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女乘白鹿,郎執其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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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舟停泊在了山腳下,水波輕吻著舟身。
    陸傾桉從許平秋懷中站起身,立於舟首,漣漪將她的倒影揉碎又重組。
    被泗水環繞的山巒並不巍峨險峻,山勢平緩如老者佝僂的背脊,慈祥而平和。
    “到了,這便是我們的祖地。”陸傾桉凝視著山峰,與山對視,輕聲說道:“相傳是神鹿所化,我們叫它神鹿山。”
    許平秋隨之起身,站在她的身側,與她一同仰望,但目光在掠過成片的桉樹林時,卻驀然頓住。
    這些桉樹與別處略有不同,像是沒怎麽被砍伐過,樹齡更加蒼老,表皮皸裂粗糙,而這形狀……赫然與慕語禾給的樹皮別無二致!
    “我能扒拉塊樹皮看看嗎?”
    許平秋有所意動,但還是先謹慎的問了問陸傾桉。
    “樹皮?”
    陸傾桉清眸中浮現一縷不解,但還是點頭,說:“可以啊,你砍一顆也沒有關係。”
    “那倒不必,隻是擔心這畢竟是祖地,萬一犯了什麽忌諱便不好了。”
    許平秋伸手一招,遠處一棵老桉樹的樹皮應聲而落,輕飄飄地飛入他掌心。
    陸傾桉沒有接話,隻是靜靜的看著許平秋又不知道從而拿出了一塊樹皮,將兩塊樹皮放在手中比較,陷入了一種沉思。
    慕語禾曾說,等許平秋遇到這種樹的時候,便會明白給他樹皮的意義。
    但出題畢竟比想答案簡單多了,許平秋心中雖冒出了諸多念頭,卻都不得其法。
    可想到慕語禾既然如此篤行,那麽答案應該並不複雜,甚至……不需要多想?
    一念至此,許平秋忽然問向陸傾桉:“話說,在你們這,這種樹皮一般是用來幹嘛的?”
    “我們這?”陸傾桉不知道許平秋問這個幹嘛,但在認真思考後,沒有妄加揣測,隻是給出了一個正常的答案:“一般用來當柴火,也有人嚐試用來造紙,但效果不太好,還有入藥吧,微辛、微苦,有疏風解熱的功效。”
    “這樣啊……”
    許平秋喃喃道,總覺得這些都不是慕語禾想告訴他的‘答案’。
    難道,還要更簡單?
    總不能這塊樹皮出現在他的手中,便是它存在的意義……咦?
    “想到了什麽?”
    陸傾桉見許平秋眼中閃爍出一縷明悟,不由好奇的問。
    “它是什麽不重要,但我覺得它是什麽,很重要。”許平秋看著陸傾桉,說的沒頭沒尾。
    “……那就是這樣吧。”陸傾桉不多糾結,隻是向許平秋討要道:“把塤給我。”
    “好嘞。”許平秋將在他手中蒙塵的陶塤遞了過去。
    陸傾桉接過,捧在了手中,紅唇輕抿,再次吹奏了起來。
    一縷清音自塤中流出,似溪水漫過青石,飄進桉樹林深處。
    很快,林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枝葉輕顫間,有白影躍動
    一隻隻通體雪白的鹿從樹後探出頭來,鹿角如枝,眼眸清亮。
    而後,一隻最為高大,最雪白的鹿踏著林間碎光,緩步走到了陸傾桉跟前。
    “呦——”
    白鹿低吟一聲,似乎認得陸傾桉,當即親昵的蹭了過來,姿態溫馴。
    “乖。”
    陸傾桉眉眼也溫柔了起來,指尖順著白鹿頸側絨毛輕撫。
    在蹭了蹭陸傾桉的手後,白鹿便十分通靈性的屈膝俯身,讓陸傾桉輕易的便側騎在了它的身上。
    青裙在鹿背上如水般鋪展,露出一截纖細腳踝,許平秋自然而然地伸手,替陸傾桉將裙裾理好,然後摸了摸她的腿。
    原本溫順的白鹿見狀,陡然扭頭,叼住了許平秋的衣袖。
    “它咬我幹嘛?”
