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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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周大娘與大力嫂正在詢問寧安學堂免費的事情,溫家便傳出了爭吵聲。隻是這次與往次不同,不再是一味對溫娘子的指責,幾人靜下來聽了一會兒,才驚覺是溫娘子要同他們溫家分戶,至於溫晨,溫娘子平靜的問他,“你是要留下,還是跟著我走?”
    一個尖利的聲音傳來,“你要走,你憑什麽要走,你想和離,們都沒有,我們溫家隻有休妻,沒有和離。”
    大力嫂無聲對寧安道,是溫老太。
    溫娘子的聲音依舊平靜,隻是平靜中多了一絲堅定。“溫老夫人,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我嫁入你們家,隻拜了堂,沒有去官府過文書。”戶籍與律法上,她均不是溫家婦。
    大力嫂與周大娘回家去了,她們沒有多餘的精力管著旁人家的事情。寧安也關上了門,許多事,要自己走出去。她能幫她一次,幫不了次次。
    長鬆已經回京了,景明在京郊中了一支毒箭,雖不至於危及性命,卻也昏迷了好幾日。如今皇上刻意藏著消息,越發讓旁人覺得“皇太孫”生命垂危。
    “邊境這些日子也多異動。”肅寧坐在桌邊包餃子。下午他在山上打了一頭鹿,又摘了些野菜,好幾日前禾禾就鬧著要吃餃子。
    寧安不會擀皮,不會包,便坐在他旁邊陪著他,又同他說了禾苗幫著溫晨出頭的事。“周大娘同我說,說是沙城的王大人記恨了咱們,讓你上山時小心些。”沙城學堂瞞下朝中新令,依然借著學堂收銀子一事,他們早就查清楚了,不過是缺了一個機會將這件事捅出鬧大。溫晨被溫家寡嫂的兒子害了,是個好機會。
    肅寧道,“我還怕他不來。”沙城的管理者原是應州的一個同知。陳周兮到湖陰城縣後,因他留著陳周兮又用,又怕原應州的同知壞事,便將人調來了沙城。他原還想著等他查清楚陳周兮,便將他調回去,再給他升一升,誰知他這些年在沙城混的倒是如魚得水。
    “直接抓嗎?”寧安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可咱們現在……”
    “咱們也差不多該露麵了。”不然葬禮都該辦完了。他今日已經差人放出了些攝政王重傷,在崖底養傷的消息。“過幾日,宗大會派人來沙城。”總要做做尋找攝政王的樣子。“到時會有新的人來接替姓王的。”這幾日姓王的若是老實,他便再讓他過幾天好日子,若是不老實,將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他便直接抓了他。先審著,連同應州通行文書一事一起問,種種酷刑之下,還怕他不招嗎?
    餃子剛下鍋,溫娘子便來尋了瞎眼大娘。這個院子有三間房,瞎眼婆婆與小慕住一間,夏獵戶家租了一間,該是還剩一間。溫娘子來,便是問問她,能不能將剩下的那間房,暫時租給她。
    肅寧將餃子裝出,讓寧安先端去給孩子們吃。寧安走出廚房時看到溫晨,微微愣了一下。
    小慕直接問溫晨,“你娘隻是個賣餛飩的,不識幾個字,會給你丟臉,你還跟著她做什麽?”
    溫晨低著頭,“娘拚命賺錢是為了我。”她怕兒子止步學堂,日後像她一樣,隻能辛苦賣著一碗碗餛飩度日。
    小慕看著他道,“你嫌棄你娘整日忙碌慌張,可要知道,她忙碌慌張不過是圖幾兩碎銀。偏偏這幾兩碎銀又能解世間萬種惆悵,也可護你成長。”
    瞎眼大娘摸索著走出來,對溫晨道,“你先進去,掃帚在門邊。許久沒打掃了,你也幫著你娘幹些活。”
    溫晨點點頭,將包袱放在院中磨台上,便去那間許久無人住的屋子了。瞎眼大娘又摸索著回了房中,不一會兒便拿了一盞油燈出來,“孩子,你來,去將油燈點上。”
    小慕問溫娘子,“怎麽突然想通了?”
    溫娘子撩起碎發,淡淡道,“就是覺得沒意思了。”一個認識不足兩月的人都能向著她,兩個孩童都能因為吃過她的餛飩,為了她的孩子據理力爭,她的丈夫卻在幹什麽?這事出了後,他不說為孩子討回一個公道,反而是祈求她將這件事翻過,說什麽大哥就留下那麽一個兒子,若是不能念書了,未來便毀了。那她的孩子呢?便活該犧牲嗎?欠了大哥大嫂的是他,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兒子。
    小慕掃了一眼偏房,“他真心向著你?”
