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王湘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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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你對我好,日後便是你屠城,我也能讓血肉鋪染的城池開滿花。
肅寧抱住他的小妻子,他的小妻子阿,太不安了,太需要愛了。他偏頭親寧安,“那能種白花嗎?連老鬼種的那種,我去找他要些種子來。”那些年,他為了保護她,也為了讓旁人放鬆警惕,將她關在一個小院中,對她不管不顧,她太孤獨了,也太害怕了。
寧安第一次見他穿全套的鎧甲,怎麽看怎麽新奇。
肅寧牽著她的手,帶她回營帳。“外麵冷,不用等我。”小手冰涼。
“可我想等你。”她反握住他的手。
肅寧看著她嬌憨的模樣,心軟了又軟。“中午有白肉,咱們吃完飯再回去。”軍營的白肉有軍營的滋味,便是寧安不喜歡豬肉,讓她多嚐些味道也是好的。“豬圈塌了,壓死了兩頭豬,一頭凍上,一頭今日邊吃了算。”一頭三百多斤的公主,一頭小乳豬。小乳豬不經吃,後麵大概會剁成肉泥,搓成丸子,這樣每人都能吃到些。
“怎麽壓死了?”寧安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
肅寧以為她問的是豬圈,便道,“豬圈是李大廚與李慈負責的,這些日子許是操心李慈了,豬圈頂棚鬆動了也沒加固,這不,雪一下, 沒有防備便壓塌了頂棚。”這兩頭豬是需要李大叔賠償的。軍營中賞罰分明,因他導致的豬圈倒塌,壓死豬,他便要出一半的銀子。“喝茶嗎?煮奶茶給你喝。”
寧安搖頭,“我不喜歡喝加了奶的茶。”
肅寧笑道,“尋常奶酥茶是先煮茶,再加奶酥,我新學了個法子,先炒茶糖,再加奶煮。煮出來香甜醇厚,你試試?”家中養了產奶的牛羊,孩子們每天都要喝一碗,身子骨便強壯,寧安不喜歡喝奶,牛乳糕都少吃。“多喝奶能強健骨骼,你也不想扭一下便疼好幾日。”
“我如今身子好了不少。”她掐著她的腰告訴他,“你看我都胖了好多。”珍娘不足一百斤,薛念比她還高些,也不足一百斤。蘇朝生過孩子後也不過一百出點頭,更不要說碧涵,身形纖細,九十斤怕是都沒有。她都一百一十多斤了。
“哪裏胖了?”他一把便抱起了她,“你看,我一把就抱起了。”
兩人鬧著進了帳篷,寧安解下披風坐在床邊,同他說起了藍姑姑的對她的敲打。
肅寧蹲在爐子旁,“你覺得累嗎?你若是覺得累,這些事便別管。”他若連她都護不住,他這攝政王也沒必要做了。
寧安想了想,搖了搖頭,“累,但這樣我才能安心。”這些事一一經她的手,她才不會有多疑。
“累也沒事。”肅寧坐到床邊,淺吻她的唇,“你多采采我就行了。”他拉著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膛,“我就是你的,哪日你把我榨幹了,也是我心甘情願。”
寧安臉一紅,“青天白日,你又胡想什麽。”
肅寧眉頭一挑,“青天白日又如何?你不是也喜歡青天白日。”看得清明。他圈住寧安,“今晚讓孩子們早些睡。”
寧安推了推他,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孩子們日日早睡。”
肅寧笑道,“咱們的年歲,正該是如狼似虎時。”
常韜養外室一事,薛念早有察覺。自從有一次常韜對她說出城練兵,卻帶了一身水汽回來後,她便察覺了。可當時的她卻怯懦了,她知道追查下去定是讓她感到錐心之事。後來,那個外室找上門,她竟出奇的平靜,沒有喊嚷,沒有斥罵,沒有抱怨,隻有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夜間大雪,薛念想著獨居在山上的養蜂夫妻二人。打了一個包袱,提了一個籃子,正要出門看望,還沒走幾步,便又被倪姑娘攔住了。薛念看著她輕歎,“你又來攔著我做什麽?”
