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李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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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安站在不遠處聽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她們不怕冷,她可是怕冷的。白錚錚要孩子,寧驍怎可能給她孩子。若非想要讓孩子忘了她,也不至於將他們送來應州。
    “白錚錚願意離開嗎?”她問藍姑姑。
    藍姑姑扶著她走過小橋,“她願意離開,林夫人能讓她離開?”白錚錚可是她能夠接觸到皇後後妃、皇親國戚、一品朝臣女眷的人。便是如今惹了禍事又如何,到底夏侯府三夫人的名頭在這裏。再說了,京中惹禍的女人多了去了,還不是過段時間便不了了之了。“本也不是個多有主見的人。”她所有的主見,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當年被生父送入攝政王府後,不顧一切的逃跑。
    寧安道,“我給了她機會。”
    藍姑姑含笑,寧安又道,“比之那人,白錚錚日後能帶給我們的助力極小。”她在女眷中卻是遊刃有餘,也善於結交,可她似乎忘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寧驍的妻子,她的身後有著攝政王妃的支持。“往遠了看,她比不過盡歡的堂姐繡可,往進了說,又比不過書蘭。”繡可慣會裝可憐,無論是她習慣為之,還是心思深重,至少她能讓伯嬸堂兄們連親生妹妹都忽視,也是她的本事。書蘭深知自己無依無靠,一切隻能靠自己,比起拿著攝政王妃賜婚的榮譽遊走在女眷中,她謙虛多了。白錚錚甚至不如白晚晚識時務。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榮寵過厚絕非好事,外戚們更要懂得進退。
    白錚錚明明看起來如此清醒冷靜,為何不懂進退?
    從她第一次在宮中,在一群女眷中親喚攝政王妃名諱時,便已經惹了她的不快。這份不快,在她將林夫人以及她的女兒帶到麵前後,積累到了頂峰,繼而噴薄而出。
    學了幾年規矩,還是不懂規矩。王妃私下同她再親厚,她也是王妃,不知高了她多少,她直呼其名便是不尊不敬,真計較起來,至少三十板子。
    藍姑姑輕聲道,“人都是相處出來的。”若非相處多年,若非有了這幾件事,她們又如何能知曉白錚錚麵上不過是空有其表,冠冕堂皇,實則內心虛無又自卑。
    寧安其實是有些同情白錚錚的,夏侯一門的規矩多,她不僅需要管家,還需要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騎馬射箭,便是蹴鞠馬球,也是要學一些的,更不要說還要背誦史書經典,春秋禮義,前人注解……她沒有基礎,學起來艱難,加之管家,參加各種宴席,自然身心疲憊,多有疏忽。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不是這麽學過來的呢?世人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似他們這般家世的男子段段不會娶一個無才的女子,女子也是要同兄長幼弟一同上學堂,接受各種考問。她們任何一個站出來,不說殿試三甲,考個舉人,多是沒有問題的。
    藍姑姑笑道,“王妃被困小院那些年,王爺總是將書注解好了送去給王妃看。有一次,王妃與王爺意見不合,在旁落了見解,王爺說不過王妃,氣悶了許久。”轉身便找了一個大儒學習,大儒被王妃的見解折服,好一通誇,王爺更氣悶了。一個人跑去宗家聚居地呆了三四個月才回來。
    寧安笑道,“我記得。”是垂拱元年,乙酉科狀元吳師道的文章。那次是武後正式執政第一次就時務問題策問天下士人。策題的用意很明顯,除了革新吏治外,主要是為自己執政當權尋找依據。“第一問政要,第二問求賢,第三問隱退,第四問明王革命,第五問帝王之道。”
    藍姑姑接道,“王妃否定了武後欲使吏潔冰霜、俗忘貪鄙、家給人足、禮備樂和、癢序交興、農桑京勸。”她說,若是官員的品德像冰霜一樣春節,天下間沒有貪婪和卑劣,每個人都能生活富足,人民安康,禮儀製度完善、音樂和諧、教育勃興、農桑發展。那還要皇帝做什麽,百姓完全可以自己成為自己的主人,人人協同合作,讓天下間更好。“王爺將王妃的想法拿去給皇上看,皇上把他罵了一頓,說他不如一個女子,他便生氣了。”
    寧安勾著唇角,藏不住的驕傲。“他卻是不如我。”不過是她一直讓著他罷了。
    藍姑姑失笑,接著道,“後來有一次王妃又說,人性貪婪,朝中波詭雲譎你死我活,有幾人是一心為百姓?不過是扯了一麵冠冕堂皇的旗幟。不然為何一品大員住大宅,享富貴權勢,卻不曾將富貴權勢分散給百姓?商賈之家金銀滿屋,卻不曾將金銀分散給生活艱難之人?”王妃還說,每個人都是野獸,因為夜深人靜時,人的腳步聽著不似人,像野獸。明明可以昂首闊步,卻總是縮著,躡手躡腳往前蹭,看見哪兒有好處就一猛子紮進去,遇到臭味相投的就丟塊肉,若有恩怨便在背後捅刀子,落進下石。“句句不提王爺,句句說的都是王爺。”王爺氣壞了。
    “誰讓他總是嚇我。”
    那些年,王爺掛心她,又不敢明著表現出,便總是趁著夜深人靜走到她的院子牆頭,陪陪她。誰知她夜夜睡的不安穩,對聲音極其敏感,聽到腳步聲便覺得可怕,覺得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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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肅寧牽著想想,帶著禾苗跟在她身後,聞言忍不住道,“你現在說我壞話都不避著我了嗎?”
