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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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老將軍病逝了。起先隻是風寒,喝了藥原該好了,卻一時好一時壞,斷斷續續鬧了好些日子。而後,伺候的人忘了關窗,讓他受了冷風,當夜人便去了。
    夏侯老將軍久經沙場,滿身傷痛,年歲也不小了,便是突然病逝,也引不起旁人懷疑。隻是他的這場病,與數十年前上一任關侯的死法一樣,也與建威將軍夫人的死法一樣。
    疑心已種,便夠了。
    喪儀是由寧驍與寧嘉主持,自一年前寧嘉與寧暉交換歸京後,便沒有再離開。喪儀辦的盛大,甚至停棺七日任所有人祭拜悼念。每每有人來,夏侯老將軍身邊伺候多年的姑姑便要哭上一通,她哭訴老將軍身子骨一貫好,怎麽會因一場風寒便去了;她哭訴這次的病來的蹊蹺,原也不是風寒的時節,府中也無人風寒,怎麽就風寒了;她哭訴明明已經好了,怎麽就因一場風,便去了呢?
    看似在心痛,在不解,實則是要將這份疑心,深深種入所有人心中。
    消息傳到應州時,肅寧正帶著寧安與三個孩子烤紅薯與蘋果。藍姑姑匯報後便退下了,禾苗與想想不動,靜靜看著寧安。寧安盯著炭火,既不心焦,似也不打算開口,與其說她冷靜沉著,不如說是漠不關心。
    禾苗從她的神色裏看不出心思,便也不敢多嘴問一問。想想雖總被說傻乎乎的,也是個機靈懂看臉色的,見兄姐都不問,便也不敢說話。
    “差不多了。”肅寧拿著長剪子將紅薯夾出,紅薯上裹了幾層舊字帖,表層燒的焦黑,內裏的一張還是好的。
    想想好吃,見出爐了伸手便要拿。寧安趕緊攔住她,“燙。”她看著小女兒蹙起眉頭,“怎麽這麽傻。”
    肅寧帶著兔毛手套,將外層焦黑紙張拍落,聞言笑道,“跟你娘一樣。”饞的很,也急的很。他將紅薯連同紙一掰為二,放在嘴邊吹了吹,才將兩半紅薯分別給寧安與想想。“當心燙著嘴,慢些吃。”說罷,又手腳利落的拍打另一個,掰開分給禾苗。“你們娘幼時吃烤紅薯,吃一次燙一次。”第一次燙了嘴唇,第二次她便用舌頭試探,又燙了舌頭。哇哇大哭,可委屈了,卻也舍不得放下紅薯。
    “我沒有。”寧安瞥他一眼,俏臉微沉,神色頗為不善。
    肅寧何其乖覺,忙含笑閉嘴伸手攬過她,“我給你吹吹。”他湊上前,吹了兩下,隨即讓阿朱那把扇子來。
    肅寧笑看著她小口小口吃著紅薯。他的小妻子阿,好哄,又容易滿足。一個烤紅薯,就讓她心滿意足,開心的眯起了眼。
    隔日,還不到十二月,便下起了大雪。寧安起床,見天地間一片銀白,開心的不得了。
    “我還以為今年見不到雪了。”
    肅寧拉著她回了內室。“天冷,吃了飯穿好衣服再去玩。”
    “孩子們呢?”
    肅寧裝了酒釀湯給她,“一大早便起了,匆匆吃了飯玩兒去了。”禾禾與想想喜歡雪,苗苗雖沒有多喜歡,也並不討厭,怕姐姐妹妹玩起來瘋癲,寒氣入體傷了身體,便也跟著去了。“待會兒要跟我去軍營看看嗎?”大雪下了一夜,即便是他早有提醒,應州軍也自認為應州數十年不曾下過雪,今年也不會下,沒有準備。一夜過去,大雪壓塌了一些搭建簡陋的營帳,也凍壞了一些士兵。
    寧安點頭。突然下了大雪,想必軍營也無法訓練,今日幹脆便讓孩子們好好玩一日。
    肅寧剝著雞蛋,“上個月前做出的釘齒,今日倒是能試試了。”這些釘齒是綁在鞋子底,專用來雪地、山間行軍防滑的。原先是想想平衡不好,雪地、登山總是滑倒,寧安心疼她摔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差人給她鞋底加了一層編的緊密的稻草,稻草中嵌了一頭尖的石子,讓她在雪地、山地走路時不至於打滑。後又給他們做了一雙,他穿著甚好,便想到是否可以用於雪地行軍。找了冶金鑄練的行家,幾經修改,最終做成了拆卸簡單快捷的鞋下釘齒。
    寧安拒絕了他的雞蛋,她不喜歡白水煮蛋。“宗大何時能到?”