倪姑娘突然在她麵前跪下,“夫人,將軍說了,若是無你應允,他絕不允我入門。求您讓我進門吧,哪怕是當個通房,我也願意。”
薛念隻覺得可笑。常韜是顧及著她,還是得了兒子,便瞧不上不能給自己帶來助力的她了?當時愛之深意之切,將她養在外麵,小心翼翼,千嬌百哄,如今棄之如草芥,又怕自己落個不好的名聲,將人踢到她麵前來了。“好,我讓你進門。”她幹脆應下,“要不要我寫個手信給你帶回去?若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倪姑娘不起,“夫人,將軍讓您回去。”
薛念道,“我們已經和離了,我不可能回去。”她養頭看天,看空陰沉沉的,看樣子還要下雪,她急著上山。
腳剛跨一步,便被抱住了。“夫人,求您給我一條生路吧。”倪姑娘哭著,“我錯了,我不該到夫人麵前囂張。夫人,您若是不回去,大人說要將我送入青樓為妓,您救救我吧。”
薛念冷淡的抽出腳,“你將會如何,與我何幹?”她俯視著她,絲毫不因她的眼淚而心軟,“既然做了旁人的外室,既然膽敢鬧到正妻眼前,便該有承擔後果的勇氣。”她一腳踢開又要抱住自己的手,“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若是流兩滴眼淚,便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人生未免太簡單,老天未免太荒唐,而她,任由百般羞辱還會生了同情憐憫,還活著做什麽,早些死了算了,省的窩窩囊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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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養蜂夫妻五十多歲,姓吳。薛念到時,禾苗已經在了,正在指揮人幫著將倒塌的房子撐起,用防雨水的氈布蓋上,又蓋了一層稻草。
“公主,世子?”薛念驚詫。
苗苗回頭看她,“娘說天寒,山中更是寒,讓我們來接。待冬日過了,差人給他們修了房子,再將人送回來。”
薛念略一思考,便明白寧安的心思了。天寒,怕兩位老人凍著是真,覬覦他們的養蜂之術也是真。與寧安接觸不久她便察覺了,寧安喜歡將世事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是府中大小事,孩子們的一言一行,還有釀酒之術,造紙製墨之術……凡是她能用得到,凡是她與孩子們需要,她便總想著自己學會。她極度缺乏安全感,她也極度驕傲,便是金銀買賣,也不願自己的需求被旁人掌握。
“嬸子,我幫你們收拾。”薛念笑了笑,將籃子放在一旁,走入半塌的屋中,幫著收拾了起來。“下山了也好,嬸子這身子也該好好養養了。”她偏頭對吳大叔道。府中什麽沒有,藥材最多。加之天寒之後,閻老也會住過去,能幫著看看。
吳大嬸用帕子捂著嘴,幹咳了一會兒,“你剛才叫他們什麽?”這三個孩子她是見過的,前些日子跟著他們娘親來過。
薛念直起腰,與她對視,笑道。“前些日子上山來的是攝政王妃,他們是攝政王妃與攝政王的三個兒女。”攝政王在應州並非秘密,他們住過去,要不了多久也會知曉。
吳大叔與吳大嬸對視一眼,有些擔憂,也有些躊躇。薛念笑道,“你們若是不願意住進王府,便去我那住,我那地方也大。”她盤下的鋪子有個後院,後院與吉祥客棧的後院相連,她有時也會留宿在後院。入冬之後,她原是想搬出來的,隻是一日冷過一日,便是她變賣了不少嫁妝,如今沒有進項,也舍不得拿銀子買了炭生火取暖。隻好厚著臉皮,繼續賴在王府中住著。
不想去,可見一個個衣著尋常腳下卻沉穩,在雪地冰麵亦如履平地,能跑善跳的護衛,也知自己的意願已非自己的意願。
薛念攙扶著吳大嬸,吳大嬸悄聲問,“我們不過尋常百姓,又年老體弱,王妃為何要請我們去府上住?”
薛念實話實說,“她瞧上了你們的養蜂手藝。”
吳大嬸笑了下,調侃道,“怎麽,一個王妃,還尋不到養蜂人,吃不起蜜?”
薛念含笑輕搖首,“不一樣的。”滿天下,滿朝堂,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攝政王府,又有多少人想要攝政王王妃以及她生的兒女死?這些年,她身邊都快圍成鐵桶了,還是防不勝防,屢屢被人下毒、屢屢遭遇慈善與暗害。天下養蜂人多不勝數,攝政王府又怎會吃不起蜜,不過是不放心、吃不得而已。
吳大嬸明白了,她步履蹣跚的下山,看著眼前白雪壓青鬆,突然道,“我們夫妻二人,無子女,無親人,年歲又大了,對地位權勢不似旁人龐勃,金銀於我們而言,用處也不大。”無家族、無子女、無親緣、無身份,反倒是讓人覺得安心。
軍營歸來,宗大已經在書房中等著了。
宗大此番來,不僅僅隻是因為後院瑣事。肅寧看著寧安睡著,又去看了眼睡午覺的三個孩子,交代伺候的人過一會兒便將他們叫起。冬日裏午睡,睡的久了反而讓人不舒服。
一場算計,十年苦心。
這是肅寧兩月前收到的一封字條。書信由一隻白鴿所送,並沒有送來應州,而是送去了竫也總部所在的黑河。
他不知這句話是何意,差人沿著白鴿飛來路線,進了山林,自山林深處,一棵樺樹上找到了一根寫有“奪財寶、奪秘籍、奪神兵、奪人妻女、奪人性命、奪走血脈出身”的布條。
一月前,一隻紅漆木箱被送入竫也總部。紅木箱中,放著兩具屍體,一老一小,一母一女。木箱中積滿了蛛網灰塵,木箱中潑墨似地濺滿了褐黑汙漬。血腥穢氣散的幹淨,然而一見箱內女屍,便似有一股腥腐鮮烈的血肉氣息衝入鼻腔,凶猛如野獸肆虐,讓人不禁掩鼻側首。
那兩具屍體,一具是頂了庶妹名字嫁給康王第二子的王湘湘,一具死前受了百般淩辱,麵容被毀,渾身骨頭幾乎已成細骨碎肉,辨識不清身份,隻能通過她的穿著以及係在腰上的玉佩猜測。
“我剛差人去盯著王湘湘,她便死了。”
宗大麵上凝重,“字條、布條以及紅木箱都是指明送給你的。”他蹙眉問,“竫也與你有關的事,還有其他人知道?”