    許平秋眨了眨眼,試著抽手,那鹿卻咬得更緊,直到他徹底鬆開陸傾桉的腿才罷休。
    “白鹿有靈。”陸傾桉撫著鹿頸輕笑,帶著幾分揶揄道:“可能是覺得你手不太幹淨,也可能是覺得你配不上我吧。”
    “……”
    許平秋看著白鹿,白鹿也看著他,四目相對,那鹿兒竟似通人性般,倨傲地昂起頭顱。
    不服氣的許平秋對著白鹿使用了祖傳好感技:“嘬嘬嘬?”
    “呲!”
    白鹿不屑地噴了個響鼻,鹿角一頂,拱了許平秋一下。
    “你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貢獻點嗎?”
    陸傾桉對許平秋的笨蛋行為感到一陣無語,但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也就是他了,才能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嘁。”
    許平秋撇了撇嘴,悄然退後一步,目光在白鹿身上遊移。
    陸傾桉笑意驟凝,立刻警覺的問道:“你想幹嘛?”
    許平秋誠實的將報複計劃回答:“我想彈它鈴鐺一下。”
    “不行!不準彈!”陸傾桉聲音陡然拔高,急忙伸出手說道:“過來,牽著我!”
    “好吧。”許平秋悻悻上前,走到了白鹿身側,握住那隻柔荑。
    陸傾桉這才放下心來,隻是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心跳不自然的快了不少,耳朵發熱,掌心被握著的,細微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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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記得,你要無條件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陸傾桉看著許平秋,努力的想要維持往日清冷的神情。
    可話語在說出來時,聲音便已比平日弱了幾分,緊抿的唇線更是將她的忐忑溢於言表。
    許平秋有些意外的抬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個初見時,清冷疏離的少女眉眼間的冰雪早已融化,隻餘下了春日般的溫柔,瀲灩的眸光生怯而決然,既清且豔。
    隱隱的,許平秋看著他們身上的青衣與青裙,好像猜到了什麽,但並未多問,隻是輕撫著她愈發熱的手掌,溫柔道:“嗯,你說。”
    “我的要求很簡單……”陸傾桉隻覺得臉頰燒得厲害,仿佛有團火從耳根一直蔓到頸間,有些不敢直視許平秋的目光。
    在深吸一口氣,積蓄勇氣後,她才強迫自己直視許平秋的眼睛,認真說道:“牽著我,一直到山頂,就此刻,就這般。”
    “好。”
    許平秋鄭重點頭,與她的手扣的更緊了些。
    那種緊握的溫暖,令陸傾桉心中的緊張緩和了不少,她微微撇過頭,用另一手拍了拍白鹿。
    白鹿不滿地哼哼一聲,像是有些不情不願,但也沒再阻攔,而是昂首發出一聲鹿鳴,馱著陸傾桉緩步上山。
    霎時百鹿應和,鹿群緊跟在他們的身後,在林中緩行,像是簇擁著完成某種儀典。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林間的光與影在陸傾桉臉上流轉,照得她側臉如玉生輝,美得驚心動魄。
    許平秋看的有些出神,他想,在此刻,沒有誰會比陸傾桉更美了。
    林中鹿鳴回蕩,山風拂過層層樹海,傳來簌簌風聲,但漸漸的,風聲中似乎摻雜了一些低吟。
    起初縹緲難辨,但隨著越往山上走去,那些聲音便也愈發清晰。
    那是千百年來,在這片山林間回蕩過的祝辭。
    此刻,為這對璧人重現。
    先是一縷空靈的女聲:
    “皎皎白鹿,食我庭蒿。”
    “呦呦既鳴,喚我同袍……”
    而後是千百聲音和鳴,仿佛整座山林都在祝福:“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頓了頓後,又是一聲溫潤的男聲:
    “執子之手,鹿鳴在囿。”
    “行行其徐,如春渡舟。”
    萬千和聲再起:“既逢良時,雲胡不豫?”
    …
    …
    《截雲傳·仗劍遊·民俗其一》:
    餘與藺神觀遊於隴西,至泗水,見婚嫁之禮尤為殊異,乃記之。
    陸國之俗,婚不以媒。女乘白鹿,郎執其綏。陟彼崔嵬,鹿角為扉。青絲交纏,乃曰於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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