    寧安回頭對他一笑,嬌俏可人,“我對王爺,一貫是坦誠相待,不曾有欺瞞的。”
    肅寧伸手拉過她,無奈道,“你阿。”他將人攬在懷中,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本王更想要另一種坦誠相待。”
    寧安捶了他一下,當著孩子的麵,又胡說八道。
    藍姑姑道,“看著天,怕是要下雪。”
    肅寧將想想給苗苗,牽著寧安往前走,“若是下雪倒是好了。”
    寧安偏頭看他。他道,“應州軍不曾見過雪,自然不懂得雪中作戰。”若是下雪,剛好可以練一練了。“霍粵善水戰,陸戰欠缺。”平時倒是看不太出來,可若遇極端氣候,便藏不了短了。
    “嗯?”寧安微愣,自從入冬,一日冷過一日,卻沒有極端氣候。
    禾禾道,“爹讓人在地下潑水,結成冰後在冰麵練兵,又差人做了大風車,連接水車,十人踩動,十人揚沙,做成風沙之象。”她似乎很開心,一蹦一跳跑到寧安身邊,握著她的手。“旺財在冰上摔了一跤,好好笑。”
    寧安笑著摸了摸她的發頂,“你們上次被困山穀,我聽苗苗說有一支小隊中了陷阱,險些救不回來,可是他們?”
    肅寧點頭,“有一處土質鬆散,無法承重,他們少陸戰經驗,不會辨別山石沙土。”還是得練。
    散完步,哄睡了孩子們,兩人洗漱完坐在床上閑聊。肅寧將腿伸給她,“給我捏捏。”今日險些滑倒,找受力點的時候,擰了一下。寧安其實沒多少力氣,但他就喜歡他的小妻子努力為他按摩的樣子。
    寧安聽話的給他捏著腿,也沒什麽技巧可言,主要是靠塗在手上的一層活血化瘀藥油。“你腳趾怎麽了?”她問。
    “今日幫著搬銅炮不小心砸了一下,放心,沒出血。”就是青黑看著嚇人而已。
    “前幾日苗苗也被砸了一下。”幾個腳趾和腳背青黑一片,若不是她看著他走路不對勁,還不告訴她。“欸,對了,這幾日讓苗苗在家歇著,養好了腳再跟你去軍營。”小孩子,傷了也好得快。小孩子,也怕傷了沒養好,影響日後。
    肅寧仰躺在床上,枕著雙手。“沒事,沒傷著骨頭。”當時就讓無音檢查了,一時疼而已。
    寧安不快,看著他青黑的腳趾頭狠狠捏了一把。肅寧疼的直抽氣,她問,“這叫沒事。”他皮糙肉厚的,她兒子可是細皮嫩肉的。
    肅寧半坐起,“他這幾日已經好了。”每天又跑又跳的,開心的很,一點也不瘸,今日同旁人切磋,一腳將人踢飛了出去。“他不需要養,我倒是需要養幾日。”
    寧安白了他一眼,拍上他的大腿,啪的一聲響。
    “你也就跟我能。”恃寵而驕。算了,誰讓他喜歡呢。這小性子,惹人疼。
    寧安給他捏大腿,“我聽阿朱說,維夏同十三郎好了?”原也隻是聽了一耳朵,後來想了想,倒是好奇起來了。
    “誰?”
    “原先跟著雨姝的采芝。”
    “她阿,不知道。”女人家的事情,他可沒心思管。禾禾估計知道,那孩子跟她娘似的,看似不在意,實則對什麽都好奇。若是聽到什麽旁人的秘密,能自己偷偷笑好久。
    寧安又問,“十三郎為人如何?”維夏是自由身,若是她想嫁人了,她便給她備上一份賀禮,送她出嫁。
    “還行。”
    “什麽叫還行。”
    “還行就是還行。”肅寧一把抱過她,擁得滿懷溫香,輕磨她白膩的頸背,笑道,“明日我在家中陪你好不好?”
    寧安縮頸嗬笑,身體乍軟,“真的嗎?你別唬我。”
    肅寧雙臂一緊,在她耳邊道,“真的。”他貼頰細看她的一雙眼,“今夜你陪我,明日我陪你一整日。你不是說想去郊外看看嗎?明日上午咱們睡覺,下午帶孩子們去郊外。”郊外有條淺溪,溪水旁每到冬日便會長一種野草,野草會生出果實,果實是辣的,很是有趣。運氣好還能抓到些許躲在石頭下的小魚、小蝦,晚上回來剔肉剝蝦,給他們做魚蝦泥的餛飩。
    寧安心中柔情忽動,捧著他的臉笑著覆上他的唇。
    肅寧被推倒在床榻上,寧安少有的主動,一邊解他的寢衣結扣一邊還道,“你不去軍營可以嗎?”
