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辰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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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詩看到殿中的場景驚了一下,隨即平靜的行禮。“皇後娘娘安。”
    寧安忙著看她的酒,隨手道,“坐吧。”
    殿中實在是亂,不僅亂,還有些陰冷。肅寧抱著午睡醒來的想想從屏風後走出,寧安道,“都這麽大了,還要爹抱。”
    想想迷迷糊糊趴在肅寧肩上,肅寧笑道,“再抱也抱不了多久了。”他的女兒,小牛犢一樣健壯。“爹都快抱不動了。”將她放到榻上,寧安拿出帕子給她擦眼角的淚痕。
    李詩看到他,喜悅掩飾不住,忙站起身,避開堆在地上的竹篾、酒壇,“皇上。”
    肅寧淡淡點頭。李詩含笑環視四周,笑問,“皇上與皇後娘娘這是在做什麽呢,可有臣妾能幫忙的地方?”
    肅寧道,“你在一旁坐著吧。”他看著寧安,“這些可都是她的寶貝兒,動不得。”勤政殿耳室的一間暗室倒是需要清掃,視線淡淡掃過李詩全身,也不知讓她去清掃,她會不會告狀,她的祖父、父兄會不會上奏。
    寧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她拉過他的衣袖,“李寶林來的正好,剛好幫咱們試酒。”
    肅寧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將我的暗室占了放酒不說,還將我的勤政殿給占了,如今還讓我幫你試酒。”
    寧安帶著些討好圈住他的手臂,“你不是旁人啊,你是我丈夫。”勤政殿這間暗室真的是好,幹燥、通風、無陽光直射,最適合存酒了。
    肅寧心中滿意,麵上卻仍要裝作不滿。“我是你丈夫,也是天子。”
    寧安很認真的看著他,半響才“哦”了一聲,“你先是我的丈夫,才是天子。”
    正說著,阿紫端著燕窩來了。肅寧緊了緊放在寧安腰上的手臂,“你盡哄我。”
    “去給你女兒喂燕窩,今日隻裝了半碗。”寧安推了推他,笑道,“你不是也盡哄我。”想想喜歡吃燕窩,她年幼,她便一日隻給她吃小半碗,他總是偷偷給想想吃,兩人還說這是父女二人的小秘密,不能告訴娘。他的小秘密可真不少,跟禾禾有,同苗苗有,與想想也有。
    肅寧貼在她耳邊低聲道,“在你麵前,我一向是赤裸相待的,還有秘密嗎?”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上,酥酥的、麻麻的,寧安兩頰泛紅,“還有外人在呢?”他又胡說些什麽。
    肅寧微微側身,擋住了李詩的視線。輕輕舔過她的耳垂,“你昨夜不是還誇我身體好,還說喜歡我的胸,又是舔又是咬,又誇我腰好,好看、好摸、好用。”
    寧安臉上更紅了,惱羞成怒,氣鼓了臉。
    肅寧看著她的樣子哈哈大笑,被她氣惱的抓過手,咬了一口,而後跑開了。
    小七小八也是無奈,小八上前,“皇上,這酒還試嗎?”皇後娘娘都跑了。
    “試,先放著,她待會兒就回來了。”他接過擰好的帕子,給小女兒擦臉。“你們先把梅子核去了,將梅子挑好,仔細些,若是混入了壞梅子,酒釀壞了,又要不高興了。”他帶著寵溺,“恃寵而驕!”該打屁股。
    李詩看著他,掛著訕訕的笑。他們夫妻間的親昵不是假的,他眼中的情意也並非偽裝。這樣的眼神,她看過無數次,銅鏡中的自己,每每想起他,每每侍寢後,不就是這樣神情嗎?
