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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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巨幕畫麵裏,寵渡撕毀道袍,徑自宣告退宗,實可謂“一意孤行”,不啻當著數萬人的麵掄圓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搧在淨妖宗——尤其橫眉老祖的臉上。
    自在老人樂見其成,籠罩在心頭的陰霾登時一掃而空,動搖的道心也在不經意間漸趨穩定。
    反觀橫眉,麵容扭曲,明顯惱羞成怒:小崽子說的都是我的詞兒啊!
    本就被岔斷話頭,僅吐出“指手畫”仨字,猶有一“腳”如鯁在喉;趕上寵渡以牙還牙戧了幾句,老祖因此差點沒被噎死,隻惱得三屍神暴跳,吹胡子瞪眼罵曰:“你個孽障!
    “逆徒!!
    “敗類!!!
    “壞種!——”
    “果然蛇鼠一窩。”老祖遙指自在老人,近乎歇斯底裏,“你、你那胡姓棄徒,還有此子,乃一丘之貉,實堪玄門奇恥、人族大辱。”
    “彼此彼此。”常自在拱了拱手,渾然“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老朽沒記錯的話,玄陰宗宗主牟臨川剛走不久欸。”
    冷不丁扯出牟臨川,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橫眉壓不住心頭一口熱血上湧,隻差沒噴將出來,不由切齒深恨,“鬥黑風,鬥常老匹夫,老祖我一顆道心堅若磐石,竟因這小子險些陰溝裏翻船。”
    轉一念又想:“……也罷。如此一來,誅滅此子就更為名正言順了。”
    無奈尚需將人拖住,免教走脫;加之自在老人庇護,不便即刻動手。橫眉且將惱恨壓下,望寵渡道:“好個牙尖嘴利!老祖我尚未將你逐出山門,反教你倒打一耙,足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既如此,老祖我又豈能小氣,不成全於你?”橫眉傲視全場,朗聲敕曰:“浩然正氣,天地長存。今當其時,特告爾眾——
    “此獠欺師滅祖,從今往後再不配為本宗弟子!
    “似此叛賊異端,凡我道眾,人人得而誅之;更當廣而告之,號天下英雄共翦大患,使無立錐之地,淨吾昭昭日月,還吾朗朗乾坤。”
    這番宣告,自然意味著雙方就此一刀兩斷;同時寵渡也被橫眉幾句話迫上絕路,淪為眾矢之的。
    神照峰上頓時“嗡嗡”一片,鬧哄哄有若蜂巢。
    須知有橫眉老祖這番話鋪墊,對寵渡無論施以哪般手段都在情理之中了,不管如何處置也都無所顧忌。
    即便這兩日見識過寵渡非同一般的武力,——同境之內旱逢敵手!可歎貪婪吞噬心智,執念蒙蔽慧眼,僥幸滋長無畏,便隻一味幻想著事成之後的諸多好處了。
    淬體之法。
    魔古太刀。
    三式刀技。
    先天符意。
    單明麵上那魔頭就一身是寶,不為人知的還有多少?
    有幾人不眼紅嘴饞?
    明槍不行就暗箭。
    陰謀不行就陽謀。
    單打獨鬥幹不過,群起攻之如何?
    螳螂捕蟬,伺機撿漏如何?
    就算成不了“黃雀”,還能作“漁翁”。
    總有與他旗鼓相當的。
    那姓連的“小白臉”不就是麽?
    再不濟攀附強者,乃至依傍老怪,不不外乎尋個修為比寵渡高的,做牛做馬伺候著,哪怕分得一口湯也足以喝成胖子。
    所以眾議最多的,竟是寵渡的下場。
    真個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砍死。
    撕碎。
    梟首。
    大卸八塊。
    煉成丹。
    倒魔派甚而戲謔:妖族那邊還能考慮煎、炒、烹、炸……
    風疏雨聞說,蹙眉抿唇,不自覺撚動蔥指,卻欲言又止。
    隻苦了一幹魔徒與親魔黨眾,驚駭無以複加,急似熱鍋螞蟻,無暇理會童泰之流此時此刻的嘴臉,遙望橫眉爭相納拜,說盡好話。
    “前輩容稟……”
    “小師弟智勇雙全,棄之可惜。”
    “以其絕強武力,若能拔除妖化之患,實乃道門之福。”
    “一時氣話,請橫眉前輩大發慈悲。”
    “我等願為他作保。”
    “妄請老祖手下留情,網開一麵。”
    可架不住峰頂嘈雜,眾人諫言盡被淹沒,便是落入附近人耳中都勉強,又如何上達橫眉天聽?
    戚寶等人轉來勸解寵渡,切切言曰:“兄弟。我知你委屈,但還請三思啊。”“咱們刀口舔血那麽久,能有今日局麵殊為不易。”“一時意氣不值得。”“群龍怎可無首?”“總不至於有朝一日真的刀劍相向。”……
    寵渡抬手示意,頭也不回地說:“我意已決。爾等不必再費唇舌。”心中卻想:“長痛不如短痛。左右是要別離的,莫如趁當下順水推舟。”
    魔眾尚不察寵渡心憂苦悶,一意再勸,卻被一聲怒吼岔斷。
    原是橫眉見眾人這般相護,更氣不打一處來,著惱嗬斥道:“爾等殊無氣節,非要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瞥了瞥劍塚接著道:“且再問一句,這封印你補是不補?”
