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孫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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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墨白來了。借住宮中。
    肅寧雖然嘴上抱怨著,實則早已為他安排的妥妥當當。還是他喜歡的隱蔽之處,四周假山從生,又以五行八卦布置,若非知曉其中訣竅,若非他主動獻身,無人知曉有人居住其中,隻是奇怪,何時這裏長了無數毛絨絨的白花,無香,觸感似肉。
    兩人喝酒時說起了被遣送歸來的茜雪、司棋以及蘇明雪,寧安才想起她們三人。原是想著等他們回來再看,卻因走了嶺海一趟,回來又是養身體,又是登基,給忙忘了。
    他每次跟連墨白喝酒,總是喝多,寧安不得不來看著。平日便算了,這半年他又是傷了肺腑,又是中毒換血的,哪裏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晚上,夫妻二人坐在床上,一邊算著後宮與朝廷的收支,一邊聊起了茜雪、司棋及蘇明雪三人。
    “茜雪回了未央公主身邊。”他登基之時,寧安封後之日,未央公主重病不能起身,隻是差人送了賀禮來。
    寧安隨口道,“她身體看起來不錯。”
    肅寧伸出腿,“幫我揉揉腿。”他將藥膏遞給她,“你兒子下午同我比騎射,縱馬踢了我一腳。”
    寧安白了他一眼,“我兒子不是你兒子嗎?”他不服輸,定要駕著旺財同苗苗比。旺財雖然跟他們回來了,但是性子不好,戰場之上一句話說的它不滿意了都能撂蹄子,更何況平時。定是算計著想要讓他出醜,故意湊上去給別的馬踢的。“旺財那麽不聽話,幹脆閹割了算。”宮中的馬師也說過,似旺財這種良駒,脾性都野,永遠不會認主,溫順不起來,若想要馴服它,定要先閹割。
    肅寧舍不得,他還想著給旺財配種生小馬了。“再說。”
    寧安聽他這話就知道他的心思,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肅寧又道,“我聽說未央公主不是身體不好,而是找了一個江湖遊醫,為她換皮。”女為悅己者容,她的臉皮布滿燒傷,即便是名醫醫治,這些年又想盡辦法去除疤痕,也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半臉越發的猙獰勾結。
    “換皮?”濃重的藥味在手掌揉搓間緩緩散開,寧安不解問,“換了就能恢複容貌了?”不是自己的皮,如何能融合,便是能融合,將臉皮揭開,換上新的皮,想想也可怕。
    “誰知道呢?”連老鬼倒是想過,也曾在兔子身上練過手,十隻兔子又八隻因皮肉不能融合,潰爛而亡,還有兩隻到是活下來了,隻是皮膚之上凹凸隆起,傷痕累累。“以前江湖中有個鬼醫,據說他能。”可惜,被他給殺了。
    “那未央公主?”
    “她這些年接觸了不少江湖人士,誰知道她從哪兒找來的。”目前隻是知曉她或許與水亭軒,餘下的君不知。肅寧看著她,“咱們小時候,蕭蘭溪每次欺負你的時候,未央公主在不在?”
    寧安想了想,搖了搖頭,“我記不清了。”孩子們玩在一起,不太會注意大人。她七八歲時,未央公主也有十五六歲了,廢後薛氏忙著為她相看夫君,她抽不出空跟他們這些小孩玩在一起。
    “記不清就算了。”
    寧安看著他,“怎麽了?”
    肅寧搖頭,“沒什麽。”不過是探子在她的公主宅邸裏見到了譚劍。
    “譚劍?”這名字十分耳熟。
    “咱們初到湖陰城縣時,在那座破廟中遇到的青年。”離開湖陰城縣後便沒見過他們了。應州瘟疫時,見到了魏櫻,隻有她孤身一人,後暫時跟在了胡耿身邊。不知她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又如何與水亭軒惡交,如今水亭軒到處找她,還發了追殺令。如今魏櫻在永泰戲園幫忙,同靜雪以及水紅一起。
    說到水紅,寧安便想到了郝秀才。“他是明王的人?”前幾年跟在榮王身邊,後榮王謀反,清算下來,竟然事事都與他無關。他如今科舉入仕,在京中做一個五六品的小官。
    “他與啟王也交好,與承恩公府的關係也不錯。”是有主子,還是自為主,還真不好說。京中的關係複雜,並非他們一時能摸清楚的。總歸他們有耐心,總能找出旁人的馬腳與二心。
    寧安又問,“司棋與蘇明雪如何了?”
