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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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禾苗當眾落了麵子的葛姓夫子是西涼商人養外室的弟弟,這份學堂的工作,還是西涼商人幫他找的。那個外室寧安見過,五官均是西涼人的長相,大眼美豔,而葛夫子確是中原人的相貌。
    她同周大娘聊天時說起,周大娘道,“姐弟兩人,均有西涼血緣,一個像父,一個像母。”
    寧安又問,“沙城許多中原西涼混血的人嗎?”
    周大娘點頭,“通婚的多。”
    寧安笑道,“若是葛夫子不說,都看不出他有西涼血統。”
    周大娘一邊給果子去蒂一邊道,“咱們這沙城,許多人都看不出有西涼血統。”
    來了沙城快兩個月了,肅寧並沒有閑著,結合喜兒不時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可以確定,西涼從六十多年前開始,就開始對他們實行血侵計劃。用各種方式弄來中原女子,與他們生下孩子,放在宮中由專門的人養育,按照相貌特點區分,沒有明顯西涼相貌的送入應州、湖陰城縣,然後經由應州、湖陰城縣散落在全國各處。他們是西涼王室忠誠的子女,他們或成為富貴權勢、鍾鼎之家的妻妾,或成為侍衛,繼而一點點滲入皇室,讓皇室沾上西涼的血脈……蘇家的蘇夫人是,廢後薛氏也是。
    除了她們二人,朝中重臣的後院中,能數出來的有西涼血緣的妻妾、子女、侍從,百人不止。
    這份名單,肅寧看過後給了寧安。“你看看還缺誰?”
    寧安偏頭看著他。肅寧將她擁入懷中,“你不喜歡的人,我都加上了。”
    寧安瞥他一眼,輕聲哼笑,“你怎麽就知道我不喜歡了。”
    肅寧笑著輕捏她的鼻尖,“我還不懂你嗎?”再說了,也不算是冤了他們,多少身份有異。
    這份名單,被秘密送入了京城,送到了皇上、皇後手中。
    觸目驚心。
    西涼商人回來了,帶著他嬌美的外室,以及外室的子女。外室姓王,無名,父是西涼人,母是湖陰城縣的人。與西涼商人一同回來的,還有兩個月不曾露過麵,在西涼皇宮中做廚子的男人。男人矮矮胖胖的,五官堆疊在一起,幾乎看不到眼睛。他身上有廚子特有的油煙味,還有一股腥膻。
    大力嫂見她收拾東西,便問她,“你們要走了?”
    寧安點頭,“過幾日就回應州。”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不過是一些玩意兒,想想舍不得,非要帶著。
    大力嫂有些不舍,但還是道,“應州好,比咱們這裏好,風沙說來就來,又幹。”
    寧安笑道,“你們怎麽不去應州?”大力有的是力氣,為人也單純實在,憑著自己的力氣,大力嫂的勤快能幹,日子怎麽都能過得好。沙城人員複雜,有些西涼人還會仗著這裏距離西涼近欺淩中原人。
    大力嫂歎了一口氣,“我也想過,可怎麽去?”日子緊巴巴,若是去了,還不知怎麽樣,這邊的活計也沒了,日子更過不下去。
    寧安轉身進屋,不一會兒便出來了,還拿著一封信。“我丈夫同應州軍營的人相熟,他說應州軍在找廚子與力工,要不你們去試試?”
    大力嫂看著她,局促的接過信,“謝,謝謝你。”她眼眶微紅,“這麽好的活,你們怎麽……”
    寧安笑道,“你知道我的,我什麽都不會。”煮個粥都煮不好,更不要說其他。來這裏兩個多月,衣服都沒洗過幾件。“我丈夫又不是一個能受人管束的人,應州軍中的活計,不適合我們。”反倒是他們,得了這份活,為了能留下,一定會好好做,又因大力單純,不懂人性險惡,空有一把氣力,到了軍營,隻要不惹事,反倒能安穩下來。
    大力嫂心中感念著她的多次相幫,又是教她兒子識字,又總是做些甜糕、酒釀分給她兒子,如今這麽好的活都介紹給她了。她想要感謝,卻有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平日裏雖然潑辣,卻也不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越發的局促與手足無措。
    寧安會讓她與大力去應州營,也是有自己的考慮。自從李慈又一次小產後,李大廚雖心中有氣,卻也無法不管自己的女兒。又加之如今妮兒有孕,李慈被厭棄,他滿心思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對軍中的事,雞鴨牛羊的飼養鬆懈了許多,早已引得旁人不滿。
    他疼愛他的女兒沒有錯,可他不該因女兒婚姻不幸,便埋怨軍營胡亂收人進入,埋怨軍中將士們不記著他們父女的好,偏向著外人。
    何為外人,何為內人?
