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前朝嫡次公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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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確實差點死了。
    血染半身衣袍,深濃如泥墨,待得敵退才脫力仰倒,倚在他臂間荷荷喘氣,唇麵白如爍雪。
    三個孩子圍著連墨白,聽他說他與爹的故事。想想追問,“後來呢?爹為什麽沒有死?”
    連墨白聽著她的話覺得好笑,難得和顏悅色的摸了摸她的嘟嘟臉。“後來,你爹說了臨終遺言,說完後我就知道他死不了了。”
    他說,我有一個小妻子,很乖,很膽小,傻乎乎的,我放心不下她。
    他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她的。
    他說,不。你去殺了她!我放心不下她,我要帶她一起走。
    他還說,你如果不去殺了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連墨白看著呆愣愣的三人,忍不住大笑出聲。他當時也是這副樣子,心中百般滋味,無數想法,卻不知該用什麽表情表現。最終隻是放開他的手,冷靜的拿出針為他縫合傷口。
    “你們的爹是狗,還是得了瘋病的狗,見誰咬誰。”他救了他一命,他不感謝便算了,還挑剔他縫的不好看。要不是當時看他虛弱,可憐兮兮,真想打他一頓。
    連墨白這段時間心情不錯,對調皮搗蛋的禾苗以及想想也能給笑臉,耐著性子同他們玩。今日,更是燉了一大鍋豬腳薑,叫他們來吃。
    雞蛋豬腳薑醋,也叫薑醋,是兩廣地區傳統的暖身滋補品,可以去除寒氣,活血化瘀、補血。明代初期,丈夫心疼懷孕的妻子,每天帶豬腳和雞蛋給妻子補身體,並放在醋裏保存,防止漚壞。在妻子臨產之前,用甜醋煮一大鍋生薑和豬腳,待到孩子落地,用碗盛著豬腳薑醋去外婆家和近親的親戚家報喜。滿月時,擺設宴席請外婆家親人和其他親友飲宴慶賀,宴席上一定有糖醋煲豬腳和薑。
    禾苗吃過豬腳薑,禾禾道,“娘不喜歡,爹喜歡吃。娘生想想的時候,他總說娘想吃,讓小廚房燉。”
    連墨白笑道,“他受傷的時候,我每隔一天就燉一鍋。”那時他失血過多,他想著弄點紅糖給他補血,沒有紅糖,他就自己去砍甘蔗熬糖。“他能吃很多。”一個大男人,偏偏嗜甜。“養了將近一個月,胖了一大圈。”
    連墨白將剩下的交給盡歡,“帶回去給你們娘吃。”寧安體虛身寒,多吃些紅糖、薑對身體好。
    想想啃著豬腳,“叔叔,你為什麽對我爹這麽好?”
    連墨白撐著手臂看著她笑,“我覺得,我如果有個兒子,估計就是他那樣。”讓人驕傲,又讓人頭疼。“我倒是不介意認他當兒子,不過估計你們爹不願意。”
    想想仔細的上下打量著他,“我覺得你當不了我們爺爺。”
    連墨白問,“為什麽?”
    “你太年輕了。”
    他心情愉快地笑出聲,伸手摸了摸想想的發頂。“我可比你們爹大多了。”他活了很久很久了。
    寧安將豬腳薑裝出來,她倒也不是不喜歡,隻是不喜歡太甜,又覺得豬腳薑薑味太重,她不喜歡薑。
    進入十一月後,一日冷過一日,都說要下雪,可應州已經幾十年不曾下過一場雪了。應州冬天的風像刀子,寧安幾乎不出門了,太冷了。
    “墨河的冬日更冷,你這樣我怎麽敢帶你去。”若是沒有防護,手放在外麵隻要一會兒,就會凍硬,便是回了室內,一雙手也廢了。他親眼見過一個犯了錯的人,被除衣在冬日裏綁在外麵一整夜。第二日凍得硬邦邦的,用錘子一敲,皮膚一層層脆裂脫落。那人的內髒、血液全部被凍住了,砸了很久才開始往外滲血。偏偏他還笑著。
    寧安才不怕,“那麽冷都有人居住,定是沒問題的。”她將豬腳薑給他,“我想去看看。”
    肅寧無奈摸了摸她的臉,事關禾禾的未來,這一趟她一定是要親自去走一趟的。“你不是不喜歡薑,怎麽煮了豬腳薑?”
