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前路已開,俗世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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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虎山,天師府。
    長達四小時的除夕法會結束,負責操忙布置和誦經的道長沒有太顯疲憊,在歡快喜慶的氛圍中,依舊有說有笑。
    上清宮的殿前擺好了燈陣,原先的百來盞明燈,到了春節期間要幾何倍數的增長,場麵一下子壯觀了起來。
    出入大殿的台階,每一道階梯都是九盞燭火,台前的前庭則是蠟燭擺放的陰陽八卦圖案,橢圓形的透明玻璃容器中,有紅色和淡黃色的蠟,燭火幽幽,隨風搖曳。
    張之維見榮山收拾好了白天用剩下的花果,便吩咐他下去幫忙,明日有地方安排的龍獅爭霸賽,加之非遺雜技的大薈萃,少不了又要麻煩一番。
    等榮山下去了,張之維便自己準備明日用的紅包。
    龍虎山所準備的紅包,最上方是八卦圖,中間是金漆寫就的符籙,兩側有“文韜武略”“鴻運當頭”的字樣,再往下,兩豎排的字中央,是“五路財神賜財來”。
    這些紅包,有張之維作為前輩為徒弟徒孫準備的一部分,也有一些,是要大年初一分發到來客的手中。
    每年到這種歡慶的時刻,張之維都會忙碌得不可開交,今年也不例外。
    初一至初六,會有天師帶領科儀團進行的“天師巡街”,初一的當天會舉行盛大的開門儀式,為新的一年祈求福氣和祥瑞。
    另外,便是賜粥、賜符(福),加之舞龍巡遊。
    初五,天師府更是要同地方一起,舉行接財神、補財庫的儀式,祈福流年財運亨通、財源廣進、善財增長、八方來財。
    張之維將紅包準備妥當,起身活動筋骨,踏出房門,一場鵝毛大雪不期而至。
    他背手於後,抬頭望去,雪花在燭光和燈籠的微光中一閃而過,留下了道道明顯的長影。
    抬手接了幾片雪花,張之維感受掌心的涼意,一滴水在手中化開。
    “明日山中景色又要秀麗幾分,隻可惜一眾徒兒又要多個掃雪的差事。”
    張之維雙手攏起道袍,駐足靜候,看雪如羽毛,紛紛揚揚落下,漸漸的一片銀裝素裹。
    山川寂靜,天地間一片清冷,樹影婆娑,雪壓彎了枝頭。
    幾個小道抱著掃帚在門前柱子旁探頭探腦。
    “太師爺,雪停了,那我們掃雪下山去了。”
    張之維捋須點頭,笑道:“我們一起去,你們將手中的工具放下。”
    “嗯?可沒有工具,怎麽掃雪呀?明天不還有法會和太師爺的活動嗎?”
    張之維笑而不語,緩步邁向下山的台階。
    幾個小道不解,將掃帚放回了原處,小跑著跟了上去。
    張之維振臂一揮,炁息外放,瞬間罡風驟起,吹拂鋪滿台階的白雪,道路一下子被清理了出來。
    “哇——”
    幾個小道長不約而同驚呼了一聲。
    入山中不久,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太師爺的手段。
    呼哧!
    又一陣風起。
    隨著張之維的腳步,下山的路徹底開辟了。
    幾人站在山腳,回望山中,深夜暗淡,可天師府燈火未熄,朦朧中透著和諧安詳的寧靜。
    “來,大年初一了,給你們一群小家夥備好的紅包。”
    “哇!”幾個小道長又驚呼了一聲,異口同聲道,“祝太師爺新年快樂,修行有成!”
    “也祝你們新年快樂,明日包好的水餃,記得早早給你們後山的靈玉師爺送去。”張之維叮囑道。
    “是!但是太師爺,師爺他老人家犯了什麽錯,大年三十都不得出來嗎?”一小道童問道。
    張之維摸了摸道童的腦袋,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道:“修行中人,要時常問心,心誠,路該怎麽走,就全都知道了。”
    “哦哦哦···”幾個小道似懂非懂地應了幾聲。
    “行了,雪掃光了,回去吧。”
    “那太師爺,您先請。”幾人將路給讓開。
    “你們先回,我慢慢走回去就是,年紀大咯。”
    “嗯——?”