    他們家中私事,與軍中將士有何關係?拿著軍營的東西送人情,每日飯菜做得好吃些,又算得上什麽好?
    徐娘子抱著孩子走了過來,大力嫂趕忙壓下滿心的感激,問她,“呦,怎麽了?”
    徐娘子衝著家門努努嘴道,“回來了。”
    大力嫂又問,“怎麽連外麵的都帶來了?”徐娘子雖有娘家撐腰,但總歸天高地遠,加之女人嫁了出去,便如同潑出去的水,便是有依靠,也不能不識趣的一直靠著。加之她性格不夠強硬,又好臉麵,難免被偏寵的外室欺負了。“你也是,你說你來沙城做什麽,受著什麽罪,他給你銀子不就行了。”須知她如今的日子,是多少女人羨慕的。養了外室便養了外室,裝作不知,守好自己的位置,拿著給的銀錢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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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娘子苦笑,“我若不來,隻怕他更被人勾了魂去,我怕是不日便成下堂婦了。”
    寧安幹脆側身讓她們進來聊。剛才她看了一眼王氏,皮膚白皙、相貌清秀,許是生產完沒有多久,體態婀娜,微蹙眉頭,更顯嫵媚。神態頗似故人。
    傍晚,西涼商人找上了門,明麵上買野味,實則是為小舅子討個公道。笑麵虎一樣的人,帶著傲氣與篤定,誓要他們尊嚴掃地般道歉認錯。
    葛夫子姓葛,他的外室姓王。親弟弟還是幹弟弟,誰人說的清楚。不過是被一時情愛迷了眼,又被哄騙的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寧家五口人,偏頭看了他一眼,繼續烤兔子的烤兔子,啃雞腿的啃雞腿。
    不屑一顧。
    西涼商人霸氣傲然來,鼻青臉腫的走了。臨出門還不忘叫囂,讓他們等著,定要讓他們好看。
    大力嫂有些擔心的尋過來,“他與西涼王室也有些關係,你們打了他,隻怕落不得好。”
    寧安不以為意,“無妨。”有關係又如何,隻怕西涼如今自顧不暇。
    當夜,京中傳來消息,榮王有異動。隨即,一隻鴿子從邊境小城悄無聲息的飛入應州軍營。應州軍營中,一種將領早已穿好盔甲,磨好武器,士兵排列整齊,懷抱刀劍槍戟,盤腿坐於地下修整。他們在等,等著起兵的號令傳來,等著夜戲西涼軍營,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夜,京城中的人也在等待。等著皇上私兵入城,等著深宮寂靜,等著早已被買通的侍衛首領,悄悄打開皇城的大門……
    這一夜,皇上並沒有睡,牽著皇後的手站於案前,氣定神閑、心無旁騖、援筆則張、落毫須弛。這一夜,攝政王也沒有睡,側身躺在炕床上,借著月光靜靜的看著他的妻子與三個兒女,噙著微笑,心滿意足,胸有成足。
    這場叛亂就是一場鬧劇。榮王與無用的前太子相比,不過是好了一些而已,嬌生慣養,年幼時又仗著是皇後子、薛氏人而囂張跋扈,在有心人的引導下不學無術,加之缺少君父管教,便是後來請了嚴厲之臣教導,也早已失了先機。前些年,廢後薛氏一門心思輔佐廢太子,後雖發現太子無能,也發現皇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將一切送給攝政王,放棄廢太子改輔佐榮王,已是晚矣。榮王看似精良的私兵,一半是攝政王的人,看似無人所知的計謀,早已落入旁人的陷阱,一步一步,均是陷阱。
    不怕他反,就怕他不反。
    早在榮王妃因發現榮王養私兵,一時驚恐求到寧安麵前時,這場戲便鋪排開了。他若懦弱無能,自有他的富貴生活。可若他野心勃勃,生了搶奪的心思,他們便當作一場練兵,做一次劇目中人。
    背禮違義,天地所不容;棄父無君,神人所共怒。
    榮王聽得皇上說出這句話後,悲傷不能自抑,潸然淚下,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你的兒子做下種種惡事,便是被旁人逼迫,不得已而為之;你的兒子弑殺兄弟百姓,心狠手辣,殘暴至極,便是性情率真,粗暴率性。偏心至此,你說你配做皇帝嗎?”