    肅寧笑了,伸手摟住玉人,“少去幾日無妨。”他們的孩子們幼時都黏人,幾乎時時刻刻都要抱著,特別貪念爹娘的懷抱。寧安也是如此,她貪念懷抱,想要陪伴,卻知曉他事忙,很少要求。乖的讓人心疼。他們的幾個孩子,十足十像了爹娘。
    李慈在又一次接到蘇瑜的信後,再一次心軟了。蘇瑜的性子注定了她隻能伸不能屈,自入了張家便受了不少委屈,也受了不少打罵。幸而還有一張不錯的臉,張書豪又是貪色之人,明著並沒有虐待她。
    李慈前腳去赴了蘇瑜的約,後腳維夏便將一個年輕的姑娘帶入了軍營,引入了夏珩與他的老母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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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維夏說話,姑娘便極快將她與夏珩的相識說了。俗套的賣身葬父,英雄救美,以身相許。
    姑娘磕著頭,“我聽荷月姑娘說,您想要一個孩子,就讓我為您生個孩子吧。”她抬頭看著夏珩,淚眼汪汪,“您放心,我不會纏著您不放的,就說,就說是您妻子生的,我生了孩子就會走,絕不敢有其他奢望。”她舉手便要發誓。
    李慈小產再不能生育一事根本瞞不住,便是瞞住了,維夏也會找機會捅出來。夏母氣急攻心,當時便暈厥過去了,如今隻靠一口氣撐著。
    夏珩看著姑娘打滿補丁的衣服,已經開裂的鞋子,最終不忍心,回報後將人留了下來。他拿了兩身李慈的衣服,讓維夏帶她去換上。
    夏珩去回報完上峰後,李慈也回來了。她正要去看婆婆,便見一個穿著她衣服的年輕姑娘端著盆走了出來,正要上前問一問,夏珩便大步走來,看著李慈不耐道,“娘不想見你,你要想讓她多活幾日便別去她眼前。”
    姑娘窮苦人家出身,沒有大名,小名妮兒。妮兒怯生生站在一旁,想走,見李慈瞪著她又不敢走。許久才囁嚅道,“夏,夏大哥,我已經給伯母擦洗過了,也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我去洗衣服。”
    “等一下。”李慈擰眉看著她,“你是誰?”
    妮兒看了一眼夏珩,“我,我……”
    “好了。”夏珩打斷李慈,“她是來照顧娘的。”
    李慈又問,“她怎麽穿著我的衣服。”她說著便要上前。妮兒膽怯的退了一步,夏珩一步站到了妮兒的身前。
    李慈看著他護著妮兒的模樣,心口一酸。維夏在一旁,忙解釋了前因後果,“軍營也缺洗衣婦的人,便讓她留下了。”
    李慈看向夏珩,原想忍著,可心口的酸澀卻怎麽都忍不住。“這身衣服,是我們成親後,你送給我的,你忘了嗎?”代表他們婚姻的衣服,他竟然隨隨便便送了出去。她都舍不得穿,收在箱閣最底層。
    夏珩沒心情聽她說這些,夫妻間的感情,早就隨著上一個孩子的流產而沒剩多少了。“你去哪兒了?”他問。
    “我——”李慈語塞。
    維夏道,“夏夫人,不是我說你,你說你都被蘇瑜害了,怎麽還對她心軟呢?”
    李慈咬了咬唇,定定看著夏珩。“蘇瑜跟我們相識多年,便是她的性子不討喜,你們不喜歡她,也該清楚,這些事不是她做的。”她並非沒有野心,而是沒有這能力。她若能做成這樣,也不至於在軍營幫廚多年了。
    住在隔壁的阿家嫂子將盆中的髒水潑出,忍不住接了一句,“小慈,你莫怪嫂子多嘴。蘇瑜幫廚,是你向你大廚求來的,她原就是個洗衣婦,可她今日手疼,明日頭暈的,咱們誰不知道她裝模做樣,唯有你信了她。”
    另一個嫂子也道,“就是。她沒這本事,她親生母親可是有的。”做了這麽多年老鴇子,還能沒點手段,還能不認識些三教九流之人?
    “我,我……”李慈心知自己理虧,可她隻是想當麵問一問蘇瑜這些事,問一問是不是她做的,問一問是不是她害了自己的幾個孩子。她隻是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無論她承不承認,是不是她,她都不會再見她,她會跟夏珩好好過日子,日後去慈幼局領養一個孩子。
    她將她的想法說了出來,阿家嫂子輕聲搖頭歎息,轉身回了帳子。維夏也跟著離開了。妮兒看了看維夏,又看了看他們,緊緊跟著維夏走開了。
    夏珩看著李慈,眉目中滿是疲憊。“可是,我想要一個親生的孩子。你能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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