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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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幽!
傳言(捉蟲)
周清在雲夢裏呆了好一會兒, 想要問問昭禾的心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 若是插手太多的話,恐怕會惹人生厭,還不如等哥哥跟郡主自己想明白, 隻有這樣, 才能取得最好的結果。
抱著錚兒從綢緞莊離開,周清前腳回到府裏, 謝崇後腳就進了門, 身畔還跟著不少錦衣衛。
周清嗅覺遠超常人, 對血腥氣分外敏感, 她明白謝崇身為指揮使, 常年呆在鎮撫司中, 少不得沾染上一些鮮血,但從來沒有哪日味道像現在這麽濃鬱。
瞥見男人難看的麵色,她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好似被無形無狀的大掌緊緊攥住, 讓她透不過氣來。
“穆承, 你受傷了。”這話是肯定而非疑問。
快步走到謝崇身側, 周清雖然心急如焚, 卻沒有失了分寸, 她強壓下心中的慌亂,衝著金桂吩咐, “快去請大夫回來, 給大人診治。”
“清兒別擔心, 傷口已經讓太醫包紮好了,並不嚴重, 不必再請大夫。”謝崇單手按著腰腹,薄唇泛著淡淡的青白色,不過神情依舊鎮定,沒有太大的變化。
葉猛站在旁邊,忍不住嘀咕一聲,“不嚴重?要是傷口再大些,您就跟糖葫蘆似的,被匕首捅穿了。”
謝崇冷著臉嗬斥,“住口。”
葉猛雖是千戶,但卻不敢觸怒上峰,足有八尺高的漢子悻悻退後幾步,不敢再往前走了,見狀,劉百戶嗤笑一聲,顯然在嘲笑同僚的大膽。
周清對這些人說的話充耳不聞,眼裏隻有謝崇一個人。她指尖顫抖,想要伸手扶著他,卻又害怕碰到他的傷口。
謝崇一眼就看穿了清兒的心思,壓低聲音道,“傷口在腹部,沒事的。”
周清疊眉點頭,扶著男人的手臂往主臥的方向走,謝崇身量偏高,又因為常年習武的緣故,生的十分精壯,分量委實不輕。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假手於人的意思,吭哧吭哧地邁開腳步。
垂眸看著那張瓷白麵頰漸漸染上桃花般的粉暈,謝崇仿佛著了魔一般,竟鬼使神差地減了幾分力道,刻意倚靠著女人,聽到陡然加重的喘息聲,他心中充斥著濃濃的罪惡感,卻又不想停下。
平日裏清兒對他的態度很是柔和,卻少了些親密,隻有這時,他才能徹底獨占自己的妻子。
周清並不知道謝崇的想法,她好不容易將謝崇扶到床榻邊上,麵上滿是心疼之色,“你快躺下,莫要動了。”
就算她從未受過傷,但也清楚受傷不能亂動的道理,否則將傷口開裂,後果不堪設想。
先前太醫給謝崇診治的時候,已經開好了藥方,這會兒小廚房正在熬藥,沒過多久便見金桂將烏漆漆的藥湯端到房中,周清接過瓷碗,遞到男人跟前。
黑眸略微閃爍了下,謝崇狀似痛苦道,“我胳膊一動,腰腹處便疼的厲害,勞煩清兒幫我一把。”
葉猛謝一等人也在臥房中,聽到這話,紛紛用驚異的眼神看著指揮使,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寡言少語的上峰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身為錦衣衛,哪個沒受過傷?他們還記得前幾年指揮使傷勢極重,當時都快要陷入到昏迷,即便如此,他依舊極為厭惡旁人接近,若有人敢湊上前喂藥,少不得會挨上幾下,也虧得謝一等人個個皮糙肉厚,這才能熬過來。
周清全副心神都放在謝崇身上,也沒發現異常之處。她坐在床沿邊,手裏端著藥碗,舀起一勺藥湯輕輕吹了幾下,等到沒那麽燙口了,才送到他麵前。
對上指揮使森冷的目光,劉百戶等人紛紛退出了臥房。此刻屋裏就隻剩下夫妻兩個,謝崇也沒什麽放不開的,邊喝藥邊皺眉,雙目中隱含著幾分委屈。
“是不是太苦了?你且忍著些,良藥苦口,若是不苦的話便沒有藥性,待會兒我去拿些蜜餞過來,也能壓一壓味道。”
謝崇慢吞吞喝著湯藥。說實話,他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也沒有傷到髒器,隻不過血流的多些,麵色不佳罷了。
“陛下準我在府養傷,這段時日辛苦清兒了。”
“這有什麽辛苦的?隻希望指揮使日後謹慎著些,記得家中還有妻兒,莫要再讓我們擔心了。”眼看一碗湯藥見了底,周清起身欲要離開,卻冷不防被謝崇攥住了袖口。
“穆承不是嫌藥苦嗎?我去取些蜜餞。”
謝崇自幼失去父母,甚至還被叔伯掃地出門,受到過無數的折磨,哪會在意這樣微乎其微的苦意?他隻是想多跟清兒相處一段時間,沒有繁雜瑣事,也沒有不相幹的旁人,讓夫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再也不移開。
“藥都喝完了,也不覺得有多苦,還是等下回再說吧。”說話時,他並沒有鬆手,因用的力氣不小,將柔滑的絲綢揉的皺皺巴巴,跟錚兒的褯子差不多。
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謝崇沒有發熱,周清這才鬆了口氣,問,“到底是怎麽受傷的?為何還會請太醫?”