    “白大哥煮的。”寧安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他還說他想當你爹。”她剛才嚐了一口,煮的確實比小廚房和宮中做的好吃,雖然甜,卻一點都不膩,酸酸的,很開胃。隻可惜有她不喜歡的薑,也有她討厭的紅糖。
    肅寧眉頭一豎,“他做夢去吧。”
    寧安看著他笑,伸手輕撫他的眉尾。“吃吧。”
    這個月西涼又是幾番試探,幾番挑釁。肅寧有心鍛煉一雙兒女,專門帶著他們追擊了兩次,一次進了山穀,險些中了對方的陷阱,在山穀困了三日,一次追擊至西涼臨時駐紮地,燒了他們的糧草。
    行軍打仗的經驗,是一次次的追擊,一次次的中計,一次次失敗,一次次成功中積累下來的。夏侯寧朗在此駐紮多年,勘探地形,也了解西涼。肅寧同西涼多次對陣,對他們不說了如指掌,也是洞若觀火。
    “這幾次西涼的行動,像是有人在後指點。”特別是他們被困山穀那一次,先用調虎離山,而後又玩了一出唱籌量沙,待他們中計後,繼而空城、渾水摸魚。
    “中原人?”她看過西涼的國史,西涼一向瞧不起中原文化。前些年靠著一身蠻力稱霸一方,後又因善用火藥而拓張領土,上一任大王倒是重視中原文化,多方學習,但他的幾個兒子,依舊覺得靠蠻力以及火藥,便能吞並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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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肅寧點頭,“你可還記得我們始終摸不到蹤跡的,大長公主身邊出現的軍師?”
    寧安點頭,“你懷疑是他?”
    肅寧點頭,“感覺。”
    寧安看著他道,“肅寧,你說這個軍師,與前朝嫡次公主可有關係?”她翻查了現存的嫡次公主的所有資料,還問了兩位娘以及公羊一門的叔公、現任當家人表哥。她發現,嫡次公主在爭權之時,總有源源不斷地金錢通過各種方式送到她手中。她又查了幾個前朝的公主,發現隻有大長公主金銀進出的平凡。若是嫡次公主奪嫡大長公主也參與了,大長公主身後的軍師,她定是見過的。
    “可能。”嫡次公主死的時候他爹還不是皇帝,很多情況,爹娘都不是很清楚。當年前朝這位嫡次公主奪嫡失敗,自戕而亡後,朝廷便抹去了她的一切資料,甚至連她的封號,都被刪除了。
    “自戕?”這與她收到的消息不同。“娘說宮中有位老嬤嬤說,嫡次公主是剖腹而亡。”她抓住肅寧的手臂,“她為何要剖腹,是不是有了身孕,知道自己要死了,剖腹留下自己的血脈?”老嬤嬤的話不見得是真,但她所言的胸腹被剖開,腸子流了滿地,肚皮鬆垮垮搭在兩邊,女子宮體也被人取走了,這些都讓她想到了有孕的婦人。“娘說那位老嬤嬤曾幫著收斂過嫡次公主的遺體。”她還說,當年收斂了屍體之後,隨便裝在一口棺材中,便送去了水月庵後的山上草草掩埋。“娘說差人去試著挖掘看看。”若是能看到骸骨,便知曉她是否有過身孕了。懷孕傷身,撐開的除了皮肉,還有骨骼。一兩個月尚且看不出,四五個月對骨骼的影響也不大,七八個月一定能從骸骨中看出。
    肅寧拿過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清口。“嫡次公主未婚,若她有過身孕,她的孩子如今在哪兒?她孩子的父親又是誰?”許多事,越查下去,越是有趣。
    寧安撐著腮,擰眉思索。肅寧笑著撫平她的眉間,“此事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一時也查不清楚。咱們下個月去寧州要帶給青兒的東西你可都準備好了?”
    提起去寧州過年,寧安便笑了。“也沒什麽好準備的。”走水路,帶的多了反而慢。“青兒那什麽沒有,去了缺了再置辦就是了。”此番要去寧州找青兒,並沒有提前同他說,寧安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肅寧調侃,“你不提前同青兒說,便不怕驚喜成了驚嚇?”
    “怎麽會。”她拉著肅寧的手臂,微微撒嬌,“對了,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下。”
    “嗯?”他伸手將她落在臉邊的一縷發絲挑至耳後。
    “公羊纓的兒女,我想將他們接到身邊撫養。”公羊纓對地勢的勘測能力,甚過宮中的地址學者。當日王爺他們被圍困山穀,若不是有她的提前預測,怕是要多耗上幾日才能出來。她嫁給青兒這些年,生有兩子一女。前些日子叔公來信,意思是想要接一個孩子回去,落在表哥名下做繼承人培養。“我問了纓兒,她也怕自己不在,青兒照顧有疏漏,讓其他人害了她的孩子。我便想,若是青兒願意,她餘下的兩個孩子,幹脆接到我身邊養著。”日後若是真要選承繼之人了,在讓他回去就是。養在她身邊,好歹知根知底。
    肅寧笑而不語,公羊纓看的明白,晉王之位由誰繼承,從不在嫡庶,而在於寧安選誰。他不信公羊纓在其中沒有自己的算計。比起養在青兒膝下,孩子養在寧安身邊,日後所能獲得的利益更多。
    他的小妻子,一貫傻乎乎的。
    他張開手臂,寧安靠過去。“怎麽了?”
