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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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家外家
    是何時知道陳周兮家外有家的呢?大概是對他絕了所有期待之後。
    薛媛媛總是在她麵前高高在上,嘲笑諷刺她除了一個正妻的位置什麽都沒有,笑她可憐,笑她可悲,卻不知道,自己也是那個可悲的人。
    寧安睡不著,幹脆將珍娘等人請來賞月喝酒。除了她熟悉的幾人,還有賣酒的杏花嫂子,江家醬園的當家女主人江雪絨。江雪絨是江家的養女,於雪融之時被嫂子撿回家,便以雪絨為名。兄嫂去世後,自梳未嫁,一力撐起了醬園,養育著兄嫂留下的一雙兒女。
    寧安同她們說起下午同文君上街,遇到了一個陳姓姑娘,自稱是陳同知之女。寧安知曉應州的陳同知與湖陰城縣的陳同知為一人,十分好奇,便問了珍娘。
    珍娘笑著飲下一杯酒,才笑著告訴她們。“常懿山公主年輕時也是輔佐過帝王的,托舉過朝中不少重臣,她是有野心的。”一個有野心的人,隻有一個兒子,如何能任由他的兒子因一個女人耽誤了。“古月並非長女,她之上還有幾個未能長成的姐姐。”婚事不能隨便,卻不妨礙他養著外室生著孩子。“我原也以為被貶來這裏,是災禍,前些年才隱隱察覺,若無常懿山公主在其中運作,該是去東北,而非來應州。”她會懷疑,是因為陳周兮的表叔。
    珍娘拿著酒壺要倒酒,杏花嫂攔住了她,“你今日喝的不少了。”
    珍娘笑著搖頭,“無妨。”她滿上酒,又是一口喝下。她已經許久沒這麽輕鬆與開心過了。“我剛給陳周兮時,常懿山公主對我不錯。”一來便將中饋給她了,又常常拉著她說家常,她便認為,她是真心實意。“有一次她正同我說著話,伺候的人來報,說是表叔來了,她便極其不耐煩,差人將人打發了。”當時她不敢問,後來還是聽一個伺候常懿山公主的姑姑說起才知道。“那個表叔,是常懿山公主駙馬的表弟,一直遊手好閑,總是上門來打秋風。”這事過去便也過去了,她萬萬想不到,竟然能在應州又看到他。“當時的他,穿著華服,住著大宅,出入有人伺候。我覺得好奇,私下打聽了一下,誰知竟然摸到了陳周兮又一個家。”應州城中,人人以為住在陳宅裏的一家是富戶。卻不想,此陳非彼陳。陳家表叔,也不過是個管家。
    “長子、二子與長女是一個母親,古月與三子、四子是一個母親,還有幾個無名無份的通房。”長女十四歲病逝,二女、三女均是通房所生,出生後沒多久便沒氣息了,連個名字都沒有。長子生得秋水為神,白玉作骨,雙瞳炯炯,瞻視非常,亦且穎慧絕輪。二子也不遑多讓,凡詩歌之類,隻口授一兩遍,他就再不忘,與他講解,他就會意。“我想,或許正是有這麽兩個孫子,常懿山公主才會對我的兒子,秋輝不太在意。”任由薛媛媛害了她的兒子,任由她的兒子身體孱弱,落了病根。“隻可惜,那兩個孩子,也不知怎麽了,一個病逝一個癡傻了。”後來,長子、二子的生母便帶著癡傻的二子,以及成了寡婦的兒媳去了廟裏祈福。“結果那年過年,不知誰家放的煙火落入了廟中柴房,燃起了大火,他們三人均燒死了。”也是可憐。
    文君問,“這麽巧?”
    珍娘知曉她想問什麽,便道,“我也懷疑,隻是什麽都查不到。”懷疑的何止是她,常懿山公主、陳周兮便不懷疑了嗎?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懷疑,她最優秀的孫兒死了,他驕傲的兒子們死了。“我也曾悄悄打聽過,隻是說,兒媳是雷家人,會些拳腳功夫,娘家也厲害,不至於被人害了?”
    “雷?”寧安問,“軍營旁的雷家堡?”
    珍娘搖頭,這些她不知。她捏了一塊糕點送入口中,咀嚼咽下後才又道,“自從長子一房都死了之後,古月以及三子、四子便越發的囂張。”隻是再囂張,也不敢舞到她麵前。外室便是外室,連個妾都不如。“以前還要擔心害怕,如今春和景明跟著定國公主,我這心便能放回心底了。”
    杏花嫂心直口快,看向蔡夫人道,“你家芝芝姑娘可是要嫁過去?”