    肅寧其實也不喜歡白水煮蛋,隻是對身體好,才會每天吃一個。“就是這幾日。”宗大到了,他們便去寧州。
    “他那妾室的事他可有狡辯?”宗大一貫是同肅寧通信,寧安到是心急想要親自問問他,可宗大是男子,又是她未來的女婿,她與他書信總歸不好。於是便纏著王爺給他寫信,半是詢問,半是質問。
    “他說他不知,具體如何,自會同我們解釋清楚。”他剝了第二顆雞蛋,一掰為二,強迫寧安吃了一半。“宗大是我們認識的人中,唯一配得上咱們女兒的。”
    寧安蹙眉,“他年歲同咱們一樣,如何能配得上?”若是他們成親後便生了孩子,如今女兒十七八歲,他三十出頭,便也算了。可現在老夫少妻,查了二十來歲,她心中如何能滿意。可她也明白,滿天下的找,怕是也找不到能比之宗大的男人來配她的女兒了。這些事不能想,越是想越覺得心煩。想著禾禾,便也會想著苗苗與想想。她對閻君又豈能滿意。對苗苗更是操心,自王爺被封為攝政王之後,打著各種理由上門意圖結親的人不斷,他們心思不純,便是家中女兒尚小,諸事不懂,在這樣父母的教導下,日後如何能好,她又如何能願意。可若不願意,難不成讓她唯一的兒子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姑娘?再想一想,自己同王爺又何嚐不是百般的算計,越是想,越是愁,越是愁,越是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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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肅寧看著她失笑,“昨夜是誰趴在我背上說二孫自有兒孫福,不管他們了。”
    “親生的,怎麽能不管。”若是旁人家的孩子,她才不操這個心。
    早飯後,兩人去找了孩子們,幫著想想一起堆了一個大雪人,又同苗苗凍了幾隻小兔子。苗苗去年下雪時做了一個模具,將裏麵灌上水凍上兩個時辰,而後取出戳一個洞,倒出未結冰的水,便可填入其他顏色的水,一一反複,便能凍出彩色的小兔子。有時,他們也會凍些甜品、梨子,凍好後敲碎,端到暖爐旁一邊烤火一邊吃,也不知怎麽想的。寧安發現一次後,便不給他們這麽吃了。孩童腸胃弱,哪裏能這麽吃。莫說是冬日了,便是夏日,她也少允他們吃冰。
    肅寧陪他們玩了會兒打雪仗,快午膳時,吩咐他們自己好好在家中呆著,便同寧安出去了。
    大雪雖沒成災,但對於應州城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雪重壓枝條低,許多房屋簡易,承重不夠,被壓塌了,也有許多人禦寒不足,受了凍。
    “開放了間慈幼堂,讓無依的孤寡住了進去,人多了擠一擠,總比在破廟好的多。”肅寧掛上車窗,不讓寧安看外麵。外麵天寒地凍的,也沒什麽好看的。“幸好早有準備,搭了火炕,燒著柴,還算是暖和。”明日起若是想繼續留在慈幼堂,便要力所能及的做活了。
    寧安捧著湯婆子暖手,“早早便同李大人預警了,他卻不重視,如今這樣,便要他自己承擔責任。”早半月前,藍姑姑邊說可能會下雪。隔了幾日,王爺便差人通知了衙門官府,讓他們張貼通告,讓百姓們注意防寒凍,加固房屋。湖陰城縣的蔡大人聽話,當日便貼了公告,並讓衙役提羅告知。應州李大人則不以為然,直言數十年不曾下雪,今年也不會。
    肅寧道,“他自己的錯,他自己擔著,缺的銀子,他自己貼,別想著找朝廷要銀子。”抄了霍達的家,抄出了不少銀子寶物,他沒有過問,一切交由衙門,不意味著他不知多少。
    寧安捂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手冷。肅寧拉過她的手,將她一雙棉花似的溫軟小手包在兩手間。寧安笑著,“應州不曾下過雪,咱們的軍隊不擅長打雪戰,西涼豈不是也不擅長。西涼挑釁我們多次,咱們不趁機進攻嗎?”