    溫娘子搖了搖頭,“無所謂了。”她一個下午想了很多,她已經決定去湖陰城縣了。憑她賣餛飩的手藝,怎麽不能養活她自己與一個孩子?“應州城的書院可以住宿,兩三月歸家一次,我會將他送過去。”她曾經一心為了孩子,如今倒是不知道要怎麽教他了。
    小慕又問,“你銀子可夠?我這裏還有些,你若是需要……”
    溫娘子笑著打斷她,“銀子我還有些。”這些年,她也並非賺來的每一筆錢都給了溫家,她自己偷偷藏了一些,幾年下來,也足夠她去湖陰城縣安頓下來了。
    第二日天剛亮,溫家便又鬧起來了,不僅自己在家中鬧,還鬧到了這裏。寧安被吵醒,縮在被子裏捂著耳朵皺著一張臉。禾禾也被吵醒了,坐在床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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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安囁嚅道,“你去看看你女兒,省得她發脾氣。”禾禾每日卯時一刻會醒,若是不用練武,便會再睡一覺。可若誰人將她吵醒了,她便會發很大的脾氣。前幾年,有一次睡的熟,王爺去叫她起床練武,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也不管什麽爹了,咬著王爺不放。這些年倒是好些了。
    肅寧將她圈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她要發脾氣便讓她發。溫家老太這麽早鬧起來,不就是算著將其他人鬧起來,幫著她逼迫溫娘子回家嗎?”她那小兒子,在書局做印刷能賺多少銀子,一年二十兩都沒有,全家都靠著她一個人養著,怎麽舍得她走。
    “既然要靠著溫娘子,還不對溫娘子好些,日後若是餓死了也是活該。”
    另外幾家顯然也識破了她的想法,隻裝作沒有聽見。
    天亮時,溫家老太哭累了,喊累了,暫且回去了。溫娘子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想著今日就離開。臨行前,寧安給了她一封信,“你到了應州城,幫我將這封信交給吉祥客棧的童掌櫃。”
    “好,我一定送到。”溫娘子不敢耽誤,收好了包袱便要離開。“對了,我不姓溫,我姓朱,我有名字,叫朱悅。”悅,她早逝的娘給她起的名字,娘希望她每天都愉悅。可自從娘死後,她便再沒有愉悅的時候了。成親時,她原以為她能夠如娘所願,一生愉悅。回過頭才發現,曾經的少年郎早就變了模樣。
    臨走前,李悅再次問了溫晨,“你若跟我走,便要改同我姓。”當年她生子後,溫晨是直接落在她的戶籍之下的。她沒有婚姻契約,在戶籍上並未成親,為了給他落上戶,還多交了一筆稅金。
    溫晨低垂著頭,“我跟你走。”
    “你想好了?”
    溫晨點頭,“你已經沒有娘了,我不能再讓你沒了孩子。”他緊緊握住了朱悅的手。
    小慕歎道,“希望你經此一事真正能知曉誰人才是一心為你的人。”
    待到溫家老太午後又開始哭鬧的時候,朱悅已經走遠了。她叫囂著要去報官,大力嫂不屑的啐了她一口。“你是朱娘子什麽人?朱娘子在戶籍上可沒什麽丈夫,也沒什麽婆婆。”
    溫家老太一愣,隨後道,“她偷了我們溫家的銀子!”