    “行了行了,沒事,去吧。”
    張之維再三勸道,幾個小道童才蹦蹦跳跳著踏上了台階。
    張之維放眼望去,入山的石階通向燈火通明的天師府,或者更為遼闊深遠的星空。
    他於台階前駐足,背手於後,高高仰望天際,想起了師父張靜清的身影。
    “師父,您未盡的前路,就讓徒兒再往前走一走吧。”
    ···
    東北,薩滿教的總壇。
    關石花盤坐沙發,百無聊賴地盯著電視:“我的媽呀,這都是些啥玩意兒,看著鬧心。”
    “怎麽還不《難忘春宵》呢?”
    關石花關掉了電視,將遙控器隨手一丟,拉過旁邊的棉被隨便一蓋。
    年紀大了,沒精力和小年輕一樣熬夜了,況且這春晚本身沒多少意思,再看下去也是折磨。
    啊——
    長長打了個哈欠,鄧有福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姑奶奶!姑奶奶!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天塌了啊?”關石花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仙家···仙家們···”
    聞言,關石花臉色一變,起身從被窩跳出,急忙趕去了祠堂。
    供奉仙家的堂子,此時煙霧繚繞,陰氣聚集,桌上貢品被吃的空蕩蕩一片,就連幾個仙家戒葷期擺放的燒雞豬頭,也全都被吃得一幹二淨。
    牌位震顫不止,整個堂子仿佛地動山搖。
    “諸位仙家,這是怎麽了?”
    “不夠!”空中傳來一陣回響,“貢品不夠啊!哈哈哈哈哈!”
    “今日並未無端生事,小花子你不用緊張,是我們太開心了!今天我們也該過年了!”
    陰炁積攢,黑漆漆的雲霧,瞬間睜開了無數眼睛,偶爾也會看見有狐尾和黑鱗長身在其中遊動。
    關石花招了招手,安排鄧有福加送貢品,又虔誠獻了幾炷焚香。
    “發生什麽事情了,難得諸位仙家這麽高興?”
    “嘿嘿嘿,你且出去瞧,你且出去瞧一瞧!”
    唰!
    扔下一句話後,屋內聚集的陰炁驟然飄散,關石花聞聲照做,出了祠堂,一躍上屋脊。
    周圍無事發生,空中有零零散散的雪花飄落,被風裹挾著急弛飛旋。
    “啥玩意兒都沒有啊···”
    “莫非是我水平太低了,什麽東西都瞧不出來!?”
    末了,空中再次回蕩起一陣聲響。
    “仙途已開,如此一來,說不定吾等可重現商周時期幾個先祖的壯舉!”
    祠堂供台再度放滿了貢品,鄧有福收拾完畢,也追了出來,看見站在正對麵屋脊上的姑奶奶,小老太太似乎是有點失神。
    一直以來,作為請仙出馬的“神婆”,力量很大程度上都是借來的,並非屬於自己的東西,仙家有了前路,那同精靈有契約的出馬弟子,前路又在何處?
    “有福啊,將南下旅遊的小兔崽子們都喊回來,天兒變了,咱們也得反思反思,如何更進一步。”
    “啊?是!”鄧有福慌忙應了一聲,著手去安排了。
    關石花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從屋脊一躍而下,坐回到了堂前的蒲墊。
    “還真是不得了的開年呐···”
    ···
    大年初一,武當山,太和宮。
    王也於五個月前重施拜師禮,回到了雲龍道長的名下。
    一開始,雲龍確實開心了一段時間,漸漸的,王也又回到了那副萬事不上心的摸魚狀態,以至於雲龍道長在夜晚沉思之際,都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孽徒!一眾弟子都在山下幫忙,你又跑哪裏偷懶去了!”
    初二武當山的活動,完全不輸於龍虎山,法會的裝飾,加之活動所需的道具,全都要在今日準備妥當。
    “師父啊,明明過年該是休息的日子,為何世人越過越忙活了,這不是本末倒置嗎?”王也抱著三個花燈,連打幾個哈欠,走到了屋簷下。
    掛上了燈籠,他便又開口道:“什麽時候才能過上不被時間和規矩所束縛的生活啊···唉···”
    “什麽時候才能成全一番大逍遙,大自在?”
    唰!
    雲龍氣得胡子一翹,一記飛踢踹了過去。
    “孽障!等你真被規矩和時間束縛住再說吧!”
    說完,雲龍道長將道袍袖子一擼,憤憤回了金殿。
    殿中,掌門周蒙背手於後,偷偷端詳真武大帝前跪坐的小童,那小男娃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年紀,正雙手合十,虔誠禱告。
    “雲龍,你來的正好,這是山水集團李老板家的兒子,有些得炁煉炁的機緣,除夕夜在山中守歲,今日入殿參拜。”周蒙開口道。
    “另外,小家夥有執意出家的意思,和小王也當初的念想一模一樣。”
    誒?