    “司棋不知道,蘇明雪到是又攀上了一個富商。”她歸來後,便被襄陽公主接回去了,此後便在沒有在人前露過麵。隻是從雲昭處得知,司棋並沒有死,她的兒子豐兒也暫時無事。“她們到是可以放放,虞娘子,以及知棋你如何想?”虞娘子的女兒如今在宮中做伴讀,她自是離不開。知棋當時將她帶回,是察覺到她與京中一起沉案有關,他意圖用她撬動朝中一品大員,這才會悄悄將她帶回。可如今,那位一品大員突然暴斃了,他身後的勢力他一時還沒理清,知棋暫時無用,便一直被他們軟禁在王府中。他歎一聲,“這皇帝做的真累。”
    寧安拿著帕子擦手,笑看著他,“虞娘子與知棋我來安排,你別操心了。”
    肅寧抱著她,對著她的臉就是一口。“我的妻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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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九月初,該是秋荻的日子,不過因肅寧初登基,有些事還沒理清楚,便取消了今年的秋荻。他怕寧安總在宮中無聊,還是忙中偷閑帶著她與孩子們出去玩了幾日,野外紮營,打獵烤肉。晚間便帶著她與孩子們,席地而躺,數天上的星星。
    宗大與閻君,作為大駙馬、二駙馬,也跟著去了。他們一家圍著篝火溫馨說笑烤肉時,宗大帶著閻君在不遠處,生了一堆不大的火,相顧無言。
    歸來那一日,閻君不知從哪兒獵到一頭白色小鹿,先是藏了起來,然後突然拿出來,嚇了想想一跳,也讓想想歡欣雀躍。禾禾淡淡掃了宗大一眼,寧安也掃了他一眼道,“同樣都是駙馬,怎麽差的這麽多。”
    宗大滿心沉鬱說不出,他原以為閻君那孩子挺好,如今看來,也是個奸詐的。昨夜他還問他,平時如何與想想相處,可有送她什麽。他隻說沒有,不過是看著想想練字,有時陪她玩玩。
    想想抱著小鹿一蹦一跳到宗大麵前,得意又賤嗖嗖道,“我的駙馬比你好,我的駙馬送我小鹿,你隻會送我姐姐亂糟糟的後院和私生子。”
    宗大笑得有些難堪,要不是她爹在,他真想將她抓過來,先揍一頓再說。
    在皇後湯藥中做手腳一事,皇上隻有一個字“查”!有孕的孫寶林被帶走後至今沒有放出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宮中嚼過舌根的宮女太監一一被東西兩廠的人帶走,再無消息。李寶林身邊的侍女紫竹,也因曾與一個被帶走的宮女多說了兩句話,被帶去問話。她歸來時,麵色慘白,手腳發軟,也不知受了何種驚嚇,高燒了三四日。
    後宮之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琅嬛問妹妹,“可有皇上皇後的消息?”
    琅姚點頭,“聽伺候在勤政殿外的小太監說,皇上帶皇後以及公主、世子們捕獵去了,要一兩日才能歸來。”
    琅嬛不解,“東西二廠為何偏在皇上皇後不在時興師動眾?”
