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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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妃嬪侍寢嬤嬤端著托盤走來,李詩掃了一眼後道,“唐采女人美,這落紅也比旁人的豔。”像是剛滴落沒有多久的血。她微微抬眸,紫檀了然,端起擺放在桌麵上的糕點,同紫竹一起一一分了過去。
“皇後娘娘,這是我們寶林親自做的,是域外的點心,京中甚少能見到,今兒特地帶來給皇後與眾位娘娘嚐嚐。”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糕點拿給阿朱。給了阿朱後,又按著位份高底,一一送上。
李詩笑道,“臣妾雖然自由便跟隨父兄在沙場,姑娘家的東西卻也沒少學。這是蕎麥餅,皇後娘娘嚐嚐?”
寧安笑著點頭,“你有心了。”她並沒有著急品嚐,而是等著阿朱阿紫切成小塊,又仔細查驗了、留存了一些,才拿起筷子夾起一小塊,送入口中。
紫檀送到琅嬛處,雙手端起盤子就要給桃紅,誰知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她下意識握住了桃紅的手臂,借力站穩。桃紅咬牙忍疼,還是不小心發出了一聲抽氣聲。
紫檀站穩後忙焦急下跪,“唐采女恕罪。”她又抬頭問桃紅,“可是奴婢手中,傷著桃紅姑娘了?”說罷,便要去看她的手臂。
桃紅將手臂背在身後,琅嬛道,“不怪你,你起來吧。”她微微擰眉道,“是桃紅昨日做活,不小心碰傷了手臂,青紫未消。”
李詩斥責道,“你跟著我這麽久了,竟然還毛手毛腳,趕緊下去。”
紫檀彎著腰、低著頭,退了下去。
嚐過了李詩帶來的糕點,寧安讓阿朱將她準備的糕點分給大家。“這是用牛乳、糖與老麵做的烤餅,你們嚐嚐。”說是餅子,卻十分柔軟,大概是剛加熱過,一鼓濃鬱的甜香。“外頭原有一層硬殼,本宮讓去去了,隻取裏麵最軟的部分。”硬殼切成條,油炸一下,撒上一些白糖、鹽,便可做下酒菜,這還是她在嶺海時,同一個采珠女學來的。
王姓寶林道,“這形狀倒是奇特。”
寧安回道,“本宮同皇上在嶺海時,曾遇一個采珠女。她生活艱難,酸了的麵粉也惹不得仍,便揉成老麵團,兌入新麵吃。又因一日有大半日在船上,她便找鐵匠打了幾個正正方方的鐵盒,每日將兌了奶與菜肉或是糖鹽麵團塞在其中,塞入船中的爐火中,待她下海歸來,便可掏出直接吃了。”嶺海的采珠女,每日潛入那麽深的海中,卻采不到多少珍珠,多是從海底抓些海貨賣了生活。
王寶林道,“吃著是香甜,隻是吃多了,難免覺得膩。”
寧安笑道,“是啊。”
王寶林放下餅子,看著寧安帶著些期待問。“皇後娘娘,皇上喜歡吃些什麽?”她說著臉上便泛起兩團紅雲,“臣妾手藝也是不錯的,想讓皇上嚐嚐。”既然入宮了,自然是要想進辦法拉近與皇上的距離。
民間的女子,即便是學好了規矩,所思所想也沒有那麽多,想到什麽,在心中過了一遍,覺得不算衝撞,便問了。其餘人雖未說話,卻也是有些期待的看著寧安。
寧安笑看著她們,不語。吃飯都至多三筷子,不讓旁人揣測喜好,她又怎麽會說呢?
琅嬛看了看寧安,原想站起來打個圓場,卻被曹姑姑按住了肩膀。
李詩站起,笑道,“皇後娘娘,臣妾想要去看望孫才人,便先告退了。”
寧安點頭,“本宮也累了,今日就散了吧。”
孫才人這一次傷的厲害,堪堪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起身。心中無怨無恨怎麽可能,隻是再多的怨恨,也得忍著,也隻能忍著。經此一事後,她身邊的侍女,除了如雲均換了一個遍。如今伺候她的是兩個灑掃處來的宮女,一名燈籠,一名決明。
宮女入了宮,便沒有自己的名字了。這一批是以花果為名,晚她下一批就可能是以藥材,或以百鳥為名。分到了各宮,可能還會根據主子的喜好改名。
燈籠是個活潑的姑娘,她一邊扶著孫才人在院中散步,一麵道,“我們原是要按二十四節氣取名的,可聽說皇後娘娘有一批女子侍衛隊,是以二十四節氣為名,為免衝撞了日後的皇後娘娘,便給我們用花果取名了。”名字是輪著排的,犯了忌諱或是與旁人的名字衝了,便向下順延。
孫才人問,“皇後娘娘有侍衛?”
