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義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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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義診
    邊境異動,肅寧連夜帶人趕去了應州。
    自他帶著禾苗離開後,寧安便開始犯懶,每日除了陪想想練字,便是一個人坐著,不言不語。
    元杞冉牽著想想,端著剛炸好的糖糕來陪她。“不過是一次小試探,無須擔心。”如今他們對上西涼,也是不怕的。便是夏涼西夏聯手,他們也是不怕的。
    鸚鵡一事,她對寧安有愧,也常常想著同她聊一聊,可母女疏離隔閡多年,哪裏是一兩句便能說通的。
    “娘吃糖糕。”想想拿了一塊糖糕給她,自己乖乖坐在她旁邊吃著自己的糖糕。
    寧安拿起糖糕輕咬了一口,笑著摸了摸女兒的小臉。糖糕外皮酥脆,內裏是芝麻花生鬆仁糖,香甜可口,隻是她一貫不太喜歡甜,更是不喜歡紅糖。
    “小安。”
    “嗯?”寧安抬眸看向她。
    “燕笑是個可憐人,如今她也遭了難……”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她知道小安的性子,她同她年輕時幾乎一樣,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愛的熾烈,恨的深沉。
    元杞冉眼睜睜看著寧安一雙含笑的眼,自眸底一點點烏沉下。她又忙道,“不,我不是怪你,燕笑之事,怨不得你。”她年輕時,也見不得旁人覬覦她的東西,若是有人想要同她爭一爭,她定會打上門,便是不殺了那人,也要讓那人後悔招惹了自己。
    寧安冷聲道,“既然怨不得我,便是她自作自受。”燕笑遠在應州,她如何喜歡王爺,她本可以視而不見,隻是燕家野心太大,不過短短幾年,竟然籠絡了應州大多數百姓,還將手伸入了枳花樓。她們有如此野心,又存心結黨,難道她們不知枳花樓是警報流轉組織?“真傻還是假傻,誰人知道?”若是真傻,犯不著十幾年了,還盯著王爺不放。若是假傻,定是存了其他心思。她不先下手,難不成等著中了旁人的計,落了旁人的陷阱,她的孩子們受到了傷害,才反擊嗎?“我有孩子,我的孩子是我的命,我要告訴他們,受了傷害才會反擊,算不得什麽本事,將危險扼殺,能夠保護在意的人,才是本事。我也要告訴他們,我寧願他們日後長成一個惡人,也不願他們長成一個好人。好人不長命。”她在京城時,便可以收拾燕笑,為何等到現在,便是想要親眼看一看她。“你覺得她可憐,卻絲毫沒有看出她日日叫嚷著將會嫁給我的丈夫,將我與我的孩子趕走時的自得與狡詐。”蘇瑜利用眾口入府,得了一個姨娘的身份,燕笑用的又何嚐不是這一招。“她們姐妹三人,這些年拉攏應州百姓,結黨營私,何嚐不是想著用應州百姓要挾我與王爺?”她如何能給她這個機會。既然是傻子,管她真假,永遠做過傻子便是。
    似有若無的歎息,元杞冉並非覺得她手段狠辣,而是見她不過短短數年便成長起來,成了一個妥帖的妻子、母親,覺得淒清。她的孩子,她辛苦生下的女兒,還沒享受過什麽無憂無慮的童年,便成了妻子,成了母親,擔了責任,不能無憂無慮,不能自由肆意。她恨不得將自己會的一切都教給她,恨不能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麵前。可她早已不知道怎麽與女兒相處,她知道女兒已經不需要母親了,她心疼的要死,卻不知怎麽去關心她。
    “小安,你記好,無論日後怎麽樣,都不會有人越過你與青兒。我的一切,都是你與青兒的。我們是母女,血脈相連,旁人再好,也比不過你。”言語間多是寂寥,她埋怨寧朗,怨恨自己,可每每與小安與青兒聊天,又總會提起他們厭惡的燕家三姐妹。
    寧安沒有說話,想想脆生生道,“血脈相連沒用阿,盡歡姑姑的爹娘對她就不好。”盡歡姑姑的爹娘以及兄長們總是給她寫信,可之前對盡歡姑姑不管不顧的,也不喜歡她,如今悔恨有什麽用。都說血脈相連是最親近的關係,可正是因為血脈相連,才會傷人至深。如果不是絕望了,如果不是沒有了出路,一個小姐,何必喝下絕育湯藥來做奴才,日日奴婢奴婢的自稱。
    寧安摸著小女兒的發頂,笑問,“這些誰跟你說的?”