    琅姚也不知,隻是道,“許是怕嚇到皇後。”皇上不是總說皇後膽小嗎,便是每日的請安,也不許她們在門口等著,唯恐她們驚了皇後,擾了她的睡眠。她看著琅嬛道,“皇上與皇後的感情真讓人羨慕。”美滿、幸福、吉祥、如意、夫唱婦隨、和諧快樂。
    琅嬛道,“後宮之中,最重要是製衡,他如此偏疼皇後,豈不是讓旁人當箭靶子。”如此偏袒愛護,誰又知道是真是假呢?說完後,她覺得自己這話有些捏酸,便又道,“帝王心思,豈是我們能懂的。”
    琅姚沒聽明白,隻是順著她的話道,“當日,姐姐若是做了穆王妃,定是比現在好。”前幾日穆王與杏兒大婚,十裏紅妝,甚至壯觀。第二日穆王攜續弦妻子前來拜見,直入宮殿,坐於皇後下首,與皇後笑語宴宴。而她們呢,隻能站在門外等候。妻與妾,怎能一樣。
    孫寶林被送回來了,她的肚子受了刑,孩子早就掉了,十指的指甲也全部被拔掉了,還被夾棍夾斷了一條腿。她名義上的父親,禦史大夫孫萬一也曾想為她上奏求情,可一想到那株紫荊花樹是他想辦法找來的,也是他買通了宮中的人,栽入孫寶林的院子。他怕皇上追責,更怕被查出這個女兒非他的女兒,隻能裝作大義的模樣,任由東西二場將人帶走。
    用完了所有刑罰,雖孫寶林還是未吐出一個字,眾人仍然不信。院子裏的樹早在她被帶走那日便被挖了,也無人來修補,隻剩一個黑洞洞的深坑。伺候的人也被抓的被抓,被調走的調走,如今隻剩一個低等的小宮女如雲伺候著她。
    如雲請不來太醫,隻能跪在床邊抹淚。
    孫寶林渾身都疼,眼前一片模糊,正在她以為自己會死之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迷糊間,她聽到如雲驚呼了一聲“皇後娘娘”。
    孫寶林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房間中很安靜,隻有湯藥在爐火上翻滾咕嚕咕嚕的聲響。她喉頭發幹,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琅嬛與她的兩個侍女桃紅、采綠正好端著湯從門外進來,見她醒了,琅嬛忙將湯放下,快步走到床邊。“你醒了?”
    孫寶林張了張嘴,琅嬛了然,忙讓采綠端來了溫水,桃紅小心的扶起孫寶林,采綠拿著勺子喂了她好幾口水。
    琅嬛道,“你傷的重,得好好養著,別動,也別說話。”
    幹澀的喉嚨好像堵了無數沙石,孫寶林費力道,“謝,謝謝。”
    琅嬛為她拉了拉被子,“太醫是皇後娘娘帶來的,她還有事,便留了我下來照顧你。”她說罷,又向外努了努嘴,“門外有太醫候著,你別擔心。”
    暈厥前聽到的那聲“皇後娘娘”果然並非臆想。
    琅嬛又道,“太醫你放心用。”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門外的太醫姓盧,是我在家中時便認識的。”
    孫寶林點了點頭。琅嬛坐在床邊,輕歎一聲,“此事,也怨不得皇後娘娘。”她看著孫寶林道,“誰知道紫荊花的花瓣會吹入皇後娘娘的湯藥中,誰又知道皇上會為她試藥,這才——”她說了才覺得不妥,忙又止住了話頭,“你先休息,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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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安晚飯後幫肅寧看奏折,今早想想跑到了前朝,不肯走,拉拉這個大臣的玉帶,拽拽那個大臣的荷包,皇上見她可愛,也縱著她,任由她爬上龍椅,坐在他旁邊同他一起上早朝。這不,一天未過,折子上來了不少。
    肅寧無所謂道,“禾苗五六歲時,跟著父皇上早朝,他們也上了一堆折子。”後來全都拿去燒火去了。他想著,都是他的孩子,兄姐經曆過的事,總也要讓小女兒經曆一番。
    家中三個孩子,想要一碗水端平,真心不容易。疼愛是都疼愛,但多少有些區別。父皇更看重苗苗一些,娘則更喜歡想想,他與寧安則是偏愛禾禾一些。苗苗是父皇看重的繼位之人;想想年幼會哄人;禾禾是他們的長女。他至今都忘不了聽到禾禾哭聲,將禾禾抱在懷中那一刻。等到了想想出生,已經沒有多少為人父的感動了,隻剩歡喜。
    藍姑姑走入,覆在寧安耳邊低語。阿朱離得近,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忍不住豎眉道,“唐采女這話什麽意思,不是暗暗說孫寶林受的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導致的嗎?”