    皇上冷冷的看著他,“朕自認不曾虧待你們,你們一個又一個,為何個個圖謀不軌?”
    榮王看著他,無力的搖頭。“明知故問。”他原是被侍衛按著跪在地下的,如今到了這一步,哪裏還管其他,幹脆地坐了下來。“你的不曾虧待,便是給了我們皇子的尊容,便是不缺我們衣食嗎?我是皇子,皇後之子,更何所求?若非你們對我母親,對我們苦苦相逼,我何至於走此險路?”幼年時期,所求不過是父親的一眼關愛;年長之後,所求不過是父親的認可。可他做了什麽呢?毫不掩飾對母親的厭惡,對於他們,更是冷淡至極。他可以抱著烏肅寧笑,追著烏肅寧打,為了收拾他創下的禍卑躬屈膝,將自己的臉麵丟在地下,而後惱羞成怒卻又舍不得打舍不得罵……他頓住了,慘慘一笑。“成王敗寇,還有什麽好說的。”
    皇上沉默半響,終還是哀歎了一聲,轉身而去。
    榮王在他身後喊道,“烏肅寧任性妄為,自私自利,假心假意,掩飾野心,為國家、為天下、為百姓,他也斷斷不可為帝!我自作孽無可怨,可你身為帝王,便該為天下百姓考慮,若是烏肅寧做了皇帝,豈不是將天下、天下人當作玩物送給他,我死也難瞑目!”
    皇上回頭,淡淡看著他。“我隻有他一個兒子,天下不給他,又給誰?”他連朕都不自稱了。
    “父皇!”榮王淒涼大吼一聲。
    “順者昌,逆者亡,天下順著他的心意,天下自能平;百姓順著他的心意,百姓自能安。”皇位世襲源自於夏,禹的禪讓含了私心,借由無能無用之人將世襲變得理所當然。存私心,才有世襲;有野心,才會世襲。“再不好,也是我兒子。”百姓百姓,無百姓不成國,無百姓怎會有天下,百姓是水,帝王是船,他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隻要想萬人之上,隻要還想坐著帝王的寶座,便不會如他所言,將天下百姓當作玩物。他的兒子,自幼便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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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皇上掃視群臣,“該如何處置榮王?”
    朝堂之上寂寂無聲,所有人低頭不語。如何處置皇上真不知道嗎?謀反者唯死爾!皇上一貫與榮王不親厚,自是不會憐惜他一條性命,不過是顧及著自己的名聲。亦或是,等著攝政王歸來後,由他判定。
    第二日,寧安醒來時藍姑姑已經來了。燒好了藥水,等著伺候她洗去一身暗黃。她的三個兒女,已經洗過了澡,褪去了一身黑黃,粗布衣衫。衣衫乃是外物,皮肉亦是外物,矜貴從來都是骨子裏的東西。野雞學會如何裝鳳凰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鳳凰心血來潮時裝作野雞,無人能辯真假。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金鱗的後代,生來便能一飛衝天,笑傲蒼穹。
    人與人不同。
    小力想要去問問苗苗哥今日還上課嗎,卻被大力嫂一把拉了回來。大妮看著守在門前的侍衛,看著洗去黑黃、換上華服的苗苗,不自覺地退了幾步,躲到了周大娘身後。
    石君看著這個小院,忍不住道,“這小院不錯。”
    肅寧站在院中,以石磨為桌,給他倒了一杯茶。“如何了?”
    “平平。”石君輕抿了一口茶水,“西涼強悍,又有西夏想幫,我們想攻入,可,難。”西涼的武器比他們更精良,他們的銅炮,射程比他們的遠,爆炸波及的範圍也更廣。加之西涼人少耕種多放牧,以牛羊肉為主食,一個個吃的膘肥體壯,各個善騎射。“若想攻下,隻能從內而外。”他看著肅寧,“西涼皇宮之內,重臣後宅之中,可有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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