    想想搖頭,“我從盡歡姑姑和阿朱、阿紫姑姑的對話裏推測出來的。”她們見她小,有時她在園子裏玩,她們聊天也不避著她。
    想想又道,“是不是血脈相連沒關係,反正爹爹最疼娘了。他隻要娘開心,娘快樂,娘長長久久的陪著他。娘失去的,沒有的,爹爹都能給補給娘。”她看著元杞冉,“外婆也想補給娘,可外婆還總是拿娘同別人比。所以娘和舅舅隻喜歡爹、外公,不喜歡外婆。爹說娘就是最好的,外公說他的兒女就是最好的,外婆隻會說別人好。”小孩子哪裏知道大人的種種情緒,她隻知道,在爹娘眼中,他們是最好的,天下間無人能比。在爹眼中,娘是最好的,他們也是最好的。在外公眼中,他的兒女是最好的,誰也比不過。在她小小的腦子裏,誰偏愛著她,她就喜歡誰,什麽血脈相連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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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著寧安,滿手的糖餡沾了寧安一身,寧安低頭看了看,無奈拿起她的手,拿著帕子給她擦手。“快四歲了,怎麽還這麽邋遢。”她輕點想想鼻子,故意板著臉。“盡說些嬌氣話,別以為你爹不在便不用練武了。”
    原來如此。元杞冉忍不住心酸,原來她的兒女同她疏遠,是感受不到她對他們的愛。她恨不能給他們一切,補償她缺失的十餘年,卻總是畏畏縮縮,她膽怯,可要知道,若是真心哪裏會膽怯。真心便該忍不住,藏不了,便該驕傲,便該自大,便該洶湧噴薄,堵塞不住。
    她的女兒很簡單,她隻想要純粹的真心,她隻能看得到純粹的愛。
    祁源與關毅也一同去了應州,文君從應州回來了,帶著兒子住了進來。薛念同文君熟些,文君問了寧安後,幹脆也將她邀了進來。
    文君看著蘇朝的肚子問,“都入盆了,肚子往下墜了,快生了吧?”
    蘇朝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幾日。”大夫與穩婆都說了,她這一胎會早產,算算時日,便是這幾日。
    文君又問,“穩婆都備好了嗎?”
    蘇朝笑道,“王妃都差人安排好了。”請了兩個穩婆,還有府中懂些醫理、藥理的嬤嬤、姑姑們守著,倒是不怕。她輕撫著肚子,“已經生過三胎了,倒也不怕。”
    文君搖頭,“可不能這麽想。”她看著蘇朝細細叮囑,“女子生產,本就是鬼門關前走一遭,與生過幾胎無關。”她也是生產過的,自然知曉其中的艱辛與痛苦。她又轉向寧安笑道,“便是咱們王妃,命好,孩子在胎中時不大,生的順,也是受了不少罪。”
    寧安點頭,“疼死了。”現在想起還覺得可怕。生禾苗時,雖沒用多少時間,卻疼的她受不住,嘔吐又抽搐,還在泛著惡心,嬤嬤們便又將加了人參熬煮的紅糖水灌入口中。四肢明明發軟,自腹中傳來的疼痛卻讓她的四肢如同被人生生打斷,又一下下碾過。疼到最後,已經是雙眼發黑,看不清物,麻木到幾乎昏厥卻又清醒著感受疼痛。“生想想時,更是疼了一日一夜,娘說想想懶,不願意出來,給我按腹,每一下,都像是用一把鈍刀子捅入又拉扯。”生完想想,她的眼睛,皮膚上一條條因為疼痛無意識發力掙紮出的血絲,肚子更是一圈青紫。
    “你的孩子們心疼娘。”禾苗兩人八斤多點,想想也隻有四斤一二兩。孩子小,無撕裂,她也好恢複。文君倚靠在涼亭柱子上,輕搖著扇子。“我生孩子的時候正是盛夏,又熱又不敢用冰,一個月子坐的可受罪了。”
    蘇朝笑道,“可不是。懷胎辛苦,生產與之後的養育更是艱辛。”有時想想,真想不明白生育給女子帶來了什麽,似乎沒有任何好處。
    女人們聚在一起,聊的不是丈夫便是兒女,要麽便是一些女子們的私密。文君說著說著,便壓低了聲音,拿出一個小白瓷罐。“這個給你,生完勤塗塗。”
    “這是什麽?”蘇朝好奇,碧涵、薛念等人也好奇。
    文君曖昧一笑,“女人家用的。”她聲音低了又低,“塗在大腿根、股溝處的,可去黑。”她問了不少生育過的女子,她們多數均說有孕後肌膚生黑,特別是腋下,腿根,股溝,像是塗了好幾層灰,黑乎乎的,看著便不適。
    蘇朝臉一紅,文君挑眉道,“怎麽,你肌膚不曾生黑?”