    蔡夫人點頭,麵上含了一絲擔心。“十月。”這些事她均不知道。“還有兩個月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了,如何還能回轉?”先不要說陳同知家中是應州、湖陰城縣少有的好親事,便說芝芝自己,也是心悅陳同知幼子的。
    杏花嫂問,“你可要告訴她?”告訴了她,先不說她信不信,若是日後遇不到更好的,定會怪她,可若不說,日後受了什麽牽連,也少不得埋怨她。
    蔡夫人毫不猶豫的搖頭,“如何說?”她自認這個繼母做的不錯,她也有自己的女兒,如何願意無憑無據,平白惹了丈夫與繼女的嫌棄。繼母難當,無論真心還是假意,總會惹人詬病。
    雪絨看了看蔡夫人,又看了看其他人,唇動了又動,終是忍不住開口。“陳家幼子,並非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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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娘看向她,“嗯?”
    雪絨道,“我前幾日在後街看到了他,與張大娘家那個表妹之女拉拉扯扯。”兩人肢體頻頻相觸,看起來關係匪淺。她想了想,“我記得那個姑娘好像叫燕兒。”
    蔡夫人擰眉,“為娘的那般,生的女兒又能有多好。”
    眾人點頭讚同。
    薛念坐在一旁小口的喝著酒,她已經多年不曾與眾人同飲賞月了。少年時,她是薛公的嫡孫女,自然受眾人追捧。後弟弟犯了事,眾人跟紅踩白,她便不在各種宴席受邀之列了。再後來,她嫁人了,一心養身體生孩子,這些年,祖父與薛家勢微,丈夫不喜她出門,也收不到帖子了。
    寧安看著月亮,簷下吹來陣陣冷風。藍姑姑拿著披風蓋在她身上,“雖是夏日,晚風也涼的很,王妃若是凍著了,王爺回來定要發脾氣的。”
    寧安笑了笑,攏了攏披風,她輕歎一聲,“你們說,世間有些女子,為何能自由選擇,卻仍然願意做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文君嗬笑一聲,“富貴、權勢、地位,莫說三者,有其一,便足以讓她們趨之若鶩了。”她們出身好,自幼便擁有了一切,自然理解不了。可若自幼生在一個辛勞、苦痛的環境下,又生了一張挑花臉,難免會生出其他心思。“世人皆說女子要依附著男人,所以她們便會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隻要緊緊扒上一個有權勢有錢有地位的男人,她們這一生就圓滿了。”或許,她們之後會發現,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可靠。但她們在沒有其他能力,也無法再遇到更好的人,所以,便隻能不擇手段,緊緊抓住能抓住的,眼前的那個人。“如蘇瑜。”她們以為她們生了孩子就會有機會,她們以為隻要有機會,便有取而代之、一步登天的一日。“又如應州的陳同知的兒女。”囂張又能如何,總歸上麵壓著兩個早亡的兄長,日日提醒他們,他們的愚笨;下麵又有嫡子,日日踢醒他們,他們年長又如何,總歸是庶出,母親隻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外室。
    窮人家的姑娘,長得好是好事,也不是好事。窮人家的姑娘,野心勃勃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文君看向寧安,笑問,“若是王爺養了外室有了其他孩子你要如何?”
    寧安回以一笑,“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薛念想到了那個挺著肚子找到她麵前的姑娘,一張漂亮的臉蛋,絲毫不輸她年輕時。她笑得得意,將肚子挺得高高的。她又想到她提出和離時,那人問她想要什麽。她當著那個外室的麵說,她可以留下孩子,不過生產後,要將外室送入青樓,三月之內接滿一百個不同的男人。她想著那人陰沉的臉色,想著前一刻還笑得得意的姑娘,驚慌失措的尖叫與怒罵,她笑了。她的得意源於她的肚子,同時她也清楚,她的價值隻有生孩子。
    那人說她太狠了。
    狠嗎?她不覺得。那個姑娘仗著自己年輕,仗著自己能生孩子,故意鬧到她麵前,難道不狠嗎?既然敢做,便該承擔後果。若不是她不想與他們糾纏,便是她薛家勢弱至此,便是她直接將人賣入青樓,又能如何?本朝律法,妻有發賣妾室以及外室的權利。
    碧涵見她喝了多了,忙按住她要斟酒的手,遞了一杯茶過去。“你喝的夠多了。”
    薛念接過茶對她頷首道謝,碧涵問,“想到要做什麽嗎?”
