺的"景"字仍在滲出青黑毒液。
    李善長突然暴起,染血的相印直撲丹墀。
    這困獸之擊掀起的腥風,卻撞上了朱棣早已橫擋的劍鞘。
    燕王腕間暗勁輕吐,紫金冠應聲碎裂的刹那,半張燙金婚帖的碎片從李善長發髻飄出——那上麵"開平侯"的印鑒正被血汙浸透。
    朱元璋的蟠龍杖淩空劈下時,李善長喉間終於迸出嘶吼:"臣冤枉!"
    這淒厲喊聲震得《西域輿圖》殘片簌簌作響,圖中居庸關的位置突然滲出朱砂,在青磚上匯成道血溪流向朱棣腳邊。
    年輕的燕王靴尖輕點血溪,在青磚刻痕裏挑出枚生鏽箭簇。
    當箭簇與秘折血指印重合時,奉天殿梁柱間突然響起詭異的機括聲,仿佛有千斤鐵閘正在地底緩緩閉合。
    朱柏的龍紋袖口就在這時拂過禦案。
    帝王指尖掠過凝固的血漬時,一縷金箔碎片從奏折堆中悄然飄落,那上麵殘留的並蒂蓮紋,正與婚帖碎片上的燙金暗合如符節......
    朱柏的指尖在金箔碎片上輕輕摩挲,並蒂蓮紋在燭火下泛著幽光。
    那抹金輝掠過帝王微垂的眼簾,恰似淬毒的匕首擦過玉璽邊緣。"李相可知揚州瘦馬最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