見瞞不過去,謝崇輕咳一聲,緩緩解釋,“今日陛下帶著太後去普濟寺祭拜,也不知怎的走漏了風聲,竟引來了刺客,我幫陛下擋了一下,蹭了一道口子。”
聞得此言,周清心裏不免有些發堵,咬牙道,“指揮使還真是好本事,不止武藝高強,還能化成人肉盾牌,幫陛下擋刀。”
尋常男人被妻子斥責,大多都會惱羞成怒,覺得自己失了丈夫的威嚴,但謝崇卻不同,眼見著清兒因為他失了常態,一雙星眸因憤怒而蒙上淡淡水光,他心底隻覺得無比妥帖,嘴角壓了又壓,才沒有露出笑容。
周清忍不住拍了幾下床板,發出砰砰的響聲,本想嚇一嚇謝崇,讓他長些教訓,卻沒想到這人麵頰漲得血紅,仿佛強自忍痛一般,將她駭了一跳。
還沒等她衝出門子去找大夫,就聽到男人悶悶的笑聲,“清兒,你怎麽這般可愛?”
屋外傳來陣陣鳥鳴,周清走到窗欞邊,任由秋風吹在雙頰上,帶來絲絲涼意的同時,也將麵龐的熱度卷走了些。好不容易恢複常態,她這才重新折返到謝崇跟前,正色道,“今日我出門時,恰巧碰上了羅新月,沒想到她進了威遠侯府,成了胡定成的姨娘。”
“胡家寵妾滅妻,敗落是遲早的事,清兒無需掛懷。”謝崇扣著夫人的腕子,雙目微闔,鼻前嗅到淺淡的蘭香,緊繃的身軀也逐漸放鬆下來。
周清忍不住歎了口氣,“若隻有一個羅新月,我自然不會擔心,偏偏所有人都認定了錚兒是羅家的血脈,他越長大,受到的非議越多,還不如徹底澄清真相,即使我遭到唾罵,成為世人眼中水性楊花的女子,也好過讓孩子受委屈。”
謝崇不讚同地皺眉,“錚兒是男子,將來是要撐起謝府門楣的,要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怎能成事?”
“天底下的母親,沒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委屈,錚兒何其無辜,他不該經受著些,反正我還有你,就算真相揭露了也無妨。”
女人眼底透著濃濃的期待與信任,讓謝崇氣息一滯,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忍了又忍,才按捺住將清兒抱進懷裏的衝動,啞聲說道,“容我好好想想。”
謝崇在府中養傷,周清一直在旁照顧,夫妻兩個都沒有露麵。
也不知怎麽回事,京中竟然傳出了不少流言,說指揮使傷勢極重,怕是活不長了,之所以沒有風聲,是因為鎮撫司刻意壓下了消息。
羅新月聽聞此事,整顆心都快被欣喜給脹破了。周清仗著自己是指揮使夫人,一再地折辱她,甚至還當街搶走了青菱那個丫鬟,若謝崇真病死在床榻上,她就成了寡婦,想必也不敢再囂張了。
擺了擺手,她將心腹丫鬟召到麵前,壓低了聲音吩咐,“你去找幾個小乞丐,讓他們四處念詩,將錚兒的身世徹底宣揚開來。”
羅新月說的詩,隻不過是首打油詩罷了——新婦育幼子,二嫁入高門,姓羅不姓謝,仗勢滅人倫。
京城的百姓即使未曾見過謝崇夫婦,卻聽說過指揮使娶了二嫁婦的事情,再結合這首打油詩,錚兒的身份肯定會鬧的人盡皆知,屆時周清沒有指揮使相護,沒有宗族幫扶,想必日子也不好過。
羅新月越想越美,眼底劃過絲絲得意,趕忙催促丫鬟出府。
過了小半個月,事情真如同她預想的那般,這首打油詩被傳的沸沸揚揚,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周父席氏還特地來到謝府,一看到女兒便忍不住歎氣,畢竟錚兒的確是羅豫的骨血,這一點根本辯無可辯。
瞥見父母灰敗沉鬱的麵色,周清心裏也不好受,她連連安撫,眼底卻湧起幾分怒意。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首打油詩甫一傳揚開來,周清就知道這是羅新月的手筆。她本想跟羅家橋歸橋路歸路,卻沒想到她不識抬舉,既如此,若是不報複的話,哪能對得起擔驚受怕的爹娘?哪能對得起無辜的錚兒?