    肅寧道,“傻乎乎的。”
    寧安不滿抗議,“我才不傻。”公羊纓的孩子就是青兒的孩子,要喚她一聲姑姑。既然他們決定用公羊纓,將她的孩子養在身邊,何嚐不是一種牽製。
    晚膳時,上了一道小蒜炒雞蛋,配著裹了雞蛋液,炸的金黃的饅頭片與太極米湯,寧安與幾個孩子吃了滿滿一肚子。小蒜是下午蘇朝同碧涵在郊外挖來的,用鹽醃了,傍晚擰去鹽水,洗了幾遍後切碎炒雞蛋,香的很。
    寧安在院子裏散步消食時,碧涵與薛念正在塘中亭內賞月。十一月的月,掛著一層霜,一彎蛾眉成半月,太過於消瘦,如利刃,如鐮刀,多了肅殺之意。
    蘇朝忙慣了,這些日子如此清閑,反倒是不太適應。碧涵對她道,“你可是將軍夫人,便該養尊處優。”要做的事,除了養育孩子,便是管好家中,為丈夫聯絡一眾女眷。身份不同了,要做的事自然便不同了。
    蘇朝道,“哪裏是養尊處優,做這些可要比我開店累的多了。”祁源同他說了,日後他會自請去漠北,留李冰在應州。李家軍在漠北多年,便是如今已經沒了李家軍,也還有殘存勢力,帝王如何能心安。他去漠北,李冰留在應州,帝王能放心,他們也能安心。
    碧涵道,“回漠北也好。”雖苦些,卻是他們熟悉的土地。漠北這一年多在李冰帶領的李家軍的治理下,比前些年要好多了。“隻是孩子們進學,比不過這裏與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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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蘇朝自然是考慮過的。“遙光大了,跟著徐老的孫兒進京便是了,或是給他們找個書院。兩個女兒,我們是定要帶在身邊的。”將軍在一處駐紮,本就要幾年一換,攝政王多疑,便是如今與他們看似不錯,日後怎樣也不知。先去漠北,待過些年,借著換防,再回來了便是。再往後,等時日到了再說。
    蘇朝問碧涵,“你便不準備歸京了?”她看著關毅,倒是有歸京的心思。
    碧涵淺淺一笑,“京城那地方,便是如攝政王、攝政王妃那般的人都吃了不少虧,甚至為了藏其鋒芒,一避再避,一忍再忍。”那邊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已經沒有精力在其中遊走、周旋了。”
    蘇朝輕輕點頭,並沒有繼續問。碧涵知曉她想說什麽,她笑道,“關毅要回京,也不過是為了奪回原本屬於他的東西。”若是留念京中的權勢,便不會扔下一切追著她來這裏了。關侯這個爵位,原是關毅父親的,後他的父親莫名去世了,在葬禮之上,一戶人家鬧上門,自稱是他的兄長,祖父、祖母當時便將那戶人家認了下來,絲毫不顧及他們這一房的懷疑,趕緊稟了皇上,將爵位給了他們。關毅在意的不是爵位,而是莫名去世的父親,以及突然病逝的母親與幼妹。“說起來,關毅母親與幼妹的病,同建威將軍夫人倒是極像。”先是風寒,而後便是氣喘不止,喝了藥倒是好了些,後冬日來了,冷風一吹,第二日便不行了。外人隻說是風寒入了心肺,若是好生養的倒是能好,偏偏出去吹了冷風。建威將軍夫人的死有多少人疑心了不得而知,繼室的眼中藏不住的得意洋洋,麵上的裝模做樣,卻是誰都能看清的。她以為京中女眷排擠她,嘲笑她,是因為她出身低微?非也,是因為她明明善妒狹窄,卻總是裝作大度,是因為她在建威將軍死後一月穿紅帶綠,卻說著不想耀眼奪目的話。“京中女眷們,似她這般的人不少,可似她一樣裝都不會裝的,倒是少。”如此蠢鈍,誰人願意同她結交,誰人不怕受她牽連。不過也算是有本事,用年少時的一丁點恩情,便養了一條對她忠心耿耿的狗。
    蘇朝看了她一眼,“你說的可是白錚錚?”她閑暇時同寧安聊天,聽寧安吩咐阿朱辦事,她見寧安也不避著她,便多嘴問了幾句。
    碧涵點頭,“公羊一門團結又護短。”於他們而言,妻子是外人,若要是一心想著自己,倒也能算個內人,可若不是,他們便會將她當作一根隨時隨處可扔的草芥。“她能嫁給夏侯寧驍,已是大運。”運來了,便該好好珍惜。
    “也是個看似有情卻無情的人。”
    碧涵嗤笑一聲,“夏侯寧驍娶她,哪有什麽情,不過是想要孩子,她又剛好似那人三分。”如今,有了皇後的鬆口,白錚錚成為下堂婦,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我聽說王妃願意給她該換戶籍。”
    “那也得她願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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