    阿紫也道,“什麽叫太醫是我的同鄉,你放心的用。豈不是說娘娘派去的太醫有二心,不能放心用。”
    寧安笑著又翻開一本奏折,“她願意怎麽說便讓她說就是了。”不過幾句話,若是孫寶林信了,這般蠢笨的人也留不得了。“也可能是無心之失。”唐琅嬛說的並沒有,此事不了了之,最終隻說是巧合。孫寶林心中多少會記恨她,不敢用她派去的太醫,也在情理之中。
    阿紫道,“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唐琅嬛從來都是有野心的人。“您還記得咱們在應州時,她也在。她當時看著您的眼神就不對。”驚訝之後便是羨慕,羨慕之後便是嫉妒,嫉妒之後便是決心。她抬起手,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娘娘,與其防不勝防,不如——”
    寧安抬頭對著肅寧一笑,調侃道,“隻怕皇上舍不得。”剛查到唐若賢與他的繼妻與恭懿大長公主有關,現在處置了她,線索豈不是斷了。
    肅寧回笑道,“朕不至於無能到妻兒都護不住。朕的皇後也不至於一個女人都懼。”那一日,他們又何嚐沒有看到唐琅嬛,何嚐沒有看到她的羨慕嫉妒。她慣會標榜自己的與眾不同。在寧州時,是赤足一曲踏歌舞;在應州時,是與經曆過大災大難百姓不同的白皙與紅潤;在選秀時,則是薄荷香囊以及鞋底的印記。
    “她若本分,本宮到是可以保證她在宮中的衣食無憂。便是她想要高位,想要珠光寶氣,人人敬畏,倒也不是不可。”隻要她本分,忠心,隻要她沒有任何覬覦、僭越之心。“若不本分——”寧安勾唇一笑,“如皇上所言,難不成本宮一個皇後,還怕了她不成。”她與肅寧對視,相視而笑。
    阿朱道,“皇上、皇後自是不怕她,隻是咱們怕娘娘憂思過重,不利於養身子。”天下之主、後宮之主的事怎麽可能不多。不過出去幾日,奏折便堆了滿桌,需要他們決定的事也都積聚到了一起。
    寧安輕歎一聲,向後靠去,看著肅寧問,“下個月八月十五,可是按著父皇、母後以往的規矩來?”八月十五滿朝休沐一日,前一日八月十四,則在宮中辦宮宴,宴請朝中重臣。沒在邀約之列的,也要送去禮品,以彰顯帝王仁德。
    肅寧道,“母後的規矩,多是遵循以往廢後薛氏留下的,要改。”他厭惡薛氏一族,特別屢屢害他們母子的廢後薛氏,便遵循著她留下的規矩,都覺得惡心。“往年薛氏大方,咱們可沒這麽多銀子給賞賜。”
    “我想的是,賞賜減半,另一半以各個宮,各個妃嬪的名義,捐去民間學堂,或是直接用作軍餉。”雖是以後宮妃嬪的名義,但最終好名聲不還是落到她頭上。“她們說想要搞花燈猜謎,就讓她們弄去,總之也不從公賬走。”也不能一直用規矩束縛著,總要讓她們玩一玩,樂一樂。
    肅寧點頭,“後宮的事無須同我說,你自己看著辦。”他對寧安笑著,“今年八月十四的宮宴,改到八月十二。八月十三、十四、十五都給他們休息,我也能歇歇。”城中進軍、衙門不能休,便加補些銀子。“八月十三咱們就回府,十四晚上回你家,陪嶽父吃飯,十五回家陪爹娘吃飯。十五的晚上,帶你們去燈市看花燈。”宮中花燈辦的再熱鬧,又怎麽比得過民間。
    寧安隻是聽著便開心,“嗯。”她站起,走到他身邊,俯身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肅寧順勢將她抱住,拉著她坐到了腿上。“宮中再好,與王府再是一樣,也比不過王府。”王府是家,這裏是家又非家,他們更像是一個長期租住者。“八月十五,闔家團圓,得回家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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