    大力嫂越發不屑了,“沙城誰人不知做生意的是她,賺銀子的是她,你們家溫老二每日才能賺多少,你說說她偷了你們多少銀子走?”溫老太百般算計,甚至因為她無父無母瞧不上她,不給她辦婚姻文書,不給她合戶,多年偏著家中秀才女兒的大兒媳。如今倒是好了,人家在戶籍上隻有一個兒子,他們如今報官都無用,落得一個雞飛蛋打。“要說了,還是朱娘子性子好,要是我,怎麽也得在走前,先扒光了賤女人,也讓大家都看看勾搭自己小叔子的人長什麽樣。”她將髒水盡數潑到了溫家的門上,轉身關上了自家的門。
    在這住了快兩個月了,寧安這是第一次見到溫家的大兒媳。
    格格不入。
    細致描畫的眉眼與這條小巷不搭,絲綢的衣裙也與這條小巷不搭。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溫家的老二,朱悅的丈夫。
    這個男人,遇事從不上前,隻會躲在朱悅身後。隻有在他伸手要錢時,才會站到她麵前。
    朱悅是晚上到的應州,堪堪趕在宵禁前進了城。她不敢休息,急匆匆找到了吉祥客棧,想著將信交給童掌櫃,也好休息一晚。
    溫晨也早就累了,但他一直咬牙堅持著。若是平時,朱悅早就問他累不累了,如今隻是當作不知。
    童掌櫃以養身體為由,已經許久不會湖陰城縣了,她一點一點,將湖陰城縣的東西移來了應州。朱悅來時,她正在同珍娘喝酒,一邊說著攝政王、攝政王妃也不知怎麽樣了,一會兒又說他們吉人自有天相,說著說著,又說到了丈夫不會經營客棧,寫了好多信讓她回去。她過些日子得回去一趟,省得他找來,她看著眼煩。
    珍娘道,“你不如找幾個聽話得送到他身邊,也好拘束著他,不讓他一直盯著你。”女人多了,身體消耗得多了,誰知會如何?若是能癱了豈不是更好。
    珍娘後院出身,所思所想與童掌櫃不一樣。童掌櫃發現無法和離後,想著的便是將自己的嫁妝弄回來,攢些銀錢,若是能買下間小院更好,總歸日後靠不住男人。珍娘所想則是,既然無法和離,不如想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弄殘了他,弄癱了他,一來不會引得旁人懷疑,二來也省得每日防備著他。
    朱悅將信給她,童掌櫃疑惑接過。“沙城?我不認識什麽沙城的人……”拆開信,隻看了兩行,臉色便一變。她沒有繼續看下去,隻是笑看著朱悅,“夏夫人說你是她的朋友,讓我照看你幾日。”她忙招來小二,讓小二給他們安排房間。“你先帶著孩子去休息,其他事他咱們明日再說。”
    朱悅心中感動,連連道謝。道謝後跟著小二離開,童掌櫃收起笑,將信給珍娘。“是王妃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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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娘臉色也是一變,轉念間已經明白,他們根本沒事,不過是設了一個局,出去躲了幾日。如今既然敢寫信,定是準備回來了。
    珍娘收起信,裝入懷中,“我去找碧涵與薛念,再讓她們辨認下。”
    童掌櫃點頭,捂著砰砰亂跳的心口。稍稍平靜後,她便笑了。攝政王妃讓人帶信給她,可是信任她?她心中定了下來,酒意上頭,隻覺得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攝政王與攝政王妃平安的消息不過三日便傳遍了應州,不到五日,便傳入了京城。
    藏得公公舉著八百裏加急的信件,也顧不得皇上正在接見重臣,商討皇太孫之事,急匆匆跑進書房。
    “皇上,皇上!”他喘息著,“王爺,王爺無事!”一句話說完,他差點背過氣去。
    皇上猛然站起,瞪大了眼,“你說什麽?”他匆匆走下,搶過他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看完後,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兒不會出事!”
    大臣們忙問,“皇上,這是?”
    皇上老淚縱橫,欣慰道,“應州的消息,寧兒無事,當日跌落了懸崖,幸而他與攝政王妃水性均不錯,強撐著上了岸,尋了一處山洞。不過是傷重,懸崖又平滑,他們隻能先養傷,養好了傷才想辦法聯係了寧朗。”他說完,忙又對藏得說,“快,朕即刻下旨,讓他們馬上歸京。”
    藏得公公好不容易順了些氣,他對皇上道,“皇上,您再往下看啊。王爺說了,不破西涼不歸,讓您與皇後娘娘好好照顧他的兒女。”
    皇上惱怒道,“荒唐!他重傷未愈如何能打西涼。他那王妃,身子就不是個好的,應州如何比得過京城,西涼就在那兒,不急,等他回來養好了身體再去也行。”
    藏得公公見皇上發怒,也不敢再說話了,站到了一旁。
    皇上得知攝政王平安後的反應,以及他說的話,很快便被人傳了出去。
    傍晚,藏得公公的徒弟小夏子正要去同師傅換值,便被兩個侍衛控製住了。他被帶到了藏得公公麵前。小夏子不解問藏得公公,“師傅,這,這是怎麽了?”他有些畏懼的看了眼守在門前的侍衛。
    藏得公公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和藹一笑。“小夏子,你剛跟我時我便同你說過,咱們啊,得忠心,認下了一個主子,便不能改了,他昌盛時,咱們得跟著,他落魄了,咱們也要跟著。”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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