    她滿身不自在,就這麽怔怔地看著皇上。皇上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微微回頭,眉頭剛一微蹙,就被醒過神的女兒一聲清脆的“爹爹”喚去了心神。
    李詩足下生刺,她的歡喜,她的期待,她想要從他眼中得到的讚美、認可,在這一刻似乎化成了一柄刀,生生刮掉了她一層血肉。她站起,匆匆告退,急急離開。
    寧安並沒有走遠,隻是去了勤政殿後麵的園子采摘新菊。她穿著尋常的衣裙,外麵還套了一件淡藍棉布交頸圍裙。她沒有戴冠,沒有戴釵,隻是綰了一個簡潔的髻,插了一朵牡丹。
    “菊花提神醒腦,最近禾苗用功太甚,皇上也勞心費神,我想給他們做些荷包,讓他們戴著。”在熟悉的人麵前,她還是不習慣自稱本宮。她問之桃,“昨日皇上考苗苗武功,將苗苗踢傷了,你待會兒去太醫院要些紅花來,煮了水,拿去給他擦擦腰上青紫。”武功是將招式、臨敵應對練進身體裏,卻又不僅僅是身體反應。戰鬥電光火石,快時不急瞬目,更需要清晰的思路、冷靜的判斷,乃至籌謀計算,才能把握勝機。皇上幾乎日日考察他們,也是為了讓他們在對戰中積累經驗,練就速度、思路、判斷、籌謀。
    阿朱笑道,“皇上也碰青了後腰,若是給了太子不給皇上,怕是皇上又要同娘娘鬧了。”
    日日相對,怎會不知他傷了腰。若非昨夜見他後腰一片青紫,她也不至於被他哄著“誇”了他一夜。寧安想著,麵上微微發熱,忙低下了頭。
    情之一字,讓李詩苦惱,也讓李詩變得不像她自己。
    自入宮以來,她似乎一直在努力證明,皇上對自己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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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無情,為何明明忌憚她的父兄曾為四大家族效力卻仍然讓她入選?若是無情,為何在她受封寶林後沒多久,就將她的院子換到了距離勤政殿最近的建福宮,又允許她住在撫辰殿?若是無情,為何自初夜之後,對她寵幸不斷?若是無情,又為何多次誇讚她如盈盈出水芙蕖,又似隱隱籠煙芍藥。
    她雖不似京中朱門女子一樣與深深後院中教養,卻也不曾接觸過下九流之人,自然不知盈盈出水芙蕖、隱隱籠煙芍藥出自一本荒淫禁書。書中描寫了一名素馨的貌美女子,與人偷情之事。原文是輕勻脂粉,盈盈出水芙蕖;斜嚲雲環,隱隱籠煙芍藥。黃金鳳中嵌霞犀,碧玉簪橫聯寶髻。眉分八字,渾同新月初三;耳掛雙環,牢係明珠一對。紅羅單褲,低垂玄色湘裙;白縐長衫,外罩京青短褂。
    後院裏的每一個女人都說愛慕他,後宮裏的每一個女人都說傾慕他。可誰又知道他們愛慕、傾慕的是他的富貴權勢還是他這個人呢?他不是好人、心思深沉、為人狠辣,脾氣又不好,便是相貌,雖不至醜陋,卻也是凶悍的很,她們口口聲聲一見傾心,他如何能信。
    他隻信,他辛苦哄來的,求來的妻子,娶的妻子對他愛慕;他隻信經曆了這麽多事,因他吃盡了苦,仍然願意站在他身旁,無論他作何決定都支持他的妻子是真的愛他。
    他隻信,主動送上門的,能有什麽好東西。
    紫檀看著她,略略沉吟道,“主子,男歡女愛,終究隻是肌膚相親。君恩如水,也終歸會有流進的一日。隻有孩子,才能讓您同皇上骨血融合,不可分離。”
    李詩聽著,心底越發的酸澀。酸澀之中還有微微歡喜與期盼。紫檀又道,“奴婢瞧著,比起您一直想要皇上的愛意,不如早些懷上孩子。皇上如此喜歡孩子,有了孩子,定會常常看望,到時,還怕沒有機會嗎?”夫人說男女情愛,不過那麽幾年,要先抓住情愛,可皇上與皇後有了孩子,感情不也一如既往的好嗎?皇上對皇後三個兒女的疼愛與縱容,根本無法掩飾。
    李詩遲疑道,“可是寧婕妤、寧美人也有孩子,皇上並不喜歡她們。”莫說是喜歡了,甚至是厭惡。不然如何能將她們牽入端王名下,又丟去給端王府養育。端王與皇上的關係並沒有多好,甚至於皇上大肆宣傳老端王側妃之事,讓端王府丟了好大的人,端王府如何能善待兩個孩子?