肅寧搖頭。宗大又問,“是不是小安那裏……”竫也是肅寧與他、長鬆年少時,同連墨白一同創立的殺手組織,除了連墨白,他們其餘三人露麵時都會戴著一張童玩似地紙糊麵具。都是眯眼笑臉,卻又不同,一為壽德星君,一為福德星君,一為祿德星君。筆法粗劣,在黑夜燈光下看起來格外詭異。加之連墨白皮膚灰青似死人,渾身又布滿朱砂符篆,更是加深了竫也的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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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寧直接打斷他的話,“小安還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是從她身邊泄漏出去。
肅寧神色微凝,“我更想知道,為什麽將王湘湘的屍體送給我。”
“連先生已經差赤煉堂去查了。”目前猜測,與當年蕭蘭溪之死有關。當年,他們均認為蕭蘭溪是寧安所殺,可若不是呢?
“若是雷家能為我們所用,這些事查起來應該更容易些。”雷家以江上排筏起家,糾眾結幫,掌握著中部水陸兩道的漕馬運輸,轄下幫眾數萬,除了兵器鑄煉,也販私鹽、逐漁利,近年更是與官府衙門勾結在一起。
肅寧看著他。宗大道,“雷家風火連環塢一夜覆滅後,邵蘭生明裏暗裏查了不少事,已經知曉是‘赤煉堂’所為。”中部的雷家與應州的雷家雖各自為幫,卻也是同宗,如今雷家塢一夜間沒了,中部雷家自然不會不了了之。
赤煉堂是竫也之下的一個分部,由連墨白與肅寧直接管理。不僅在江湖打滾,還養官差、養耳目、養高手、養衙門中的刑名師爺、更豢養私兵武力,用來對付不聽話的朝臣家眷、武林門派。是竫也最精銳、最駭人聽聞的一支隊伍,江湖人稱“活死人”。
赤煉堂全由身經百戰的亡命之徒所組成,加入條件隻有一個赤身裸體,赤手空拳,與虎豹熊羆等猛獸一起關入牢籠。四肢完好、活著走出來的,便能獲選加入赤煉堂。測試通過後,還須接受操舟、馳馬、攀索、夜行、掘山等嚴苛訓練。快、冷血、殺人無算、白日橫行,這是江湖中人對赤煉堂的評價。
肅寧麵色倏寒,不過一瞬旋又冷笑。“讓邵蘭生來見我。”
“若非咱們主動求和,他怕是不會來。”
“他不來,我就剿了他的私鹽生意。”
藍姑姑敲門,走入後放下茶水,又將銅壺放於碳爐之上,而後沉默退出。
宗大衝了一杯熱茶遞給他,“蕭蘭溪死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何事?”
肅寧喝了一口茶搖頭,“我到時,寧安蹲在池塘邊用枯枝戳蕭蘭溪。”他一直以為是蕭蘭溪害寧安不成落了水,寧安心中不忿,才會用樹枝戳她,不讓她遊上岸。如今宗大一說,他便又覺得,或許寧安是想救她,卻不得方法,才會將她一下下推的更遠。“當時我見她傻乎乎蹲在水邊,鞋襪和裙擺都濕了,怕她受了寒,趕緊把人帶走了,也沒注意蕭蘭溪死沒死。”
“寧安怎麽說?”
肅寧搖頭,“也不知是真忘了還是不想說。”他那小妻子,看著乖,實則也鬼精鬼精的。她若是不想說,誰從她嘴中都問不出一個字。
宗大又問,“那布條上的話是何意?”
肅寧搖頭,“不知。”隻能從王湘湘身上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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