    蘇朝收下,低著頭囁嚅著道謝。
    文君輕歎一聲,“世道對女子不公,生育後的傷痛、傷病,比重疾更折磨人。”她在揚州專門請了女醫,開了一間專為女子的醫館,問診人卻寥寥無幾。不是臉皮薄,便是覺得丟人,不願來看診。還有些,則是被丈夫控製著,不僅不允許她們看診,還要忍受打罵羞辱。“說到這個,我想在辦一個為期半月的義診。”她看向寧安,正色道,“你撥幾個人給我用用。”與衙門聯合,一戶戶上門拜訪,免費為女子們看病診斷。一來宣揚商號,二來也能揚好名聲。
    寧安生了興趣,“準備如何做?若是看了,是要為她們治好,還是隻免費一兩個療程的湯藥?”做好事,也該有個度,便是他們有錢,也不可能無限投入其中。
    “看診免費,湯藥七日一療程,第一個療程我們錢氏出,後續的治療與湯藥,隻收湯藥本錢。”她做慈善,並非冤大頭。“看診的女醫,識藥性的人,你能找幾人?”
    寧安想了想,“煙雲霞都出師了,我可以讓她們過來一人。至於識藥性的人,範姑姑與杏文均懂,她們如今也沒什麽事,讓她們去幫你便是了。”拐子們被抓,杏文的親生父母也涉及其中,甚至她自己都涉及其中,即便她當時年幼,無法選擇,也改變不了她曾幫著父母拐賣一事。她的姐姐,也並非如湖陰城縣人所言,離開了不知所蹤,而是被他們賣了。她不會放著這麽一個人在她的身邊,前些日子找了一個借口,便讓杏文搬去了衙門,範姑姑心疼她,也跟著一起去了。礙於元杞冉的麵子,她沒有明著將人趕走,卻也不願在留著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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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安叫過溫嵐,將義診的事交給了她。“你與胡姑姑帶些人去幫文君姐。”
    文君讓溫嵐去找伺候她的嬤嬤,溫嵐下去後,她眉頭一挑,笑問,“我可是一入湖陰城縣便聽說了。”
    “嗯?”
    文君輕搖著扇子,“有個女人,帶著孩子上門,又哭又鬧讓王爺負責那事。”要她說,那個蘇姓的姑娘,也是個蠢的,上門前竟也不打聽打聽攝政王妃是個怎樣的人。她看著溫寧,實際上可是個活羅刹。
    寧安點頭,文君道,“叫來給我瞧瞧。”
    蘇瑜的日子並不好過,並非受了苛待,而是無時無刻的異色眼神以及若有似無的嘲笑。那些人,麵上稱她一聲蘇姨娘,笑得恭順,一轉過身去,便是窺探、好奇、譏諷與笑話。她有時恨的發狂,寧願她們站在她麵前,狠狠地扇她耳光,也受不了背後這些陰毒流言。
    阿朱與之桃去給她送月例,蘇瑜忍耐不得,終於難以抑製心頭的怒火,她哀戚道,“阿朱姑姑,王妃恨我我知曉,隻求求王妃不要在這麽折磨我了。”
    阿朱的目光意味深長,“蘇姨娘,您可千萬別胡說。入府不是您跪求而來的嗎?王爺王妃不也讓你入府了嗎?王妃可曾苛待你?姨娘的定例,月俸,伺候的人,哪一樣少了你的?”
    蘇瑜看著她不語,她心中明白,她說的對,一切都是她求來的,入府以來,王妃也確實不曾苛待責打她,可無處不在的譏諷與笑話,時時刻刻的嘲笑與貶低,如藏在陰暗潮濕角落的巨蟒,隨時要絞殺了她。
    阿朱道,“蘇姨娘,咱們王爺可是攝政王,不日便要歸京的。您作為府中姨娘,自然也是要跟著回去的。京中與湖陰城縣不同,您自己哭求來的都受不住,日後到了京中,難不成還拿著您的小家子氣苦苦求求嗎?還是說,您也準備哪日往王府門口一跪,求著百姓們為您做主?”
    蘇瑜不語,一瞬間頹然了下去。
    阿朱將這個月循例的衣料放下,“您阿,自找的,受的住得受著,受不住也得受著。畢竟,您得出身在這裏擺著,能入府做個低等姨娘,是您得運氣,也得好好謝謝城縣這些百姓不是。做人阿,得知足。”
    忍不了,也得忍。
    路是自己選的,選錯了,自己便不是自己了,命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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