    雲龍朝著殿內望了一眼,又是一個想問道的富家公子哥?
    隻希望這小娃子的心性,同王也那孽徒不同。
    “怎麽樣?我打算將他也放在你那邊兒。”周蒙說道。
    有了王也這個前車之鑒,雲龍對周蒙的提議自然要斟酌再三。
    想了會兒,他還是決定親自去殿中會一會。
    “咳咳咳···”
    “小施主,你同真武大帝祈願,是想要什麽?”
    那男娃一抬頭,眨眨靈慧無比的眸子:“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以及在體內竄來竄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雲龍心中發怵,這台詞和場景,貌似有點眼熟。
    當初王也那孽障也是差不多的措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雲龍道長不由吞咽了幾下口水,想當初王也給人的感覺頗有慧根,本以為撿到寶了,不想是一個血壓泵。
    “你什麽時候感受到那東西的?”
    男娃抬頭,“剛剛。”
    “剛剛?”
    “對,因為老爸和掌門老師要談話,有位道長帶我參觀,走過了山中的大洞,上麵有幾句石刻。”
    是謂: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蕩去飄來不自由。無邊無岸難泊係,常在魚龍險處遊。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是三豐祖師的《無根樹》啊。”雲龍道長笑道。
    和藹笑了幾聲,雲龍頓時感到不對勁。
    “等一等,不對!”
    “你看了《無根樹》,就莫名其妙得炁了?”
    男娃疑惑歪頭,原來這奇怪的東西叫做“炁”。
    “那我大概懂了,三豐真人所言,是說凡樹有根,所以能生發開花,可惜人身無根,生死不常,全憑一點真靈之炁運作。”
    文中所說為歎世感慨,可人之真靈被世俗所蒙蔽,世人隻知道順其所欲,貪戀榮華,爭名奪利,不肯休歇,迷惑了本心,使得真靈晦暗不清。
    所以才要猛省回頭,頓超彼岸,以防止在濁流中喪卻“性命”。
    雲龍拉起蒲墊,先是對真武大帝拜了拜,隨後坐在了男娃身旁。
    “小施主,你不會是哪裏的老怪物重生的?小小年紀能頓悟這麽多,前途不可限量啊!”
    男娃點了點眉心。
    “好像有靈光落在了這裏,然後我看見了一白發飄飄的老人,給我傳授了幾句話···領我參觀的那位道長,說是機緣,讓我心安理得的受了···”
    “···”雲龍沉默了,起身走回周蒙身旁。
    “師爺,不對勁,是現在的小孩子太妖孽了,還是我跟不上時代了?他說撞見三豐祖師了。”
    啪!
    周蒙高高跳起來,握拳在雲龍腦袋上敲了一下。
    “愚笨,祖師爺所留的《無根樹》中,本就有機緣所在,不過因為某種事情,意外被完全盤活了···”
    “啊這···”雲龍一頓,“照這麽說,武當山能產生異人了?這不符合公司的大政方針啊。”
    周蒙道:“所以我打算暫時鎖洞,將祖師爺的遺藏先藏好。”
    “事到如今,也隻有這樣。”
    “那個孩子怎麽樣?”
    雲龍一撇嘴:“很好、但總讓我記起一些不好的回憶,孩子給我的感覺,和王也太像了。”
    嗯?
    談話之際,雲龍靈光乍現。
    “師爺,要不要開第四代弟子?您看這王也,無論是手段還是心性,都稱得上是優秀過人,咱們不如?”
    周蒙瞥了旁邊一眼:“說這話你違心不違心呐,你是想讓小王也嚐一嚐你的苦頭吧?”
    “嘿嘿嘿···”雲龍道長不好意思笑了笑。
    “那就安排兩人見一麵先看看。”
    阿秋!
    整理好燈籠和彩帶的王也打個哈欠,用手捏了捏鼻子。
    “不該啊,七十二候變化都掌握的我,還能敗在這小小的風寒上?”
    “話說···”王也搖身一變,化作白鶴飛往天柱峰的峰頭。
    放眼望去,武當山景色一覽無遺。
    炁息流動,生機流轉,變得無比清晰。
    “貌似從昨夜起,山中就有了變化,開始緩慢影響入山的人,說起來,這有點像是大氣局被激活了···”
    “昨夜肯定發生了什麽。”
    想了想,王也從袖口中取出幾道黃紙,雙指並起,畫起了符籙。
    “問一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