燈籠道,“奴婢也是聽旁人說的。”
孫才人原想問聽誰說的,想了想,還是止住了好奇。她受刑之後沒有經過及時的治療,被夾斷的那條腿如今便是好了也已經瘸了。
燈籠見她看著自己的腿,安慰道,“走的慢些,是看不出來的。”她燦爛一笑,又道,“盧太醫不是說了嗎,主子除了腿,餘下都養的很好。”她借著扶孫才人坐下的動作,虛虛在她小腹一撫,“相信要不了多久,主子便又會有小主子了。”
孫才人將手放在小腹上,“會嗎?”她至今忘不了,棍子打在肚子上的痛,也忘不了孩子一點點脫離她身體的痛。她的孩子,在她肚子裏呆了三個月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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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孩子。
沒了。
徐秀兒準備出宮了。這幾個月,她逗的皇後很開心,也因皇後開心了,得了皇上幾句誇讚。她在秫香館中發自己親手做的香包,以感謝眾人這些日子的照顧。
阿紫拿著香包調笑道,“誰說你不會與人相處來著。”她為人直率,也誠懇,心思專一,隻想著家鄉的情郎,句句不離他,倒是惹得旁人調笑揶揄。
阿紫笑過,看著她正色道,“如今有了皇上、皇後娘娘的讚言,你歸家後,父兄也不會太過於為難你。讓你的情郎好好念書,三年後若能高中,說不準還能向皇上討個賜婚。”
“嗯。”徐秀兒點頭。這些日子在宮中,皇後對她好,一眾宮女姐姐對她也極其照顧。若非還記掛著家人,記掛著愛人,她甚至有些不想離開了。
阿朱與溫嵐今日要守夜,特地抽空來同她告別。溫嵐笑問,“昨日我聽著皇後娘娘要同你打賭,若是你勝了,她便許你一諾,你可願告訴我們是什麽賭?”
徐秀兒搖頭,“並非我不告訴姐姐,而是賭約這種事,說不來便不靈驗了。”
阿朱看向溫嵐道,“你問她做什麽,左不過同她的情郎有關。”許是皇後娘娘同她賭她情郎的真心,說不準還會派個人去試探。
徐秀兒被她們說的臉紅,溫嵐又問,“何時成親?”她如今十五,在等兩三年,也不晚。
徐秀兒頂著紅彤彤的臉蛋,搖著溫嵐的手,低聲道,“伯母說我年歲小,太小成親不好,說是再多等幾年。”一開始她以為是搪塞之言,後來才明白對方一家的良苦用心。姑娘家年歲小了成親,身體還未長成,如何能承受得起懷孕生子。“他的妹妹十八了,還未成親,人人都說她是老姑娘,伯父伯母卻說大不了日後養著她一輩子。”這種純粹的愛女之心,是她不曾見過,渴望得到的。他們的女兒,隻是他們的女兒。
拜完皇後,便可離宮了。
上馬車前,徐秀兒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同琅嬛告別。她們同住一屋,一同選秀,又一同落選,這是緣分。
藍姑姑聽了她的話後笑道,“隻怕你覺得是緣分,旁人卻覺得你是故意去看她笑話。”一個姑娘家,心思太過於純淨其實並非什麽好事。人心險惡。
這一日,太子妃定了。為施家女枇杷。
戶部與禮部在去施氏家鄉查驗太子妃出身時,竟然還查出一件與太子妃一家有關的往事。兩部不敢私自定奪,派人帶著奏折,急匆匆歸京上奏。
施家村三十六戶,一百二十人,一半姓施。
施家村三十六戶,三十戶種枇杷,六戶種石榴。
六戶,六棵石榴樹,棵棵枝繁葉茂,沉甸甸、紅豔豔似血。
戶部的侍郎賀鑄,乃是出自農家,他熟悉土地,也熟悉石榴。施家村的土地並非黑土,若想要種出這麽好的石榴,需提前挖深坑,在其中埋入魚蝦枯葉,讓它們腐爛。種了石榴的六戶人家,院子裏的土幹黃粗糙,唯有種了石榴那一圈濕潤肥沃,就像是有人在其下埋了什麽。
寧安將桃娘叫到麵前。“石榴樹下埋著屍骨,後經衙門追查,發現所死之人,乃是鄰村的惡霸。”幾人組成了一個小團夥,住在山中,成了山賊。“其中一人衣衫夾層中有一封信,經辨認後是一封買你丈夫命的信。”她的丈夫,根本不是摘枇杷時跌下樹撞破了頭,而是被人用石頭砸碎了頭,又偽裝成了意外。她的弟弟,也是經人引誘,才會染上賭博,欠下無數銀子。
桃娘愣愣的聽著。寧安繼續道,“你的公婆,可能都是被人害死。”她頓了頓,看著她問,“你與你的丈夫,丈夫一家可有得罪過什麽人?”