    不等寵渡回應,常自在搶先出頭,“毋須懼他。爾若不願,此間無人能迫你。”寵渡笑道:“多謝前輩美意,不過這符印……”頓了頓,側頭拿眼角餘光朝身後掃了掃,“小子還須補上一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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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見狀了然,“為使麾下那群娃娃往後的日子好過些麽?果然思慮長遠。”遂問:“既如此,便讓老朽與你護法如何?”
    寵渡躬身作揖,“承蒙常老厚愛。”自在老人哈哈笑著,抬手搭在寵渡肩上,以神元將人罩住,舉步一個瞬閃便到了劍塚之巔。
    有鑒於此,落雲子特意另開一幕,即時顯映二人動靜。乃不知因為維持兩幅畫幕有些吃力,還是為了避免自家師尊被搶走風頭,劍塚畫幕竟隻有誅仙畫幕一半尺寸。
    好在畫麵足夠清晰,連石劍上大大小小的孔洞與蛛網般的裂隙也纖毫畢現,明明白白映入萬眾眼簾。
    原是經此鬧騰,距劍塚築成已時隔半晌,百丈劍身八花九裂,碎石滾滾剝落。銀白色的電弧迸射飛濺,——“滋滋”“滋滋”,狀似受驚的蛇群,從每一道石縫裏湧出,沿著劍塚隨機遊走,四處亂竄。
    本就薄弱的仙劍拓印更顯虛幻,隻剩絲許,近乎淡不可察了。
    情勢緊迫,不容再耽擱。常自在將腳一跺,人仙特有的澎湃神元彈指間裹縛劍塚,將裂隙統統堵住,整座劍塚隨之彌合,原本的劇顫也越來越弱。
    寵渡當即盤坐劍柄,運起金身,大抵與那拓印同根同源,彼此之間玄感極強,今又相距咫尺,故而不需他刻意導引,那符意也能自行流瀉。
    寵渡順勢前傾,探出半個身子,饒有興味地看著先天符意順勢注入拓印之中,沿著封印紋路自上而下勾勒,流轉,充盈。
    過程雖則緩慢,但劍塚符印確乎肉眼可見地凝實起來。神照峰上轉而一派歡天喜地。殊不知再如何慶幸,也遠不及橫眉此刻心中得意。
    老祖細觀其勢,料非一時三刻能將封印填滿,不禁竊喜,“總算拴住這孽障。”轉一念猶覺不穩妥,“必要再激他一激,將其套死。”撇撇嘴,道:“看你嘴上沒毛,隻怕辦事不牢。既貪戀這份功德,善始善終才好,可別半途而廢教人笑話。”
    豈意弄巧成拙,話一出口便引起常自在警覺。老人忖了片刻猛然回過味來,暗裏“哎呀”一聲,“不好。怕是中了這老東西的緩兵之計。”
    寵渡意不在此,故而未及細思,隻將白眼一翻,權當沒聽見。
    自討沒趣,橫眉心頭冷笑連連,“此時姑且容你,看你事後如何猖狂。”也不覺訕訕,望神照萬眾振聲言曰:“黑風尚自苟活,吾此去斬草除根。此間善後事宜,爾等悉聽落雲子差遣。”
    “謹遵鈞命!”
    “恭送前輩。”
    “恭送老祖。”——“祝老祖旗開得勝,凱旋而還。”
    想是開山祖師霸道回歸,故此底氣十足,即便一幹魔徒與親魔黨眾隻作揖,未發話,但其餘淨妖弟子掀起的聲勢仍然雄壯,在數萬人中聽起來極易辨識。
    值此山呼海嘯之際,橫眉乘隙傳音,道:“此乃吾緩兵之計。若生意外,定要想方設法截住那棄徒,務必拖至我歸來。”
    落雲子知其意指寵渡,不由長舒一口氣,心想:“還以為師尊百密一疏,原來早有考量。”同以神念應曰:“必不辱命。”
    橫眉小意頷首,見萬眾精神抖擻,士氣激昂,拂袖轉身,道:“吾去也。”說著往身側抬臂攤掌,欲將誅仙劍攝在手中。
    誰承想那神兵利器飛至半途,竟猛然頓住!
    即有一股沛然無匹的威壓驀地降臨,揮斥天地,將誅仙劍死死禁錮,任憑橫眉如何運轉人仙神元,也徒勞無功,那劍仍舊紋絲未動。
    老祖輕“咦”一聲,不自禁一激靈,納罕道:“何來如此恐怖的氣機?!”忽聽有人口喚“橫眉”,緊接著腦海裏訇然炸響一道傳音,——“速速退開!——開!……”
    聞聲識人,料是天命長老,橫眉想一想:“必不會害我。”當機立斷一個瞬閃遁離垓心,再出現時已身在神照殘峰上了。
    便這須臾工夫,那氣機陡然暴增,更顯磅礴。
    兩幅畫幕即被壓碎。
    沉寂已久的天空,也隨之風起雲湧。
    一條巨大臂膀從中探出!
    巨臂黑白交織,斑駁陸離,加之雲層變薄,顯見巨臂就地取材,由天上雲氣凝聚而成,此時撒開五指,一把掏向懸空不動的誅仙劍。
    手臂透出的氣機格外陌生,此前從未出現過,明顯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人,卻沉重得令人骨軟筋酥,較之自在老人、橫眉老祖與黑風老妖,實有雲泥之差、天淵之別!
    所有人腦海裏,竟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個全然相同的念頭——
    這事兒背後……還有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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