    紫檀猜測道,“寧氏姐妹有孕之時,皇上去了應州,孩子見過未曾見過,如何能有感情。若是主子有了小主子,在宮中出生,皇上常常看著,怎會不喜呢?”他是那麽的喜歡孩子,恨不能將公主捧在手中,含在口中。
    李詩沉靜片刻,“好!紫檀,今日起將避孕湯藥換成助孕湯藥。”她扶著紫檀的手腕,“再去太醫院找個信得過的太醫,為我調養身體。”
    九月二十七,是長安公主的生辰。
    這一日,宮中早早便忙起來了。皇上皇後雖不信神佛隻信自己,但對於自己的兒女,總是保有滿滿期待與祝福的。自己的生辰不願意過,顯得吵鬧,卻因聽旁人無意中說起,小孩子的生辰越是熱鬧,小孩子獲得的祝福越多,一生便越是順遂而大辦生辰宴。
    七月初七定國公主與太子生辰那日也是如此,明明他們因為兩廣大雨而忙亂,卻仍然抽空為公主、太子辦了盛大的生辰宴。生辰宴後,宴會之上所有的賀禮連同皇後私人掏的一筆銀子,都變成了糧食、衣服、草藥以及白灰麵送去了兩廣。
    不僅沒有人斥責皇上皇後在兩廣困難之時為兒女辦如此盛大的生辰宴,還收獲了天下無數的讚譽以及祝福。
    “想想七歲啦。”眨眼功夫,小小的人兒就長大了。
    肅寧原先不太理解寧安孩子們一日日長大後的失落,如今給禾苗辦完生辰宴,又到了想想的生辰宴,他卻有絲淡淡的失落。他的兒女們,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恭謹有禮,不再似幼時軟軟的喊爹爹,也不再時時刻刻鬧著要抱;鬧著要同爹娘睡;稚氣的說不想長大,要和爹娘永遠在一起。
    寧安發出了上百張的帖子,六宮忙了半個多月。天剛亮,寧安就將想想叫起來了,又是梳頭,又是點妝。
    “別動,娘給你畫麵靨。”想想座的久了,扭來扭去,寧安按不住她,將肅寧喊來,“快按著你女兒,畫歪了整張臉都要洗掉。”
    公主生辰,說起來容易,真要大操大辦起來,其實麻煩的很。天未亮便要宰殺牲畜,為生辰宴做準備。生辰宴前三日,便要將宮殿、花園清掃出來,擺上合適的桌椅餐具……即便是準備齊全,負責典禮的官員也不敢懈怠,仍不厭其煩地察驗,唯恐有一絲疏漏。
    六宮女官,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齊至皇後宮殿奉迎祝賀。內外命婦也早早便來到了宮門口,隻待女官口宣“進”字,按著身份地位,一一走入宮門,跟隨著指引地宮女來到宴會舉辦地大殿或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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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辰宴要用地場地並不大,可準備起來確大費周章。整修地麵、分侍衛戒備、淨水掃路、青磚墊道。宮中的人忙著一夜,依舊不敢鬆懈,兀自立在一旁……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空靈悠揚的樂聲隱隱傳入耳中。
    樂聲越來越響,長安公主在皇上、皇後、定國大長公主、太子的陪伴下,緩緩踏出皇後宮殿門口。
    生辰宴,按規矩要先祭祖,祈求祖宗保佑。走在最前麵的是十三名侍衛,盔袍鮮亮,橫刀執弓,領頭一人高舉一麵白澤旗幟。白澤乃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獅身羊首,渾身雪白,頭上雙角,肋生雙翼。此神獸,唯聖人在世時才出現,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小七小八一左一右,頭戴爵弁,青衣絳裳,赤鞋白襪。他們身後,跟著的是皇後宮中的姑姑、大宮女、宮女。雲發豐豔,峨眉皓齒,體迅飛鳧,羅襪生塵。
    司言女官向前一步,高宣一字“興”,以興代起有祈求興旺的吉祥含義。太上皇、太後先施禮,然後是皇上、皇後,再然後是公主們與太子,最後才是參加宴席的朝臣、命婦們。
    額頭微微冒汗的尚儀女官高宣“禮畢”。這一刻,生辰祝福結束,生辰宴開始。
    朝臣去前殿,女眷留在後殿。皇上在前宴請、皇後在後宴請。
    想想悄悄鬆了一口氣,很認真的對寧安道,“娘,你同爹還是不要生弟弟妹妹了吧。”
    寧安拿帕子給她蘸去額頭的汗,笑問,“為何?”
    “生辰禮好累,若是弟弟妹妹分開出生,又在不同月份,豈不是隔幾個月便要來一次。”上次兄姐生辰宴,她便覺得累了,到了自己生辰,許多禮儀要她自己做,更繁瑣、更累。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寧安也知曉自己有孕是難於上青天。便是過些年她的身體調養好了,年歲也大了。
    寧安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將水送到她唇邊,“喝口水,待會兒就有點心了。”
    苗苗不知從哪裏回來,端了一盤雪霞蓮來。“娘餓了吧,先吃些墊墊。”
    寧安確實有些餓了,早晨起的早,忙亂著,也沒吃多少,現在胃有點刺刺的疼。她先拿了一個給想想,又讓禾苗拿了吃,自己才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
    偌大的宮殿中,雕梁畫棟。前朝一眾公主、承恩公夫人、將軍夫人、養尊處優的皇家命婦、臣妻們一一低眉順目、謹小慎微,宛如一群瞧著婆母臉色行事的小媳婦。
    苗苗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掃過絲毫不敢交談耳語的人。這種至高無上、操控著一切的感覺太美妙了,彷佛眾生皆在掌握中。這是榮耀、是驕傲、是自豪、是隻有極少數人才能享受的尊嚴!
    這些,都是他的爹娘給他的。
    禾禾與他對視,眼中閃著的是同樣的歡愉,同樣的波濤澎湃。她太喜歡這種場合了,太喜歡這種榮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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