    肅寧搖頭,“得不償失。”隻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打過雪戰的隻有他與寧朗,關毅雖有雪地行軍的經驗,也略懂行軍布陣,卻不曾領兵打仗。
    寧安點頭,“便是不攻擊,也要放出些消息才是。”打草驚蛇,擾了他們的軍心,也防止西涼如同應州軍一樣借著大雪練兵。
    肅寧看著她笑道,“嗯。”昨夜,寧朗便派了一小隊精銳去了,也不攻擊,隻是在對方營長後方鬧出些動靜,放了幾發鞭炮,而後全身而退。“宗大的隨行護衛這次也會來,到時撥一半的人看著孩子們,你也能放心些。”那些護衛均是千中選一的精兵,弓馬嫻熟,能征慣戰,加上名將的調度指揮,便能在弓矢用盡、棄馬據險之前,讓對方重大傷亡。
    “哪有名將調度指揮。”寧安拒絕,他安排在她身邊,孩子們身邊的護衛已經夠多了。若是這麽多人都護不住他們,便是再來又能如何。自從來了應州,她確實開始心神不寧。刀劍無眼,更何況是戰場之上。隻是她也清楚,這一切,都是王爺需要經曆的,也是她的孩子們需要經曆的。這條稱帝之路,為孩子們鋪砌的廣闊大道,必要用西涼鋪墊。
    肅寧看著她道,“你呀。”論起調度指揮,寧安不見得比他差。加之身邊再有一個善山川河流地質的公羊纓,精兵,即便是遇到了危險,不說全身而退,也定能藏於山川之中,避開危險。他搓著寧安的手,“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你確實比我更厲害。”她不過不願爭鋒,對如今的生活滿足的很,也懶惰的很。他的小姑娘,那麽聰明,那麽簡單,那麽單純,那麽惹人疼。
    肅寧抱著她,將她攏入自己的氅衣中。寧安嘴上說著不冷,卻乖乖的靠在他身上縮進去,她喜歡他的體溫,也貪念他的懷抱。她將手伸進他的衣襟,放到他腰上暖著。
    “手這麽冷,還跟著孩子們胡鬧玩雪。”肅寧指責道,“去年玩雪玩的生了凍瘡,又癢又疼忘記了?”都說凍瘡一年生,年年生。原還想著應州不下雪,好好給她養養手。
    對於這種看似訓斥實則關心的話,寧安一貫是乖乖的聽著,不認錯,也不反駁。反正,他也就是絮絮一會兒,舍不得真的對她凶。想著,便開心了。笑著蹭了蹭他的胸膛,抱緊了他的腰。
    “你別撒嬌,撒嬌也是沒用的,你自己什麽身子不知道嗎,還跟著胡鬧……”
    寧安抬頭,直接覆上他的唇。輕覆一下,她便要退開,卻被按住了後腦,嫩唇被張口覆住,含的緊緊的。寧安本想讓他鬆開,才一張嘴就被他的舌頭侵入,以舌撬開她的牙,抽插似的滿滿占據了她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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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肅寧與她額頭貼著額頭,啄吻她的鼻尖。“若不是太冷,真想現在就辦了你。”
    寧安滾在他懷中咯咯的笑著。笑了一會兒後,她正起身體,理了理衣裳。“對了,喜兒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打聽到了。”
    “哦?”
    “與咱們猜測的差不多。”她整理完自己的衣衫,又伸手為他整理。她輕拍他的腰臀,示意他微微站起,整理一下褲子。內褲為卷腰,腰帶鬆了,要重係。馬車狹小,不好站直了整理,寧安幹脆半跪在車廂裏為他整理內褲。內褲肥大,外褲貼身,內褲若是不平整,外褲便不能貼合,穿著也不舒服。
    “可有名單?”
    “有兩人。”這兩個名字,還不知多艱難才能拿到手。“我已經安排人下去查了。”
    “嗯。”
    天冷,孩子小,蘇朝便也不出門了。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雪了,如今看到,看著也開心。將小女兒裹上一層又一層,抱著她出去賞雪。
    沒一會兒,碧涵便同阿朱一起來了。碧涵幾乎每日都來找她,阿朱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阿朱姑娘可是有事?”
    阿朱點頭,“蘇明雪又來了?”
    蘇朝擰眉不快,“我自以為同她沒什麽好說的。”約半月前,朱榕率先回京了。他已經不能再呆在這裏了,皇上已經向他的父兄、家族施壓了。至於蘇正珩,蘇家涉及多年前一場糊塗官司,已經被停職了,隻待調查清楚才有可能官複原職。而那場糊塗官司,便是蘇明雪當年背在身上的案子。加之宇文一門步步緊逼,蘇家根本無力抵擋。
    蘇正珩如今有兩個選擇,一是抗旨留下陪著蘇明雪;二則是同朱榕一樣,歸京請罪。
    時隔多年,蘇朝第一次收到蘇家人的書信。信中一字一句均是對她的養育之恩,還要求她同自己的丈夫好好說一說,幫幫蘇家。她自認恩情已經還清了,自然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隻是蘇明雪的日子難過了。走了一個朱榕,蘇正珩也是想歸京,將她一人留在這裏。
    阿朱對蘇朝道,“祁夫人,明日蘇大人便要回京了,我們王爺的意思是,這蘇明雪不依不饒,隔幾日便上門吵嚷也不是個事,不如你同她說個清楚明白,日後若是她再來,咱們也好有個由頭將她拿下。”
    蘇朝點了點頭。她將孩子給了碧涵,說道,“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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