    薛念點頭,“等李冰李將軍,跟她去漠北,開家豆腐坊,專賣豆花。”她偏頭痛碧涵說著、笑著,“我問過纓兒了,她說漠北適合種豆子,倒是我買些田地,雇人種豆子,我自己開豆腐坊。”她虛空做了一個磨豆子的動作,“賣甜鹹兩種口味的豆花,餘下的豆花還可以做豆花麵,還可以自己養蜂取蜜……”她暢想著未來,唇邊含著笑。或許會很難,但總比在京中時輕鬆自由。
    碧涵問,“你會做豆花?”京中長大的女子,高門鍾鼎之家,年歲又差不了多少,便是不認識,也是見過。
    薛念點頭,看向寧安。“我弟弟喜歡她,有一年聽說她喜歡吃豆花,回來便找了人自己學了。”她說著說著便噗嗤笑了,“他笨,怎麽都學不會,倒是我學會了。”眼底是濃的藏不住的憂傷,不知是想起了曾經的繁華如今的落魄,還是感念早逝的弟弟,隻顧悲春傷秋不作為的母親。
    碧涵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寧安,薛念又道,“當年她大婚,我弟弟還添妝了。”薛家長子長孫一代代傳下來的金飾,他一股腦全給她了。薛念的聲音越來越低,“傻乎乎的,添妝也不說一聲,誰知道是他給的。”
    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慘然,把幾人的身影扯得悠悠長長,交疊在一起。寧安站起,“不早了,散了吧。”她有些暈,阿朱扶住她,她輕輕搖了搖頭,“太晚了,你們別回去了。”夜晚歸家,不安全。
    眾人起身屈膝送她離開。
    她走後,童掌櫃悄悄鬆了一口氣,她捂著心口道,“王妃在,我都不敢說話。”生怕一個不小心說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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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涵笑著調侃,“你既不覬覦她的東西,也不想著她的地位,更不巴結著她,你怕什麽?”
    童掌櫃看了看四周,見沒旁人,才道,“不知為何,我看著她總覺得怕。”
    月沒賞完,酒未喝完,蘇朝所在的院子便傳來了消息,蘇朝要生了。幾人趕緊喝了醒酒湯去幫忙。碧涵心急,雲鬢微微鬆散。她剛走進院子,便覺得蘇朝這次的聲音與上次生子不同。還沒來得及問,接生嬤嬤便道,“祁夫人這胎怕是不好生。”
    碧涵拉住她,“祁夫人怎麽了?”她算了下時間,該是還有半月才是。
    接生嬤嬤道,“不知碰了什麽,晚上都睡下了,突然便出血了。”
    碧涵走進內室,胡姑姑已經帶著人一一檢查她的所食所用了。“府中的東西都是經過細細檢查的,祁夫人可有碰什麽其他東西?”胡姑姑問。
    這幾日一直跟在蘇朝身邊的丫鬟想了想道,“昨日祁夫人回了一趟家,拿了些女兒穿的小衣衫。”京中一直有穿舊衣的風俗,說是孩子剛出生小氣,不能穿新衣,要穿身體康健的父親或是兄長的衣服,待滿月之後,才可穿新衣。
    碧涵不懂這些風俗,接了消息過來的寧安道,“京中確實有這種風俗。”她的禾苗出生後穿的便是王爺幼時穿的小衫,想想出生後穿的是哥哥姐姐的小衫。“那些小衫呢?快些拿去給大夫看看。”蘇朝自入府以來便沒怎麽出去過,便是出去了,也有三四個人跟著,就怕她大著肚子,路上出了什麽事。
    阿紫幫著去拿小衫,找到後即刻送出去,沒一會兒便回來了,“王妃,小衫中被夾帶了一枚香囊。”香囊不知是何人何處配的藥材,均是傷胎之物。
    這些小衫,都是蘇朝早早備下的,洗幹淨了,每隔幾日拿出來曬一曬。她入府之前剛曬過,又逢這幾日陰天,拿回來之後便沒動。昨日還同伺候的嬤嬤說若是再無太陽,便生個爐子烤一烤,省的沾了潮氣孩子穿著不舒服。
    如今也無法多想,隻能等明日再差人去查。好在人員備的齊全,可以吊命的百年參也是不缺,雖廢了些心力,天快亮時,總算有驚無險,生下了孩子。
    接生嬤嬤將孩子抱出來,碧涵小心接過後問,“兒子還是女兒?”
    接生嬤嬤笑道,“是個小姑娘。”她壓了壓繈褓讓王妃看嬰孩,“雖早了幾日,但總歸是足月了,孩子長好了。”
    寧安問,“朝朝如何?”
    接生嬤嬤道,“祁夫人還算清醒,待會兒收拾好王妃便能去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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