桃娘呆愣許久,才緩緩搖頭。“我,我不,奴婢不知……”施家村的人雖然鄰裏之間也會有矛盾,但吵過、鬧過便算,真有事也能搭把手,怎會買凶殺人。“我,我們一家和善,從不與人紅臉,怎麽會,怎麽會……”
寧安見從她這問不出什麽,幹脆讓阿朱將她帶下去了。太子妃娘家之事,朝廷自然會重視,自有人查。
桃娘走後,肅寧從屏風後走出。寧安抬頭看著他,他道,“太平有象。”信封上印的是太平有象紋。
太平有象紋。王氏一族曾經的家徽。前朝已故韻貴妃,明王的生母常用的紋樣,也是某個遍布天下地下錢莊的標識。
李詩求見時,肅寧正在幫著寧安挑青梅的核。奏折被隨意堆到了一旁,幾張桌子上都擺著竹篾,裏麵滿滿都是青梅。
挑了好一會兒,挑的腰都算了,肅寧終於忍不住問,“這麽多青梅,都是哪兒弄來的?”如今已經過了青梅的時節。他隨手拿起一枚,咬了一口,瞬間酸的臉皺成了一團。
“宗大幫我從關東地區收來的。”梅子長成的時節,他們忙著登基,忙著朝中、後宮的事,根本沒來得及差人去摘梅子。宗大聽禾禾說起,便說墨河天寒,梅子七八月才長成,差人收了一批,快馬加鞭送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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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看著他的樣子笑,拿過一顆泛紅的梅子,擦了擦遞給他。“吃這個。”路途遙遠,有些梅子入京時已經熟了。“前幾年做的青梅露快沒了,還有你喜歡喝的青梅酒也沒多少了。”她還想醃些青梅,做些青梅醬、青梅幹。“青梅幹越陳越好,陳個三四年,酸中回甘,又不苦澀。日後咱們女兒有孕了,剛好可以吃。”她懷禾苗時,幾乎沒什麽不適,懷想想時,反胃的厲害,全靠青梅幹壓著不停湧上的惡心。“欸,對了,禾禾快十二歲了,該來月事了,娘說青梅除熱送涼、安心止痛,每月來時前後,可以加紅糖煮了。”她的女兒,雖練武時不覺得苦痛,其他時候可是嬌氣的很。她哪裏舍得讓她疼,便想著早早備上,總能用上。
肅寧咬了一口泛紅的梅子,已經去了酸,隻剩甜了。吃起來,有些像李子,又有些像杏子。“你幾歲來事的?”他隨口問。
寧安停下手中動作,想了想,“十六還是十七。”第一次疼的她喊都喊不出,小腹似石砸,又似刀紮,後背、腰都疼。
那麽晚?肅寧驚訝,隨即想到,他的小妻子,那幾年飽受苛待,每日都要餓著肚子,身體如何能長得好。“怕嗎?”他又問。
寧安搖了搖頭,“文奶奶教過我。”
肅寧心疼的看著她,起身站到她身後,躬身從後抱住她。“是我對不起你。”
寧安抬頭看他,笑著搖頭,“不怪你。”他們當時有太多的無可奈何,也有太多的勃勃野心。
李詩隨著搬各種酒的宮女一同進來的。好多年前開始,寧安每年都要釀一批酒。一開始隻是尋常的酒,後來便加入各種果子或是花朵、藥材浸泡。攢的多了,肅寧幹脆給她在京中開了一間酒肆,也不圖賺錢,隻為滿足她釀酒的愛好。
李詩不自覺抹摸了摸發髻,紫檀見她這副模樣,暗暗發笑。殿中伺候的小太監有一個叫小德子的,一雙巧手極善梳頭。今日給她梳了一個叢髻,即所謂“娥叢小餮”“翠髻高叢綠鬢虛”。發髻之上,並沒有戴太多的裝飾,僅僅一枚發梳,兩支步搖,幾朵芍藥。
“主子,你梳這個發髻更美了。”紫檀忍不住低聲誇讚,“眉欺新月,臉醉春風,賦情冶蕩,眼似水以長斜,腰不風而靜擺。”
女為悅己者容。李詩迫不及待便來了。她想要將自己的美展現在心愛的男人眼前。
紫檀又道,“主子明年再給皇上生個小皇子,這後宮誰還能同您爭。”她未說出口的是,皇後再漂亮,也三十多歲了,人至中年,便是她保養的再好,再不情願,也已是落日黃花,如何同十七八歲的正逢時的花兒們比。
這些日子,李詩承寵最多,一個月有五六次。她也有些得意,並沒有如同以往一樣製止她。
“孩子不急。”李詩一直在偷偷喝避孕湯藥,她謹記著來選秀之前嫂子同她說的話。生了孩子與未生孩子時不一樣,與其早早生了孩子固寵,不如用一兩年時間與皇上好好培養感情。感情深了,再有身孕,才是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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